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刑天本家(下)
    ‘狗一样的东西’!
    嬴武用这般话辱骂殷忻……这等话,哪怕是对一个平民百姓,也是太过分了。更不要说,这是殷忻,是大玉朝当今明面上的皇帝啊!
    小太监惨白近乎透明的面皮扭曲,他露出了极诡异的笑容。他看看嬴武,缓缓点头,伸手指了指他:“大善,看你服饰,当是嬴秦这一代的甲子行走罢?好,好,好……诸位呢?”
    小太监张开双臂,朝着赵青苘、朱雕虫、芈湘君嬉笑着,挨个看了过去。
    赵青苘依旧把玩着茶盏,不紧不慢的小口喝着香茶,轻声道:“能怎样呢?本宫妇道人家,找你们大玉朝敲诈岁贡,那是一把好手,要说这国朝大事么?”
    赵青苘很赖皮的笑着,很欢悦的向小太监眨了眨眼睛。
    芈湘君把玩着螭龙玉珏,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固然,骂人不是好事。但是你大玉朝,窃据神器六百年,弄得山河沉沦,民不聊生,不如,你们老实点,禅让了罢?”
    芈湘君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他站起身来,走到小太监面前,好似老夫子教训调皮捣蛋的毛孩子一般,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尔等玉族,蛮夷也,得享国祚六百载,国势衰微,百姓倒悬,尔等若是有自知之明,当急流勇退,将这天下,让给真正有德之贤人,如此青史之上,尚能留一点好名声。”
    “可万万不要眷恋荣华,不舍权柄,缠绵不去,如此灭顶之祸,当在眼前。”
    说着说着,芈湘君的兴致来了,他背着双手,昂着头,摆出了极标准的忧国忧民大名士的风范,扯着嗓子,用刑天鲤不怎么听得懂的古音,开始大声吟唱制式极古的诗篇。
    刚刚诵读了两句,都没能听明白他究竟读了些什么,芈湘君已经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继而涕泪齐下。
    他的几个同伴,则是掏出了玉板、古琴,当即敲响玉板,弹奏古琴,同样拖着长长的嗓音,用极古老的音调长声吟诵古老的诗篇。他们也是热泪盈眶,泪如雨下,进而涕泪满衣裳,更有两个人情绪激动到扑倒在地,额头‘咣咣’的撞击地面。
    刑天鲤、赵青苘吓了一跳,齐齐站起身来,向一旁避开了好几步,唯恐被芈湘君他们这疯疯癫癫的名士做派给沾染了。
    “古之贤者,就是这等模样么?”刑天鲤摸着下巴暗自思忖,呃,这芈湘君,感情是个读书读得脑壳不清楚的酸书生?
    小太监看向了朱雕虫。
    朱雕虫微笑,他双手合十,轻声道:“我佛慈悲,施主,崇祯皇爷有意报当年之仇……而小僧的上师,也有意,将尔等尽情超度了去。”
    朱雕虫眸子里闪烁着森森佛光,他周身佛光荡漾,一波波可怕的压力,宛如海啸巨浪,不断排挤着小太监:“这东国神州,未来将成无上佛国,这佛国之中,却没有尔等腥膻之辈的位置。”
    刑天鲤斜睨了朱雕虫一眼,这话说得,朱雕虫,还有他背后的人,是要将玉族灭族喽?
