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苘的脸,漆黑。
    刑天鲤琢磨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这个问题,换了个她比较能接受的话题:“那些易多利人,为什么要追杀你?还从飞云港一路追到了黑珍珠港?”
    一旁的汤姆和杰瑞就开始憋笑。
    投降的易多利海军,已经一五一十的吐了口供,他们正想给刑天鲤讲述这八卦呢,赵青苘已经阴沉着脸,说出了其中的关碍。
    易多利人,多浪漫。
    在极西百国,要论婚后出轨的比例,易多利人毋庸置疑的排名第一,他们的国民,平均婚后,都有两个异性情人,有些玩得花的,更还会有一个以上的同性情人!
    几乎所有易多利男人,都有莫名其妙的自信——老子是天下唯一的大众情人,所有女人、大部分同性见到我,都会为我的魅力而神魂颠倒;老子只要手指头勾一勾,老子今晚上,床榻上就会躺着一二三四个不等的女人或者男人!
    赵青苘出走,带着两个侍女遁走,本来是想要在飞云港补充一点饮水和食物。
    多国联军,已经攻占了飞云港。
    负责飞云港日常戍卫的工作,恰恰就交给了一个年少风流的易多利少将,据说,他的父亲是易多利王国的某位实权伯爵,他还有一名情人是公爵夫人、一名情人是侯爵夫人;他被某位不知名的公爵和某位不知名的侯爵,在某些灰色地带悬赏了巨额赏金,在自己实权伯爵的父亲庇护下,他跑来了东方殖民地避难!
    赵青苘,多俊俏的人儿。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子在赵宋门阀,自幼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天潢贵胄的范儿,她刚刚在飞云港的港口上溜达了两步,就被这位少将给看中了。
    “我踹爆了他。”赵青苘傲然道:“如果不出意外,如果易多利王宫有太监总管这个职位的话,他可以主动请缨,去伺候他们的王后、王妃了!”
    刑天鲤的面皮绷紧。
    很好!
    你踹爆了人家两颗蛋,人家派两条护卫舰来追杀你,一颗蛋一条护卫舰,合情合理!
    低沉的号角声混着高亢的汽笛声绵绵响起,黑珍珠港的驻防战舰拉着汽笛,护送着规模庞大的舰船缓缓的驶入了港区。
    这些排水量三五千吨的钢铁巨舰,在那十二条宝船左近伴航,双方体积相差巨大,莫名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等到十二条宝船靠上了码头,海风吹动船帆,前后五根主桅杆,十几根副桅杆上,宛如飞云的船帆微微震荡,发出‘呼啦、呼啦’的巨响,更是震得人头皮发麻!
    汤姆、杰瑞,还有在场的英吉士官员们,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那比小山还要大的宝船,莫名的绷紧身体,莫名的浑身战栗——他们无法想象,是何等可怕的底蕴,才能用纯粹的木材,建起这么庞大的帆船!
    一道道舷梯缓缓放下。
    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周身煞气凛然的精悍男子鱼贯而下。
    每一条宝船上,这般锦衣男子都有八百人,近万锦衣男子在码头上列成军阵,宛如实质的煞气逼得一种英吉士官员脸色骤变,下意识的向后连连倒退。
    而周围的东云官兵更是不堪,那些底层的东云士兵还好,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起码还能站直了身体。而那些小贵族出身的军官,他们看着这些锦衣男子,一个个瞳孔扩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往事,‘咕咚’声不断,超过两百名中低层军官身不由己的跪倒在地。
    ‘滴答、滴答’,好些军官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不断的渗出,顺着面颊滴落地面。
    刑天鲤下意识的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这些东云人的表现,有点古怪啊,他低声嘟囔道:“这些东云人,野蛮,放纵,骄狂,恣意,怎么会这么惧怕,他们?”
    赵青苘撇了撇嘴,轻声道:“大玉朝龙兴之前,朱明代掌神州。朱明有一帝,曰‘崇祯’,代持神器后,三十年间,大兴兵戈,攻伐东云十二次,每一次都屠戮东云数以千万计。”
    刑天鲤张了张嘴。
    ‘崇祯’?
