至于忌惮的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今日安平王府的无妄之灾,焉知他日不会变成英平王府的灭顶之祸?
    兔死狐悲,最是令人心生慨然。
    第55章 平凡日子
    (一)
    翌日天明, 苏婉宁从陌生的被衾里醒来。许是一夜思绪混沌的缘故,她睡得不算好,梦里她身处缥缈寂寥的荒山野岭, 睁开眸子,左右四处张望呼唤却也寻不到一个相识之人。
    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后, 苏婉宁的眸底通红不已,可把月牙和丹蔻吓了一大跳。
    “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因松柏院里没有丫鬟伺候,连端个热水到屋前的都是几个模样敦厚的小厮。月牙和丹蔻穿戴齐整后, 便端着铜盆到了床榻前, 正要为苏婉宁梳洗打扮时, 恰好瞧见了她眸底的一片暗红。
    因为苏礼的事,苏婉宁是吃不下睡不好。难得睡着后,做的也都是噩梦。
    月牙和丹蔻心里疼惜不已, 只能愈发恭敬地伺候着苏婉宁。
    不多时,小厮们提来了食盒。徐怀安也赶来了松柏院,陪着苏婉宁一起用了早膳。
    梁国公府的早膳十分精致。也许是徐怀安惦记着苏婉宁胃口不佳,便让厨娘多煮了些清淡好入口的菜肴。
    饶是如此,苏婉宁也只匆匆地用了几口,便搁下了筷箸。
    徐怀安也没有多少用膳的胃口, 他正要让人去套马车, 预备着送苏婉宁回安平王府时,徐明兰和徐明芳一同赶来了松柏院。
    徐明兰年初时已嫁了人, 今日正巧回娘家做客。徐明芳正待字闺中, 晨起时便从嬷嬷们的嘴里得知了长兄带了女子归家的消息。
    正逢三姐姐回府,徐明芳便拉着她去了秦氏的院子里, 缠着秦氏问那姑娘的身份。
    秦氏对两个庶女素来和蔼,被她们痴缠的久了, 便笑着道:“还能有谁,你们兄长心悦的不就是那一个。”
    徐明兰与徐明芳皆瞪大了眸子,愣了好久才喃喃地说:“是苏姑娘?”
    如今苏婉宁的大名整个京城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徐明兰和徐明芳的眼里,她们的大哥哥是京城王孙公子里的翘楚,人品样貌都没的话说,还惹得玉华公主与朱薇县主倾轧相争。
    谁也没想到他们家这位矜贵孤傲的大哥哥,最后会栽在苏婉宁的手里。
    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和离过的妇人。
    徐明兰已嫁了人,知晓女子在婆家时和在娘家做姑娘是全然不同的境遇。像她这样有娘家倚仗,有哥哥撑腰的人还好些,若是没有娘家撑腰,再碰上个不靠谱的夫婿和严苛的婆母,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她听闻这位苏姑娘与许湛和离时,肚子里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
    若不是那镇国公府里的人将她逼得太甚,哪有女子会狠心打掉腹中胎儿,毅然决然地要与自己的丈夫和离?
    徐明兰如是与徐明芳说道。
    徐明芳听后也是一阵慨叹,她们都是秉性良善之人,一时间对苏婉宁的境遇十分同情。
    “母亲方才的意思是,长兄是想迎娶这位苏姑娘的。”徐明兰如此道。
    徐明芳听了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的婚事还有些遥不可及,若是长兄真要迎娶苏小姐进门,将来她兴许就要在这位长嫂手底下讨生活。
    既如此,她就该与这位嫂子搞好关系才是。
    于是,两姐妹便相携着去了松柏院,正遇上徐怀安要领着苏婉宁出远门的景象。
    苏婉宁自忖着在梁国公府叨扰了一夜,离去时也该去拜见秦氏一番才是。她便央着徐怀安带她去秦氏的院落。
    徐怀安自是不会推辞,这便要带着苏婉宁往秦氏的院落里走去。
    他没想到会在松柏院门前遇上两位庶妹。
    徐怀安与庶妹们情意深厚,两个庶妹遥遥地瞧见了他与苏婉宁的身影后,俱都停下来向两人福身问好。
    “大哥哥,苏姐姐。”徐明兰与徐明芳朝着苏婉宁甜甜笑道。
    苏婉宁也笑着与她们问了好,态度很是和善可亲,或许是三人心中都藏了些想与对方交好的心思,几句话交谈下来很是和谐。
    一旁的徐怀安看的暗暗称奇。
    留意到徐怀安惊讶的目光,徐明兰便笑着说:“哥哥今日不去翰林院当值吗?”