    小太监叹了一口气。
    他轻声叹息道:“罢了,罢了,朕本是一片真心,奈何却被尔等践踏在地。如此,那就各凭手段罢?未来大祸来临之刻,尔等不要后悔才是。”
    小太监咧嘴一笑,他体内的精血、寿命、灵魂,瞬间燃烧殆尽。
    他的血肉、内脏、骨骼等,瞬间溶解,一张薄薄的人皮包裹着身躯溶解所化的粘稠血浆,赤红色的血浆顷刻间就变成了墨绿色。一股子让人窒息的恐怖腐臭味从这人皮血包中透了出来,随之,在场所有人,除了修为最差的赵青苘,其他人无不感到了一股极可怕的危机扑面袭来。
    “什么鬼东西!”刑天鲤一声大喝,张开嘴,一道温度高到可怕的青铜色透明巫炎喷薄而出,带着隐隐雷鸣声,扑向了小太监所化的血包。
    朱雕虫则是一声轻喝,双手一挥,顿时大片佛光涌动,隐隐可见十八尊金身罗汉在佛光中若隐若现,组成一座佛阵,将他和魏忠贤裹在了中间。佛光一闪,这厮就无声无息的带着魏忠贤跑得无影无踪,刑天鲤神魂之力急速向外一扫,居然方圆三十里内,再也找不到他的半点气息。
    好一个佛门心遁之术,心念一动,瞬息远去,端的是毫无征兆,无从防范。
    蔡京、童贯齐声冷哼。
    蔡京一指童贯,顿时黑白二色微光闪烁,天地棋盘从童贯体内冲出,黑白子在蔡京的手指拨弄下,三三两两的四处落下,顷刻间封印了赵青苘和他们两人身边的丈许虚空。
    嬴武和白仲,则是……很够种的一声大喝,四支大巴掌带着可怕的呼啸声,直接冲着那血包当头拍了下去。白仲冷笑,嬴武狂笑,两人脸上尽是骄狂之意,一副任凭你面前有千军万马,老子一巴掌悉数推平的豪迈喷薄而发。
    ‘噗’!
    血包炸开,墨绿色的气息以极可怕的速度,顷刻间就朝着四面八方冲出了数里方圆。
    可怖的邪力冲天而起,超过三千种稀奇古怪的瘟疫病毒在那浓郁的墨绿色雾气中朝着四周翻滚扩散,瘟疫雾气所过之处,刑天鲤的青铜色巫炎都被逼得‘嗤嗤’作响,硬生生倒卷了数尺有余。
    白仲的手臂上煞气升腾,无数点细密的火星不断闪烁。
    嬴武德袖子顷刻间被腐蚀一空,露出了两条古铜色的手臂,极其雄健有力的胳膊上,坚韧的皮肤瞬间起泡,灌脓,一颗颗芝麻粒大小的脓血包快速的滋生,急速的生长,伴随着嬴武的痛呼声,他两条胳膊上血泡爆开,一粒粒极小的,只有芝麻粒的万分之一大小的可怖蛊虫从中爬了出来。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嬴武的两条手臂的血肉被吞噬一空,超多三亿蛊虫依托他的血肉作为养料孵化而出,伴随着极细微的‘嗡嗡’声,迅速包裹了嬴武,就要将他吞噬干净。
    嬴武怒骂出声,他腰间六尺长剑‘呛琅’一声,骤然弹出一尺有余,寒光一闪,凌冽的杀意混着至高的皇道霸气冲天而起,三亿蛊虫‘啪’的一下齐齐炸开,悉数化为一缕缕可怖的瘟疫气息四处扩散。
    ‘嗤啦’声不绝于耳。
    蔡京借天地棋盘布下的小巧阵法,被滚滚毒云一冲,开始剧烈震荡,黑白微光骤然黯淡。
    蔡京冷哼一声,手指轻划,小阵中几颗黑白子悄然变幻位置,一缕奇光涌动,他带着童贯和赵青苘,一眨眼的功夫就挪移了出去。
    芈湘君几个,正陶醉在他们的吟唱声中,根本没想到被殷忻附体寄魂的小太监,居然会作出这样可怕的自杀性攻击。
    芈湘君身边悬浮着的螭龙玉珏倒是灵醒,黑白二气喷薄中,浓厚的太极图印牢牢护住了芈湘君,令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而他的几个同伴,正陶醉得神魂颠倒,毫无防范的被那毒气喷了个正着。
    ‘嗤嗤’声中,几人齐声闷哼,身上血肉不断溶解,大量蛊虫飞速飞出。
    侥幸,他们都是周楚派出的好手,毕竟是负责护卫芈湘君在外行走的近卫,血肉模糊的他们一阵惨嚎,身上同时有各色奇光闪烁,将侵入身躯的可怕毒气快速的消解。
    刑天鲤则是一声长啸,冲天飞起。
    他双眼微红,就看到官邸附近数里的城区尽被可怕的瘟疫毒气侵染,这个区域内,数万灵宝郡城的平民百姓已然齐齐消失,尽化为脓血,滋养出了数万亿的微型蛊虫四处乱飞。
    “殷忻!”刑天鲤怒骂,他张开嘴,体内九口小鼎齐齐震荡,可怕的吸力涌动,四周狂风大作,刑天鲤一口气将喷涌的毒气和蛊虫全部吞下,在小鼎中一个旋转,就炼成了滚滚太初之炁,悉数喂给了荤素不忌的通天御灵幡。
    焚天城。
    禁宫西。
    拱卫禁宫的护城河旁,拎着鱼竿,正和那女子肩并肩坐在一起,悠闲的等待着鱼儿上钩的殷忻,突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吾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奈何……”
    “就连区区三十八个行省,都不予朕?”
