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握住梅娘温暖干燥的手心,见她镇定自若,小手比自己还要稳,不由得点点头。
    “好,孩子,你留下,陪着哀家说说话。”
    全姑姑向梅娘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看向太后。
    “娘娘,这会儿露水重,奴婢扶您进去换衣裳。”
    太后正要说话,却听见宫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铁甲和刀剑摩擦的铿锵声。
    太后神色一凛,目光直直地看向紧闭的宫门。
    梅娘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门缝中透出越来越明亮的火光,火光中人影攒动,脚步声到宫门口就停住了。
    “这里就是慈宁宫,兄弟们,谁能抓住老太后,谁就是首功!”
    一个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便是一众兵士的起哄声。
    这慈宁宫里都是老幼妇孺,区区一道宫门,能拦得住那些气势如虹的叛军吗?
    太后勃然大怒,抓着梅娘的手陡然握紧。
    “他们是冲着哀家来的!小桂子,你去看看带头的是谁?”
    桂公公连忙答应,带着几个小太监快步去了宫门口。
    “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慈宁宫,敢惊扰太后娘娘,你们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桂公公尖声大骂道,却只换来门外那些叛军粗犷的嘲笑声。
    “没下梢的东西,也敢来骂爷爷!等爷爷打进去,头一个拿你的脑袋祭天!”
    桂公公隔着门跟外面对骂了几句,匆匆奔了回来。
    “娘娘,奴才不认识外面领头的人,看服饰像是城外兵营的,不过奴才看到了……”他脸色煞白,颤声说道,“奴才看到了皇后娘娘!”
    “孙靖娥?她居然敢带兵来抓哀家,真是反了天了!”
    太后惊怒交加,掀了披风就要往外走。
    几个宫女太监见状,吓得死死拦住太后。
    “娘娘,皇后敢来打慈宁宫,定是有备而来,娘娘您不能以身涉险啊!”
    “是啊,娘娘您可不能去,要是落在皇后手里,那皇上和太子可怎么办呢?”
    “请娘娘三思!”
    想起皇上和太子,太后不由得动作一顿。
    桂公公见状,连忙跪下了。
    “娘娘,奴才方才听外头的人说,慈宁宫已经被团团围住,他们定要抓住娘娘!娘娘您还是先走吧,奴才知道后院有一个狗洞——”
    桂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重重推开。
    “住口!哀家乃是靖国公府嫡长女,堂堂太后,宁死不辱!”
    让太后去钻狗洞逃命,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太后将桂公公推倒在地,便不再看他一眼,转头向全姑姑喝道:“取剑来!哀家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孙靖娥一起死!”
    全姑姑不敢违拗,果然去取了一把宝剑过来。
    太后抓过宝剑就要往外走,却不料剑身太重,她这一下居然没拿动。
    太后双手拖着沉重的宝剑,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哀家……真的老了……”
    梅娘上前帮她抬起剑,看向太后。
    “娘娘,外面叛军气势如虹,娘娘就算拿剑出去,又能杀得了几人?”
    太后手上一轻,下意识地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梅娘将宝剑从她手中拿出来,递给一旁的内侍。
    “娘娘不如冷静想一想,东宫出了事,皇后却先跑到慈宁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后冷哼道:“能为什么?这些年哀家管束着她,她早就心里不服,这次趁乱来找哀家,十有八九是要哀家的命!”
    梅娘垂眸说道:“民女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民女想着,宫中出事,皇后不去找皇上太子,却来抓您,想来皇上和太子那边也……”
    一句话提醒了太后,连慈宁宫都有人来打,乾清宫和东宫还能保住吗?
    “反了反了,他们这是要逼宫啊!”
    梅娘心里担心顾南箫,却还是努力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民女想着,宫里侍卫定是都去保护皇上和太子了,一时抽不出人手来支援慈宁宫,娘娘,叛军就在门外,当务之急是,咱们得想法子自救!”
    “自救!?”
    太后看着面前这些神情惊恐,状若筛糠的小宫女小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
    “哀家这慈宁宫都是小宫女太监,门外那几个侍卫,只怕也早就没了,咱们怎么自救?”
    两扇高大沉重的宫门,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外面那些身强力壮的叛军的。
    这会儿,外头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就已经鼓噪起来,刀剑拍得宫门砰砰作响。
    梅娘也觉得眼前情况棘手,她略想了想,说道:“娘娘,既然皇后也来了,您不如先过去跟她说话,拖延一下时间,民女这就去想办法。”
    太后憋着一肚子气,正要去找孙皇后拼命,听了梅娘的话便一口应允。
    她叫宫女给自己换上一套大衣裳,亲自走到宫门处。
    “孙靖娥,你深夜闯慈宁宫,意欲何为?”
    听到太后威严苍老的声音,外面的动静不由得低了下去。
    孙靖娥本想让叛军撞开宫门,抓住太后再羞辱,没想到太后居然亲自过来了,张口就点了自己的名字。
    眼看着叛军兵士们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孙靖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儿臣只是想跟母后说说话罢了,母后,您还是把门打开吧,免得自取其辱!”