    “不去。”徐怀安的话是朝着徐明兰说的,可是眸光却紧紧地落在苏婉宁身上。
    两个妹妹何曾见过徐怀安如此紧张一位女子的时候?况且徐明兰冷眼打量了一番苏婉宁,见她生的温婉明艳,一举一动间皆潋滟着世家女子的端庄与大方。
    她骤然安了心,笑盈盈地望向苏婉宁。
    哪怕苏婉宁心间苍凉一片,可面对徐怀安这两个柔顺乖巧的庶妹,她也不得不提起几分精神来与她们打交道。
    往后说不定就要在同一片屋檐下相处,此时客客气气的说话总是不会出错。
    两边都存了要交好的心思,相谈起来便没了停歇下来的时候。
    眼瞧着徐明兰和徐明芳将话题引到了苏婉宁鬓发间的玉钗之上,还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了玉钗的成色与价值,徐怀安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让她们聊下去只怕要误了苏婉宁回安平王府的时辰了。
    所以徐怀安不得不打断了她们的攀谈,握住了苏婉宁垂在身侧的柔荑,而后道:“往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谈天说地,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便先走吧。”
    徐怀安在家中一向是个严厉又可靠的哥哥,对庶妹们态度还算温和,可绝不会像此刻对待苏婉宁这般,温柔得仿佛眉眼能滴出水来一般。
    徐明兰与徐明芳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眸光里瞧见了几分讶异。
    苏婉宁朝两人羞赧一笑,而后她二人便目送着徐怀安与苏婉宁出了松柏院。
    要知晓从前的徐怀安可是个将翰林院的差事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人,一日不去翰林院当值就如同要了他的命一般。
    可如今呢?明明已经日上三竿,她们的大哥哥却只顾着护送苏小姐,全然没有要急着去翰林院当值的意思。
    这可真是称了奇了。
    *
    徐怀安领着苏婉宁去了秦氏的院落。
    彼时秦氏正在料理家事,抬眼见儿子与苏婉宁相携而来,她立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让嬷嬷们斟了茶来。
    苏婉宁见了秦氏后便觉得心里扭捏的厉害。她想,她应该是个不擅长与婆母相处的人,从前把秦氏当成敬爱的长辈时,尚且能从善如流地与她交际说话,如今想到假以时日秦氏兴许会成为她的婆母。
    她就连跳脱些的话都不敢说了。
    一走到秦氏身前,苏婉宁的额角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些细汗,人也瞧着有几分拘谨。从徐怀安立着的地方正好能瞧见苏婉宁挺直又僵硬的脊背。
    徐怀安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只见秦氏正笑盈盈地与苏婉宁说话。
    本该是宁静祥和的一幕,可因苏婉宁格外僵硬的模样,倒让徐怀安生出几分歉疚来。他想,他还是太急切了一些,苏婉宁心间装着苏礼的安危,最是心绪难平的时候,他不该操之过急。
    “母亲,儿子这便要把苏姑娘送回安平王府里。”徐怀安朝秦氏说道。
    秦氏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急?不如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
    苏婉宁只僵着脸露出两分清浅笑意,徐怀安代她答话道:“不必了,她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秦氏点了点头,也不深问,只嘱咐徐怀安务必要将苏婉宁平平安安地送回安平王府。
    苏婉宁笑着谢过了秦氏的好意,这便与徐怀安一同去了前院。
    马车早已准备妥当,徐怀安小心地将苏婉宁送回了安平王府。
