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猛然听?到这句, 似被兜头被泼了瓢雪水,下意识打个寒噤。
    她对郎灵寂的恐惧仿佛已深入骨子里了,一见到他就本能?性地躲避, 即使此刻她并没做什么亏心事。
    那枚传家戒指象征家主的荣耀, 统领王家子弟的无上权力,无上地位。
    此刻,它却?躺在?肮脏布满尘土的冷宫地面上, 宝石摔破了棱角,固定?宝石的铁环由于年份太久而碎成齑粉。
    郎灵寂雾白的身影持剑伫立于战火腾起的灰色烟雾中, 冷冷的五个字如春寒侵入骨, 像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见她没有反应, 他再一次道:“姮姮,捡起来。”
    王姮姬似被一根钉子钉进?了肋骨深处,凝固在?原地动不了。指根的重?量骤然消失,空荡荡的, 好似长久以来的家族羁绊和负担骤然被摔碎了。
    那种感觉就像好不容易从五指山下爬出?来,又要重?新被压回五指山。
    明明捡起戒指是最简单容易的事。
    司马淮亦没料到郎灵寂这么快找来, 毅然挺身护在?王姮姬身前。
    “郎灵寂, 朕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别?伤害她,有什么事冲着朕来。”
    郎灵寂夹杂些微讽刺,“别?急陛下,死也得一个个地排队。”
    司马淮被这话瘆得一颤。
    终于, 他也体会到了文砚之临死前的恐慌。
    长期以来郎灵寂恪守君臣本分, 处于弱势地位, 一直是收起獠牙的状态。而今君臣之礼荡然无存, 猛蛇吐信露出?了獠牙。
    “你……”
    司马淮以帝王之尊忍无可忍,憋红着脸大吼一声, 撕破了君臣最后一层遮羞布。
    他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猝然朝郎灵寂刺来试图同归于尽,却?被无情?撂倒在?地上。
    他强忍着浑身剧痛狰狞着又爬起来,挡在?王姮姬面前,“郎灵寂,你个狼子野心之徒,莫要接近蘅妹。”
    郎灵寂旁观着。
    司马淮试图保护王姮姬却?根本护不住,因为郎灵寂不是独身一人,他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叛军,金戈铁马,炮弹武器,恐怖的力量足以将皇宫夷为平地。
    士兵冲进?来将司马淮这皇帝擒住,摘去?了冕旒,剥去?了龙袍,头发松松垮垮,捆成了粽子,像奴隶一样?扣押在?地。
    “你们这些叛贼……”
    司马淮被迫脸贴地面,泪水杂糅着泥土簌簌落下,一代帝王的尊严碎成渣滓,带着哭腔控诉道,“篡逆弑君,就会使用暴力,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当然不会是王家,成王败寇,他这九五之尊的皇帝将不得好死。
    皇帝之所以为皇帝,众人捧着才叫皇帝。跌落下来,不过是一个刚刚弱冠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少年。
    王姮姬在?一旁,暴力固然解决不了一切但绝对解决得了司马淮,司马淮已经?错过了最佳逃跑时间。
    眼下——
    剩郎灵寂与她对峙。
    夫妻劫后重?逢本该是温馨的画面,郎灵寂却?将长剑遥遥指向了王姮姬。
    他微侧着头,发出?冰冷的最后通牒:“我叫你捡起来你聋了是吗?”
    她还没捡戒指。
    王姮姬颤巍巍刚要去?捡破碎的戒指,就被长剑抵住了喉咙。剑尖如一泓凛冽的寒水,透着杀机。
    她乍然流露点讶色,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向郎灵寂,“你要杀我?”
    郎灵寂:“我现在?有理由质疑你的立场。”
    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只?有两个阵营,不当剥削者就是被剥削者,不站在?胜利的王家,那便站在?阶下囚的皇室。
    如果她怜悯皇帝与皇帝沆瀣一气,那么无疑就是选择了阶下囚的阵营。
    王姮姬咬了咬牙,骨子里的傲气滋生?出?来,偏偏往反方向说:“一枚陈年戒指能?代表什么?已经?摔碎了。”
    他哂笑:“代表什么?姮姮,我为了你王家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大军攻城也是为了保你王家往后千百年的稳定?与荣耀,而你作为家主却?说代表什么。”
    一枚戒指固然代表不了什么,但她这般轻易舍弃,让他有理由怀疑她想借机逃避责任,逃避他妻子的位置。
    他是答应放她出?去?放松一段时间,但绝对没答应和离,她别?太得意忘形了。
    他的原则和底线不容她触犯。
    “我没有舍弃传家戒指的意思,更?没有丝毫背叛背叛琅琊王氏之意。”
    王姮姬解释了两句,苍白无力,抓住了事情?本质,“……所以你要杀我?”