    三十年间,攻伐东云十二次?
    “崇祯帝于东云,颁发‘七杀令’,三十年间,这些朱明锦衣卫,平均人手上,都有百多条东云人的性命。至今,东云对朱明锦衣卫,都称之为‘血衣卫’。”
    刑天鲤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表现古怪的东云官兵,感情,是被杀怕了啊?
    不过,‘崇祯’帝,是那位‘披发覆面’,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崇祯’皇帝么?您老既然来到这一方世界,您老找这些东云人出气……呃,似乎,也能理解!
    ‘崇祯’帝‘飞升’来这一方世界的时候,取代了‘大明’的‘大清’,还没人过来呢。大玉朝的先祖们,还在东北山林中种药、养鹿、采集人参呢,心中憋着一团邪火的某人,自然要找个出气的口子!
    那时候,天地尚未末法,神州国势正强。
    也不知道‘崇祯’帝是如何‘代持神器’的,总而言之,就是他掌控了神州大权呗?以那时候神州的实力,大兴兵戈,连续十二次攻伐东云,也是能轻松做到的事情。
    要不是‘胡亥’、‘赵高’这群人还能扛得住,呵呵!
    十二条宝船上,大队身披朱红色鸳鸯战袍,手持枪械的精锐,在船舷边一字儿列开。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双眸森森,居高临下的俯瞰港口上的所有人,那等目光,莫名让刑天鲤联想到了积年的老刽子手。
    港口上的所有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随时可以歼灭的对象。
    甚至,在赵宋的几支强兵身上,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静塞军、玄武禁卫,固然强大,只是个体的强。
    背嵬军,毫无疑问的强大。
    但是背嵬军,乃至杨小青、岳风、岳雨、岳雷、岳电几个统军将领,他们的强大,体现在身上那股子‘坚韧’、‘顽强’的气息。
    他们犹如山峰,坚不可摧。
    而眼前的这一支朱明强军,他们身上更有一种‘侵略如火’、‘席卷天下’的韵味。
    背嵬军身上拥有的,是‘身处绝境时最强的盾’!
    而这支朱明军队,是‘收纳于鞘渴望见血的刀’!
    “他们,比赵宋强?”刑天鲤低声的问赵青苘。
    按理来说,这些古三家的存在,他们相互之间的实力,应该是大差不差的。但是在这些朱明军队的身上,刑天鲤感受到了,在赵宋众人身上所没有的某些气质。
    “他们,随时在准备打仗。”赵青苘撇了撇嘴:“天地末法啦,他们,还是时刻厉兵秣马,时刻准备打仗。可是我们也都弄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准备与何人开战?”
    刑天鲤恍然。
    一个时刻在准备打仗,时刻厉兵秣马的势力,毫无疑问是可怕的。
    赵宋和朱明之间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养尊处优,养得白白胖胖的土财主,隔壁邻居,却是一个整日里打熬肌肉,整日里拎着一把菜刀在门口骂骂咧咧的魁梧大汉!
    大概,就是这样的差别?
    白色的帆船上,大队赵宋人马鱼贯而下。童贯,杨念祖,杨小青等人,还有大群太监宫女,大群玄武禁卫,大队的静塞军和背嵬军。
    呵,在平海城的时候,赵青苘麾下,只有静塞军三千、背嵬军八百。
    而此刻从帆船上下来的人当中,有静塞军六千,更有六千名身穿步人甲,手持长陌刀,腰间挂着重弩,装备比静塞军更强悍一等的精锐。
    在这六千步人甲精锐前方,两名身高八尺的精壮汉子,扶着一根高有五丈的旗杆,其上有一面龙旗招展,上方赫然是‘归德’二字!
    归德军!