    一路上,徐怀安尽可能地说了些秦氏对待奴仆与下人们和善的好话,还有他们大房的庶妹们如何地茁壮成长,总之,他是在变着花样地告诉苏婉宁,秦氏将来不会是个严苛的婆母。
    他心里害怕得厉害,怕苏婉宁会因此而心生惧意。
    苏婉宁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便朝他展颜一笑,只说:“我没有害怕。”
    她没有害怕与秦氏相处,只是因为礼哥儿的事如此麻烦徐怀安,又因为安平王府前路不明而心生怯意。
    她是心悦徐怀安的,可正是因为心悦,反而不能如此肆意行事。
    若是礼哥儿这一劫无法安然度过,安平王府的处境简直不言而喻。而梁国公府与徐怀安的官途都是一副蒸蒸日上的景象,不该因为自己而拖累了他。
    这才是苏婉宁在秦氏跟前很不自在的原因。偏偏这话她只敢放在心头咀嚼片刻,若要咽下,必然是苦涩无比的。
    苏婉宁莞尔一笑,想尽量让自己在徐怀安跟前露出几分释然和开朗的模样来。
    谁知她一笑,徐怀安却欺身逼了过来,将苏婉宁压在了厢壁之上,气势汹汹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与上一次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一回的徐怀安是以气吞山河的态势吻住了苏婉宁的唇,又不管不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追寻着她的粉舌,仿佛是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苏婉宁不曾见过这样强势的徐怀安,这一记裹着浓浓占有欲的吻让她无力承受,只能攀住了徐怀安的肩膀,被迫承受着他的热切。
    一吻作罢,徐怀安也知晓自己不能吻的太过火,以至于吓到了苏婉宁。
    他浅尝辄止,重又坐回了原位。
    苏婉宁羞红了脸颊,好半晌才说:“我如今没有心情与你做这个。”
    一本正经地谈论此话,着实令她羞恼不已。
    徐怀安凝重的面色里隐现几分欢愉,只见他侧眸打量了苏婉宁一眼,而后说:“等礼哥儿出狱,我便去安平王府提亲。到时候,你就有心情了。”
    他顶着一张如此俊朗清正的面容,嘴里说的却是“不堪入目”的话语。
    苏婉宁背过身去,索性不再去瞧徐怀安。只盯着车帘吹起的一角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徐怀安在侧含笑注视着她。
    等马车停下后,苏婉宁便逃也似地下了马车,月牙和丹蔻坐在后头的马车里,根本不知晓苏婉宁与徐怀安之间发生了何事。
    也不是完全不知晓,就看苏婉宁如腾云偎霞般嫣红的脸颊,便知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
    徐怀安立在安平王府门前,知晓如今他的未来岳母与岳父定然要忙着营救苏礼,应是没空接待他。
    他目送着苏婉宁的背影远去,这便回了梁国公府。
    *
    安平王府内一派冷清与寂寥。
    宗氏已哭了好几个时辰,双眸红肿不堪,几个嬷嬷用帕子包了冰块替她消肿。苏其正在前厅里来回踱步,任谁都能瞧出他此刻的慌乱与无措来,而陆梦嫣则坐在下首偷偷抹泪。
    她娘家爹爹派人去慎刑司里送了些吃食,也得知了苏礼被磋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
    陆梦嫣才嫁给苏礼两个月,两人正是情热的时候,枕边人沦为了阶下囚,还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她自然是伤心难当。
    苏婉宁走进前厅时已拢正了自己繁复的心绪。她朝苏其正与宗氏行了礼,又朝着陆梦嫣福了福身,道:“昨日我去慎刑司,见了礼哥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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