    “可是,朕才是当今天子,朕才是天下共主……尔等古三家,若是想要从朕的手中,抢走东国神州的权柄?呵呵!朕,不给!哪怕将其化为死域,朕,不给!”殷忻丢下鱼竿,右手往腰带上一抹,一本小小的,用银青色叶片装订成的小册子,就出现在他手中。一缕缕轻柔的,宛如流风一样的气流在小册子上不断流荡,殷忻手指轻轻翻过,就看到这小册子不过一指厚,却细细密密,不知道有几千几万页。
    轻叹了一声,殷忻冷哼,咬咬牙,咬破舌尖,用手指沾了沾舌尖血,快速在小册子上勾勒了一行极精美细腻的符纹。
    小册子‘噗’的一声,当即有十分之一的页面燃烧起来,呼吸间就烧成了一缕飞灰。
    坐在殷忻身边,头戴斗笠的女子轻笑了一声:“陛下,可是下定决心了?”
    女子抬起头来,就见她眉目如画,精致绝伦的五官,却和玛索生得一般无二,只是她分明看上去,比玛索更年轻,更水嫩,身上的气息也更加自然清新,好似春天森林中,最珍稀、最罕见的奇葩叶片上,凝结的春夜第一滴露水……
    和这清丽脱俗,宛如仙灵的少女相比,和刑天鲤打了许久交道的玛索,简直就好像一片菜场里,放在案板上,被上千个富有经验的家庭主妇轮番揉捏过的五肉一般粗俗、庸俗、油腻、肮脏。
    殷忻侧过头,有点出神的看着少女:“玛索殿下,朕,没有选择的余地罢?所以,下定决心了,朕手上的这点力量,就全交托给殿下啦。”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殷忻沉声道:“一千万秘制的‘极乐丸’,半个月内,就能运去东北边境,让那边的戍边驻军悉数服下。”
    殷忻闭上了眼睛,轻声道:“那边,距离我族祖地,可不远,驻扎在那里的军队,可都是大玉朝最能战,最敢战的铁杆精锐。”
    少女眯着眼,极明媚的笑着:“是不是精锐,且看罢。”
    殷忻心头一热,就伸手去抓少女的手掌。
    少女任凭殷忻将自己纤细柔嫩的手掌紧紧握住,‘嗤嗤’笑道:“倒是猴急……只是,事情没成之前,再猴急,也只能拉拉手罢了。”
    殷忻烧掉那小册子的一部分书页时,山河四省,还有西北诸多行省中,各处镇守太监府内,近千名平日里寂寂无名,在镇守太监府内只是充当杂役的小太监,突然齐齐血肉溶解,在身边无数人的惊呼声中,瞬间变成了一个墨绿色的血包。
    呼吸间,近千小太监所化的血包齐齐爆开,大片墨绿色的瘟疫毒雾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每一团瘟疫毒雾,都在顷刻间杀死了方圆数里内的所有人,数以千万计的人顷刻间血肉溶解,从他们的身躯中,呼吸间就有数以万亿计的极细微的蛊虫飞出。
    这些蛊虫飞出后,径直融入风中,随着风朝着四周疯狂扩散。
    它们钻进四周活人的体内,于是,各种瘟疫开始疯狂流行,世人知晓的,不知晓的,什么鼠疫、结核、霍乱等等可怕的毛病,还有诸多莫名其妙的昏厥、高烧、呕吐、尿血等等,更有诸多可怕的症状,开始在这数十个省份中急速扩散。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已然被白莲教攻下的西北几个行省中,大片大片的白莲教徒,宛如镰刀下的麻杆一样,无声无息,整整齐齐的栽倒在地。
    山河四省中,大群正在野外行军的白莲教徒,还有刑天鲤麾下的东云仆从军、黑婆罗洲土著战士,也都齐齐中招,短短一两日间,超过百万士卒不治身亡。
    至于其他城镇中的大玉朝百姓,更是死伤狼藉,一日一夜间,超过一成百姓毙命,剩下九成百姓诸多症状齐齐爆发,一个个瘫软无力,只能躺在原地挣命。
    西北。
    距离朱明屯扎大军的边疆省份不多远处,无边的崇山峻岭,山风卷起无数草叶乱飞,隐隐可见两尊高有千丈的石雕巨人。两尊巨人相隔百丈,巍然矗立,无形的力场包裹着两尊巨大的石像,漫天劲风卷着草叶疯狂的冲刷席卷,却没有一片草叶能够碰到两尊巨大的石雕。
    就在殷忻让山河四省和西北诸省瘟疫爆发时,低沉的雷鸣声从两尊石巨人之间传出,道道黑色雷光闪烁,两尊石巨人之间,突然裂开了一片深邃的雷霆光幕。
    ‘轰隆隆’!