    赵宋太祖赵匡胤起家的精锐。
    归德军、静塞军,也正是赵宋最有名的两支强军。
    难怪,这六千精锐的装备,好得让刑天鲤都眼红。
    等到赵宋大军都到了码头上,‘吱吱呀呀’的,几根绳索吊着一块长宽两丈的平板,慢悠悠的从一条大船上放了下来。在那平板上,八名身穿锦绣宫裙的娇俏少女,笑吟吟的抬着一架软轿,一名身穿深紫色团龙袍,腰束玉带,头戴长翅冠的老人。
    这老人嘛。
    刑天鲤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莫名的退后了一步。
    不是惧怕,而是,恶心?
    看上去,这老人身高几近六尺,身形如松,气质如鹤,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带着一股子飘逸出尘的韵味。一张‘甲’字形的大白脸,蓄了一部尺许长的美须,长须根根透肉,在海风中轻盈的浮动着。
    而且,这老人的五官,颇为的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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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种近乎女子的柔美,好似打磨精巧的美玉,从内到外的透着一股子精致、华贵的味道。
    怎么看,这老人都应该是那种极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老好人’。
    偏偏刑天鲤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一股子邪气呼啸着碾压而来,这老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头发,都好似被黑漆漆粘稠如鱼胶的邪异浸透了,他只是静静的坐在软轿上,耷拉着眼皮很随意的看着四周,都带给人莫名的压力和恐惧。
    就好似,只要站在他身边,就随时有可能刀兵加身,随时可能死得莫名其妙。
    刑天鲤更是笃定,凭借他血脉中,巫族血脉带给他的天赋直觉,他宁可在自己背后放上一千条致命的毒蛇,也绝对不会让这个老家伙,站在自己的身后!
    “蔡京?”刑天鲤想起了赵青苘在楼顶乱打的靶子上,那三个人名中的一个。
    赵青苘面色发白,下意识的紧握拳头,向刑天鲤身后躲了一步,用他魁梧的身躯,遮挡住了那老人笑吟吟投射来的目光。
    这老货,他满脸堆笑,笑容灿烂而慈和,偏偏他的目光中,连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却也没什么恶意,没什么凶气,只是平淡如水,平淡得‘空洞虚无’。
    他整个人坐在软轿上,都给人一种‘空洞’感。
    他的皮相上的一切,都只是‘扮演’出来的,他本身,就是‘虚无’。虚无到了,他可以自行毁灭,也能毫不在乎的,将他身边的一切,无论是和他有关的,或者无关的一切,全都顺手一起抹杀掉。
    这种人,很危险。
    有些人,是你要得罪了他,冒犯了他,他才会对你下手。
    而这种人,他突然对你痛下杀手,而缘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唉哟,我捅了您一刀?呃,这是为什么呢?
    八个少女抬着老人,一步步到了码头上。
    帆船上,大队宫娥、太监,捧着香炉、水瓶诸般器具,步履无声的跟在了软轿后面。单单这老人身后,就有超过六百名宫娥、太监随行,这气派,啧啧!
    皇帝出行,莫过于此罢?
    “赵宋无人了么?”刑天鲤瞪大眼睛,很不解的看着这软轿上的蔡京。
    无论怎么说,煌煌赵宋,曾经多少名臣大将,你蔡京再牛皮,你也不过是北宋末年的六贼之一。你前面,还有那么多厉害人物呢?你凭啥摆出这么夸张的仪仗来?
    赵青苘躲在刑天鲤身后,低声嘟囔:“太祖、太宗以下,众多名臣大将,早就随他们不知去向。如今留守祖地的,是徽宗、钦宗、高宗三位老祖,三位老祖沉睡不醒,蔡京是六位议政大臣之首,封‘梁王’,统辖枢密院!”
    刑天鲤下巴差点没掉了下来。
    完蛋了。
    赵宋没指望了。
    徽宗?
    钦宗?
    高宗?
    那三位,是如今赵宋做主的老祖?而且,还都沉睡着呢?
