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赶上了。
    孙靖娥举剑向梅娘刺去的一幕,顾南箫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肝胆俱裂。
    他不敢想,若是他晚了一步,若是他手里的长枪偏了一点,若是……
    那后果,他承受不起。
    梅娘静静地听着,虽然顾南箫语气平静地叙述着这些事,梅娘却依然能想象到其中的惊险。
    “好了,都过去了。”她握住顾南箫的手指,向他展颜一笑,“我们都平安无事,这样就很好。”
    顾南箫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米汤熬好了,顾南箫支开宫女,亲手喂梅娘喝米汤。
    直到看着梅娘将米汤喝了一干二净,他才在梅娘的连番催促下,不大情愿地去休息了。
    赶走了顾南箫,梅娘试着下地活动,只是腿上依然没什么力气,要扶着宫女才能走到窗边。
    透过窗格,她看到外面的庭院。
    青砖地面上的鲜血早已被清洗干净,被烧毁的花草树木也被砍伐拉走,若不是被砸坏的宫门还没有安装上,整个慈宁宫几乎看不出那一夜曾经经历过的血战。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外面清新凉爽的空气。
    这一切,终于过去了。
    顾南箫只睡了两个时辰,醒过来便去找梅娘。
    梅娘已经又吃了些东西,脸上也有了少许血色。
    在梅娘的坚持下,顾南箫送她出宫,回了武家。
    宫中还有各种事情需要善后,太后重掌后宫,祁瞻中了毒,一应事宜都要找祁镇出面,祁镇数次派人传顾南箫进宫,却都被顾南箫一口回绝。
    他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对祁镇派来的内侍说,他要陪着梅娘。
    祁镇拿他没办法,只得由他去了。
    梅娘四天没回家,宫里消息又封锁得严严实实,武大娘心急如焚,都让武鹏去报了两次官了。
    见顾南箫送梅娘回来,武大娘又是喜又是忧,不停地追问梅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关宫中隐秘,梅娘不愿多说,也不愿意武大娘替自己担心,顾南箫便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是东宫走了水,宫中事情多,人手不够,因此禁了内外进出,梅娘才在宫中住了几日。
    梅娘也说自己是这几日在宫里给各处的主子做菜,费了不少心力,所以才累着了,对那一夜的惊险却只字不提。
    武大娘虽然不信,却也知道从顾南箫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又见梅娘身体虚弱,便要张罗请郎中,熬汤药,又不许她再去南华楼和百味堂操心,只让她在家养着。
    隔了两日,梅娘实在不忍心武大娘为自己忙前忙后,还要各种言语试探,便说要去城外散散心。
    顾南箫听说,提出带着梅娘去琼华岛。
    之前几次想要出行,却都因为各种原因搁置了,梅娘听他如此提议,便答应了下来。
    顾南箫担心梅娘身子还没恢复好,一路吩咐车马慢行,避免颠簸,坐船上岛又耽搁了功夫,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琼华岛。
    休整了一夜,次日早上,梅娘才看到琼华岛的全貌。
    这琼华岛是皇家御用园林,乃是将一条清水河重新开凿河道,汇聚而成的一个大湖,湖中填上石头土木,堆砌而成一个小岛,岛上有行宫庭院,或怪石林立,或曲径通幽,或飞花瀑布,各种奇花异草自不必说,堪称处处奇景,美不胜收。
    梅娘穿到这里一年多,还是第一次出来游玩,又是后世难得一见的御用园林,还有顾南箫作伴,便来了兴致。
    顾南箫却怕梅娘走多了路疲惫,让仆从拖了画舫出来,两人一起坐船游湖。
    到了湖面,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湖水碧波如洗,波光粼粼,凉风阵阵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画舫缓缓前行,绕过一处处景致,等转过西北角,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大片荷叶,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
    见梅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荷叶,顾南箫便叫船娘将画舫往那边划。
    到了边缘处,船娘上来回禀,说荷叶之中并无通道,画舫划不进去。
    梅娘听了不禁略有些失落,这接天的莲叶虽然好看,却只能看到寥寥几朵荷花,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楚。
    顾南箫不忍梅娘失望,便叫船娘放下一条小船。
    两人上了船,顾南箫亲手执桨,木桨荡开一处处莲叶,缓缓驶入莲丛之中。
    正是初夏时节,一丛丛莲叶生机勃勃,争先恐后地绽放出翠绿的嫩叶,又有早荷尖尖,粉嫩欲滴,或隐在荷叶下娇羞绽放,或傲然挺立一展风华,让人见了便舍不得挪开眼睛。
    越往荷花深处而行,便越是宁静,世俗的喧嚣离他们越来越远,天地之间除了这漫天的荷花莲叶,便只余他们二人。
    梅娘伏在船边,伸手插入清凉的湖水中,只觉得满心重担都离自己而去,一时间惬意无比。
    她仰起脸看向顾南箫,笑道:“我们这算不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见她笑容轻快,顾南箫也不禁面露笑意。
    “你若喜欢,我们以后常来便是。”
    梅娘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波光漪漪的水面。
    “以后……我们有空再来。”
    听出她话语中隐隐的失落,顾南箫道:“怎么?”