    方圆百里内山风齐齐粉碎,无数大大小小的草茎叶片,瞬息间被震成了最细小的粉尘。
    雷霆光幕缓缓向两侧撕开,露出了一片气息洪荒古拙的山川,一阵子极难听的歌声传来,听那动静,有超过一千个壮汉在扯着嗓子唱着歌。
    这些家伙的嗓门极大,他们的歌声,甚至将门户禁制开启发出的雷鸣声都压了下去。奈何,他们的歌声实在是太难听了一些,与其说是在唱歌,还不如说是一群凶蛮的狗熊在争抢香甜的蜂巢,正在扯着嗓子嚎叫呢。
    沉闷而密集的脚步声中,一千多头体长三丈许,高有一丈许,遍体天生厚重板甲,通体色泽乌黑的板甲大角牛嘶吼着从雷光涌动的门户中冲出。
    这些板甲大角牛大步奔走,每一头大角牛的背上,都有整套的鞍鞯,一个个光着膀子,下身只裹着一条粗陋的兽皮战裙,身高平均在八尺上下的壮汉,正昂首挺胸坐在牛背上,扯着嗓子胡乱的吼着难听的山歌小调。
    这些壮汉一个个身躯魁梧,通体筋节虬结,浑身充斥着极凶蛮的野性气息。
    他们背上,背着整齐划一,手柄长有三尺的车轮大斧。他们的左手侧,鞍鞯上,则是统一挂着四四方方,厚达半尺,样式极古的青铜兽面盾。
    他们每个人都气血充沛至极,气血流荡时,体内不断传出‘哗啦啦’波涛翻滚声。虽然他们每个胸口,都挂着各色兽牙制成的巫法项链,一枚枚兽牙上雕琢的符纹闪烁,强大的巫力禁制死死压制着他们肆虐的气血,但是依旧有一缕缕狂躁的气血波动透过毛孔,化为可怕的力场,将沿途的风儿撞成粉碎。
    千多头板甲大角牛,千多名魁梧的汉子,这支气息惊人的队伍冲出了两座巨大石像中的门户,伴随着极难听的山歌声,一路穿山越岭,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为首的一头大角牛上,一名身高几近九尺的壮汉一边大吼大叫,双手稳稳的托起了一根海碗粗细,高有十丈,通体纯粹用金属铸成的旗杆。
    暗沉沉的黑色旗帜上,用血色颜料,涂抹了一尊站在涛涛血海上,手持大斧、巨盾,脑袋不知去向,却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嘴,正挥动大斧呼喝大战的巨人。
    这群狂躁的汉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精气神,他们就这么骑着狂奔的大角牛,在短短几个时辰中,狂奔了两千多里地,他们就这么扯着嗓子,一路鬼哭狼嚎的唱了两千里地。
    前方,陡峭山岭骤然消失,大片明丽的青山绿水露了出来,一座方圆十几里的城池赫然在望。
    为首托着旗杆的大汉一声大喝:“我刑天!”
    千多名大汉同时昂起头,‘嗷嗷’狂吼:“威武!”
    也不知道是哪个夯货拔出了斧头,朝着那座城池一声大吼:“杀!”
    千多个夯货就齐齐拔出兵器,冲着那座城池狂奔了过去。
    一盏茶时间后,那座城池的整个西侧城墙被摧毁,县令以下,大大小小的官吏悉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磕头哭喊。
    为首的大汉昂着头,大吼道:“打劫……咳咳,错了,老子刑天睚眦,是大夏这一代甲子行走,来找你们的皇帝收钱的。老子生平第一次出门,咱这甲子岁贡,要去哪里,找谁收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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