    哎唷,刑天鲤莫名有一种闯入赵宋祖地,去挖他们祖坟,将这三位挖出来鞭尸的冲动。
    咳咳,这三位奇葩做主也就罢了,蔡京是留守的议政大臣之首?还封了王?还统辖枢密院?咳咳,赵宋的枢密院,那是统军的最高机构,让蔡京统辖军队?
    刑天鲤极同情的看向了杨念祖、杨小青,还有岳风兄弟几个!
    难怪,人家归德军、静塞军,一下子调出来六千人,你背嵬军,就这八百人呢?
    呵呵!
    刑天鲤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呵呵’了一声。
    蔡京的软轿一步步行近,停在了百丈外,就被一队刑天氏兄弟带着大队东云兵,强行拦了下来。数十头体型巨大的凶兽,不安的低沉咆哮着,它们同样被蔡京身上,那股子‘空洞’、‘虚无’,好似随时要自我毁灭,以及毁灭身边一切的恐怖气息给震慑了。
    蔡京微笑,微微撑起了身体,双手把玩着一柄雪白润泽的玉如意,静静的看着刑天鲤。
    他看着刑天鲤,却又没有看着刑天鲤。
    在他的目光中,根本没有刑天鲤的存在,他的目光直接透过了刑天鲤的身体,锁在了赵青苘的身上。
    刑天鲤身后的赵青苘浑身一紧,甚至呼吸都停滞了。
    刑天鲤冷笑了一声,右手紧握通天妙竹,往地上轻轻一点。‘叮’的一声脆响,地面上,一颗小石子灰飞烟灭,刺耳的金属震鸣声宛如利剑横空,强行切断了蔡京眼眸中那股让人窒息的空洞和虚无。
    赵青苘一口粗气喘出,瞬间就浑身冷汗,汗水直接湿透了身上衣衫。
    “我佛,慈悲!”蔡京把玩着玉如意,目光终于落在了刑天鲤身上。
    他轻声道:“道家,剑修?倒是,罕见。”
    蔡京的声音很‘清’,很‘柔’,有一种大秋天的,被黄了叶子的梧桐树包裹的高台上,绝色佳人悠悠扬扬吹奏洞箫的通透感。
    总之,这老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都好似大匠精雕细琢过的雕塑一般,透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完美’感。只是,他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固然‘清’、‘柔’,却空洞飘忽,让人越听越是难受。
    刑天鲤浑身气血突然沸腾。
    他闷哼了一声,再次退后了一步。
    这老货的声音,刑天鲤刚刚莫名的起了心思,想要‘认真聆听’蔡京的话,结果,他越是用心用力的聆听,蔡京的话语声越是飘忽,越是空洞,丝丝缕缕的,好似要沁入到宇宙万物中去。
    于是,刑天鲤在聆听他话语的时候,他的精、他的气、最主要的是他的神,几乎就要随着蔡京空洞空乏的声音,分散成无数份,直接扩散到宇宙万物,扩散到黑珍珠港码头附近沙滩上,那数以兆万亿计的沙粒中去。
    若是真的中招,刑天鲤就神魂崩毁而亡。而且,死得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他的肉身、他的神魂,全都会被他这一句空洞飘忽的话,直接凌迟碎剐,切成无数碎片!
    好恐怖的,邪魔功夫!
    侥幸,刑天鲤修持的功法,其核心精义来自于《原始巫经》,要说凶恶邪戾,《原始巫经》中的手段,才是一切邪魔的老祖宗!
    身躯里,九口小鼎齐齐震荡,森森青铜色神光映照周身。
    灵台紫府上,境界比起天仙阳神,已经提升了不知道多少,核心处更有一道透着‘永恒不朽’气息的朦胧金光不断闪烁的神魂,更是放出了璀璨仙光。
    蔡京的邪力被一扫而空,刑天鲤九口小鼎中,鹅蛋粗、数尺长的九条金光瞬间燃烧大半。
    刑天鲤抬头。
    双眸有闪光。
    无声无息,无形无迹,一道凶戾狠毒的‘齑魂碎血咒’就透过刑天鲤的目光,直轰蔡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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