    太后多年的威压尚在,即使是孙皇后心怀怨愤,说话气势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太后气急反笑:“你大半夜带了这么多人撞哀家的宫门,就为了跟哀家说话?你真当哀家老糊涂了吗?”
    孙靖娥恼羞成怒,提高声音道:“儿臣让母后开门,也是为了给您留点体面,别给脸不要脸!”
    太后哪里会怕她,隔着门就跟她对骂了起来。
    “哀家看你才是给脸不要脸!当初哀家真是瞎了眼,答应皇上立你为皇后!你看看这些年后宫让你管成什么样?就算立一头猪也比你强些!”
    “身为皇后当母仪天下,你自己照照镜子,德容颜功,你有哪一样能拿得出手?哀家费尽心力教你,你反倒记恨哀家,你这个好赖不知的蠢东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太后上了年纪,记性却好,这会儿细数孙靖娥干的那些蠢事,让那些叛军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精锐之士都被孙应奎和祁昊带走了,枪炮等武器也都运去了东宫,剩下这些人本是派去守门和搬东西的,被孙靖娥临时调过来打慈宁宫,要不是贪图孙靖娥许诺的厚赏,谁会来?
    再说里面不过是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又不会飞,他们哪里放在眼里,左右里面的人跑不掉,不如趁机先听个热闹。
    孙靖娥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笑声,脸都气红了。
    “闭嘴,你个老不死的,死到临头还敢骂本宫!等本宫砸开门,一定要杀了你!”
    在太后和全姑姑等人的高声怒骂中,孙靖娥大吼着,逼着叛军去撞宫门。
    这些人只有随身刀剑,一时仓促凑过来,没有大炮也没有弩车,不管是用身体撞,还是刀剑砍,都冲不开沉重的宫门。
    叛军们便商量着砍了树来撞,又是一阵忙乱。
    这个时候,梅娘早就把余下的宫女太监都叫了过来,问清楚了慈宁宫都有什么东西。
    这里是太后居所,外有重重宫门和侍卫,宫内便没有任何武器,就算是有,也没有能打仗的兵士。
    只是太后养尊处优,多的是各种珠宝古玩,膳房里也有各种珍稀食材,另有一些宫中日常维护所需要的煤炭石灰虫药等物,其他就没什么能用的了。
    梅娘无法,只得让他们把擀面杖,菜刀,长柄锅等物拿出来防身,又搬了绳索,石块,铁钉等东西备用。
    她进了厨房,让人把各种米面油等物搬出来,几个大小炉灶全都升起火来,倒入油和水烧开。
    几个锅里才开始冒泡,一个小内侍就飞奔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那些叛军砍了树,要撞门了!”
    梅娘听了连忙叫几个内侍去搬梯子,自己则带着宫女们把锅中的油和水都用盆盛入木桶中。
    慈宁宫门外,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叛军兵士齐齐扛着树木,口中喊着号子往门上撞。
    宫门虽然厚重,被树干撞了几下也禁不住,已有了晃动的迹象。
    叛军们见状,越发卖力地撞了起来。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头顶上哗啦啦泼下来一盆又一盆滚烫的油和沸水,将他们烫得惨叫连连,丢下树干扭头就跑。
    孙靖娥眼看成功在望,那些兵士却丢下了树干,气得连打带骂,逼着兵士继续撞门。
    被烫伤的那些人死活不肯再去,第二拨人看到他们的惨状也心生怯意,抵不过孙靖娥的怒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他们想了个法子,用衣服严严实实地裹住头脸,这样如果上面再泼油泼水,也能减轻伤害。
    他们抬着树木到了宫门口,果然又来一波滚油和沸水,虽然滚油数量有限,沸水却一盆又一盆,哪怕是再厚的衣服也被开水浸透了。
    第二波进攻再次以失败告终。
    这下那些叛军再也不肯这么上前了,孙靖娥急中生智,叫人取了数十个铁锅过来,让他们顶着铁锅去撞门。
    很快铁锅就被运过来,孙靖娥命人分发下去,叛军们头上顶着铁锅,虽然脖子受点累,模样滑稽了些,可是头顶的沸水却淋不到他们了。
    叛军们大喜过望,正要一鼓作气,却见一筐又一筐的鸡蛋从头顶砸了下来。
    鸡蛋砰砰地砸在铁锅上,砸在地上,纷纷碎裂开来,蛋黄蛋清洒了一地。
    慈宁宫的地上之前又是水又是油,本就滑腻不堪,这会儿加上鸡蛋,地上滑得根本站不住脚,更别提使劲撞门了。
    待到他们跌倒,又是一盆盆开水滚油伺候。
    叛军们再次铩羽而归,这三次进攻失利,反而还折损了他们不少人手。
    他们气得高声怒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发泄着满腔怒气。
    这慈宁宫里不过是一群小宫女太监和那个老太婆,难道他们连这些老弱妇孺都打不过吗?被人知道简直会笑掉了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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