    此处再没有旁人,梅娘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
    他那么忙,平日里常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又立下护驾的功劳,可以说是储君最为倚重的人。
    以后,他只会更加忙碌,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顾南箫听出她的意思,沉默片刻方说道:“我正想跟你说,我准备辞去兵马司的职务。”
    梅娘一怔,抬眼看向他。
    “你的仕途才刚刚开始……”
    他有那样尊贵的身份,又有祁镇的信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真的愿意辞去指挥使的职位?
    顾南箫停下手中的动作,让小船慢慢漂浮在荷丛之中。
    “我从小依从姑祖母的嘱托,做太子伴读,为太子谋划,事事为家族着想,为姑祖母和表哥着想,却从未依从过自己的心意做事。”
    “我可以选择过这样的人生,却无法容忍你与我一起担惊受怕,劳心费力,甚至身入险境。我曾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可是在慈宁宫看到你晕倒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从前不是没有软肋,而是没有遇到你。”
    “这些年来,我为皇家,为家族已经付出够多的了,往后余生,我只想与你在一处。什么朝廷安泰,什么黎民百姓,什么高官厚禄,皆不及你重要。”
    梅娘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她低声道:“放弃那么多,值得吗?”
    顾南箫温颜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
    “只要你平安喜乐,旁的我一概顾不得了。”
    梅娘心中感动,口中却打趣道:“只怕由不得你,才几日的功夫,太后和太子那边一日三五次的来催你,怕是你想走都走不了。”
    顾南箫揽她入怀,笑道:“那咱们成了亲,就离开京城,让他们想找都找不到。”
    梅娘只当他说笑,脸上还是不禁一红。
    “谁说要嫁你了?无媒无聘,我可不会学什么红拂夜奔。”
    顾南箫越发笑得开怀:“聘礼你早收下了,现在反悔可来不及。”
    梅娘一头雾水:“什么聘礼?”
    “梅源记,南华楼,百味堂那几处铺子宅子,可都写在你的名下,难道你收下东西还想抵赖?”
    梅娘一怔,依稀想起那几个铺子的确都写了她的名字。
    可是她只当是顾南箫名下的产业不方便写自己名字,大户人家将产业记在管事和亲友名下也是常事,再说那次为了铺户的事,也是他亲自出面澄清,所以她从没想过顾南箫是当真把铺子房产给了她。
    “可是……”她陡然回过神来,薄面轻嗔,“你不会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吧?”
    顾南箫不禁放声大笑,笑过之后才说道:“我知道那些还不够,那日出宫我已经禀明了父母,等咱们回去,就去你家正式下聘,可好?”
    梅娘又羞又急,说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这人自说自话,就要把她的终身大事定下了?
    顾南箫扳过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墨深的眼眸中满是认真。
    “那我现在问你,梅娘,往后余生,我会待你如珍宝,尽我全力护你周全,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嫁我?”
    身侧是漫无边际的荷花莲叶,面前是他俊朗无双的容颜,他的眼眸倒映着湖水粼粼的波光,盛瞒了期盼。
    梅娘只觉得满心激动,一时间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顾南箫面露欣喜,将她拥入怀中。
    “梅娘……”
    小船在荷花丛中微微荡漾,荡开了这一满池的融融春水。
    在岛上好吃好睡了两三日,梅娘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大半。
    闲暇的时间多了,她就开始琢磨美食,利用岛上的新鲜果子和各种食材,鼓捣出好几样新鲜吃食来。
    这日外头送来一篮新鲜樱桃,顾南箫见了,感慨道:“之前说带你来琼华岛看桃花,结果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节,连樱桃都熟了。”
    梅娘洗了几个,与顾南箫同食,笑道:“桃花只能看又不能吃,我瞧着这樱桃水灵灵的,倒是正好。”
    顾南箫点点头,说道:“这琼华岛的水清澈干净,只有这里种出来的樱桃最鲜甜,姑祖母和表哥都爱吃。”
    梅娘吃着这樱桃果然与市面上的樱桃不同,不由得来了兴致。
    “这樱桃倒让我想起一道菜,一会儿我做了,给你尝尝。”
    顾南箫点头答应:“好,我给你打下手。”
    梅娘也不客气,果然让他摘洗樱桃去了。
    梅娘从菜筐中挑出一块猪里脊肉,切成半寸的小块,加上盐和料酒稍微腌制一会儿。
    取干淀粉,加少许水,搅拌成浓稠的淀粉糊,倒入肉丁,用手轻轻抓匀。
    锅中倒油,烧至六七成热,逐一放入肉丁,将肉炸至变色捞出。
    留少许底油,下入切碎的番柿,炒至出红油。
    拿出一个小碗,用醋、糖、盐和少许淀粉,调成料汁,下入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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