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砡蹭蹭他的颈窝,不说话。
    魏默知道自己的心,凉了半截。
    少年人一瞬间心动,便永远心动,这句话无疑是很浪漫的,深挖以后,在一位性成熟还未达成年的青春期男孩儿身上,成了一句虚假外加自我安慰的精神高潮。
    一句不负责任的空话。
    春天所带来的荷尔蒙发情期结束,所有的一切回归于平静。
    魏砡的生活回到了那种不咸不淡的状态,在这期间,她和魏默忙于备战考试,由所谓炮友互补的肉体关系,变成了学业为重的三好学生。
    她和魏默从第一次宾馆床榻内的亲密接触,到教室外走廊偶尔遇到的互相礼貌打招呼,直至他转学,她和魏默,没有再见过面。
    走之前,魏默问她,能不能再亲吻他一次。
    魏砡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坐在操场台阶处,魏默的身边,云淡风轻的问他:“你要走了?”
    魏默鼓足勇气,笑容苦涩:“我妈太强势了,她不让我和你们这群女孩子交往,被她看到恐吓我说会用皮带抽死我,我……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上次我回家她直接对准我的肩颈就咬了一口,真的很痛,我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他声音畏惧到颤抖:“我妈她……就是个精神病。”
    魏砡瞥见了他嘴角处红肿未结痂的伤口,似乎被揍得真挺惨的。
    她突然怜悯他,可她也是个可怜人,两个可怜人在一起,除了滋生更可怜的细菌,并不能改变什么。
    傍晚的学校四下无人,匍匐在草丛里的蟋蟀尖锐高昂的叫嚣夏天要来了,魏砡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烟,祝福他:“一路顺风。”
    魏默请求她一件事:“你能……亲我一下吗?就像你第一次吻我那样。”
    魏砡眯起眼睛吐烟圈,慢慢凑近她,两人之间烟雾缭绕,在靠近他嘴唇还有几厘米的距离下,借着昏黄的路灯,她瞅见了他鼻尖处流淌的细小汗珠。
    她毫不留情点破他皮肤的缺陷:“该保养了哥们儿,皮肤状态不太好啊,你看你这毛孔粗大,鼻尖还有黑头,是不是平常都不注意清洁?”
    魏默被她的香烟熏的咳嗽了几声,尴尬害臊之际,魏砡凑上来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低叹:“再见。”
    那个吻,落在了他耳侧。
    气息清浅,若有若无。
    两人道别后,魏砡望到了远处灰白破旧的教学楼,和她一样色彩是黑色的。
    好想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学校操场台阶,看天边的云卷云舒,看周围女孩子们洋溢的笑脸,看打篮球的男孩儿们额角洒脱的汗水。
    想和那些女学生一样,下课手牵手去卫生间,结伴而行,和所有陷入少男少女思春期的孩子一般,站在教室走廊栏杆处,偷偷瞄喜欢人的身影。
    升入初中之前,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她整个人是被冷落与欺凌的对象,体育课被晾在一边,教室内孤孤单单的坐着。
    如果不是偶遇校外的二中姐妹,她不会认识蒋万,不会相信,学校里竟还有一个人愿意称她为闺蜜。
    酒吧内,梁日佳拧眉掷出一张牌,郁闷的不行,“魏默他为什么会转学啊?”
    靠,他一转学,不就预示着自己打赌要输了?
    “听说是被她亲妈强制转到大城市的,具体哪个城市,谁也不知道。”
    蒋万看了眼魏砡,她一脸置身事外的冷淡表情,她忽然觉得自己赌赢了。
    添油加醋的说:“她妈嫌亲儿子经常和咱们鬼混,心态受不了,就强制办手续让儿子走了呗!再说了,魏默家庭优渥,亲妈人脉资源丰富,是位十足的大少爷,想去哪儿不容易啊?”
    钟倩鄙夷的撇撇嘴:“妈宝男啊?拜拜就拜拜,下一位更乖。”
    梁日佳恨魏默不争气,人身攻击道:“魏默一点儿也不帅,单眼皮,也就皮肤白点,说白了就是丑。”
    蒋万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评价好姐妹:“落井下石当属你们。”
    魏砡今天心情格外好,她招呼服务员要了四五瓶啤酒,开酒器一拧,瓶盖儿就松动了。
    她给自己倒杯啤酒,抿着淡黄色液体入了喉,味道辛辣苦涩,心底没来由的爽快。
    承认吧,魏砡。
    你就是一个心理阴暗偏执,只顾自己爽的小辣妹罢了,真心交付?不存在的。
    她连自己都能出卖,一个舔狗走了管她屁事。
    得益于两位父母的良好基因,魏砡的身高从一米五七直蹿一六五,某年大年三十前一天,魏琼华回家撞见女儿营养不良晕倒。
    他吓一跳,赶忙将自己闺女送进医院,医生教育他:“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做的?你女儿低血糖你不知道吗?”
    从医院回家,他给闺女买了很多营养补品,整日大鱼大肉伺候,从此魏砡鲜少低血糖过。
    她的身高也是在高中时期,魏琼华负责任的照顾下成长起来的。
    某日,魏琼华找她谈心说:“我欠了你妈和你太多太多,那些年我想不通你妈咋就那么狠心抛弃你和我,现如今我想通了,人这个大脑啊,就得换位思考。”
    他清瘦坚毅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双手是在建筑工地上日晒雨淋的粗糙厚茧。
    他娓娓道来:“如果我是你妈,我也不会选择和一位没出息的男人过一辈子。”
    院子里的那两盆茉莉花被他照顾的很好,御寒温暖的度过了每个北方的冬日,还有那盆窈窕的垂丝海棠,雾凇凝结在枝叶上面,温婉秀美。
    魏砡走出堂屋门口,瞥见魏琼华将两盆茉莉花搬进了暖和的室内,正对准他睡觉的窗户口。
    她不理解的问他:“值得么?”
    “如果停止对自我良心的检讨,你会怎样?”
    魏琼华怔了一下,他感叹自己女儿过于清醒的思想,而后朝她笑的朴实,她真的好久没见父亲笑的那么朴素清隽。
    “值得。”
    魏砡释然了,遗憾仇恨就随它去吧,她和父亲的人生这才刚刚开始。
    “老爹,我出去买点菜,今儿我做饭。”
    魏琼华高兴的紧:“好好,你去吧。”
    她转身回屋内,翻出了自己小猪存钱罐里的零用钱,踩着厚沓沓的白雪,去镇上菜市场买了些排骨,玉米,和一些经常吃的新鲜蔬果。
    提着一大袋食材往家赶,她不受控制的拐弯去了某座,曾经有新鲜生命足迹存活的孤儿院。
    眼前的孤儿院正在被施工大队,开挖掘机推平,噼里啪啦的房屋倒塌声响天动地,蓝底白字招牌上挂着施工重地,切勿靠近的字眼。
    魏砡心脏一瞬间揪紧,她艰难的呼吸,蹒跚脚步往后退,至此,她和那个小婴儿,彻底失去联系。
    魏砡有一个秘密。
    她曾经在初中时期,生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很乖,不哭不闹,他降临那刻,她差点失手掐死他。
    因为身子瘦弱没有奶水,她跑超市买奶粉给他喝,偷偷养了他两个月,因无法负担抚养费,她将孩子送进了乡镇有名气的福利院。
    这个婴孩被她放进竹篮里,身子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小胖手里攥紧了一张纸条,是她用水性笔写的,请求院长收留宝宝的一封感谢信。
    直到福利院保姆买菜回家,将宝宝抱走,收留他,魏砡转身离去。
    人的一生中会犯多次的错误,而每一次的错误都需要个体承担和买单。
    魏砡遗弃了一个从她身体里诞生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和她有过一次肉体关系的魏默。
    你说她冷血吧?
    她时不时会悄悄站到孤儿院门口,去偷听大院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站个三十分钟,离开后,第二个星期继续探望。
    当所有的一切变得顺风顺水,命运总是会捉弄她的美梦。
    高三毕业填报志愿的那个暑假,镇上传来噩耗,魏琼华被一群讨债的黑社会打死在建筑工地上,传遍了挨家挨户。
    哀腕叹息的同时,喜欢嘴碎的邻居大婶说他赌博欠债,有钱不还被打死活该。
    “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姐妹们,不是我说,我看人最准了,他那个风骚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穿衣服露肚脐,不知平时怎么勾引男人呢!”
    几人嗑瓜子窃窃私语:“我替你说,一个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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