    重生以来他虽然一直严厉,却?从没言语羞辱过她,或今日这般用剑指着她。
    说实话她内心深处不愿捡起这戒指,这代表责任、压力、无穷束缚的戒指,戴在?手上和镣铐有什么区别?。
    郎灵寂的回答是沉默。
    王姮姬等了会儿,他是要杀她的舍得杀的,前世他也杀了她。
    “那就请吧。”
    她沉沉闭上了长睫,眼前一片黑暗。
    这么结束挺好的,一了百了,陷入永久的混沌中完全自由。
    良久,喉管却?没有被割开,预料中血溅三尺也没有发生?,只?有死寂的静。
    她慢慢又睁开了眼帘。
    郎灵寂的长剑始终在?她喉前一寸的位置晃上晃下,剑芒的寒气浸着她脖颈的肌肤,虽然刺死她也没放过她。
    他的剑在?轻轻颤抖,偏偏下不去?手。
    王姮姬心里清楚,他不敢,杀了她二哥会复仇到底,王家子弟不会善罢甘休。
    郎灵寂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你二哥去?南宫救襄城公主了,这里只?有我。”
    尖冷的剑刃挑起她的下巴,“现在?你落在?我手中,要杀你动动手指的事。”
    宫变之中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太多,司马淮挟持她失手动了她,她被烧毁的房梁砸中,她跌入湖中,她……数不胜数的借口毁尸灭迹,事情?可以做得干干净净。
    王姮姬被迫仰起凉飕飕的脖颈:“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捡戒指?”
    她现在?捡还不行。
    “不止,”
    他道。
    刚才本来仅仅捡戒指一件事的,但她装聋作哑的反抗让他想起很多旧账来。
    “你一直在?和我作对吧,无论是和离还是其它小把戏,闹个不停。”
    让他饶她很简单,她低头就是了,承诺永远待在?他身边不离开。
    他要她全然的臣服、认错,逼迫她,
    “你承诺永远在?我身边。”
    王姮姬瘫坐在?地上,双目涣散,虚与委蛇的话很容易,她偏偏不愿意说。她就是想和离,想摆脱他。
    她不知滋味,两世夫妻走到最后就是这么个结局。枉她前几天还幻想能?暂时得到自由,畅快地骑马,写诗,做白日梦……最后一场空。
    这次,她不想再低头了。
    她被剑指得心寒,锁了锁眉宇,受够了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铮铮道:
    “我不说。既然郎大人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想必我负隅顽抗也无用。”
    说着她忽然起身,竟将心脏对准郎灵寂锋利的剑锋直撞过去?。
    猛然间撞上的却?不是锋利的长剑,而是郎灵寂挡来的透着微微温暖的怀抱。
    郎灵寂不知何时迅速撤了剑,匆忙后退了两步,带着几分狼狈,单手将她死死搂住,轻喘几分冷意,颤抖着愠怒已极,
    “疯了,你找死?”
    王姮姬默认了,是,找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剑呢?她要剑,反正他都指向她喉管了,也不敢再往前那一寸。
    “这不是你的意愿吗?”
    郎灵寂施力将扭动的她固定?住,薄薄一层冷汗,长长地似从肺腑深处责备着:
    “……别?闹了!”
    他强抑凛意,叹息,“别?闹。”
    王姮姬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在?他怀中仍然剧烈挣扎。肌肤相亲的那瞬间,情?蛊得到了很好的滋润和舒展。
    她泣不成声。
    郎灵寂黑着脸独自俯身将摔碎的戒指碎片捡拾起来,不忘禁锢着她,免得她做出?冲动的举动。
    “跟我回去?。”
    随即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离这座熊熊大火的皇宫。
    ……
    王姮姬发了一场高烧,在?榻上浑浑噩噩躺着数日,再醒来时在?王家老宅。
    这是她的闺房,窗明几净,陈列摆设一如多日前她离开时候,初春暖阳灿烂,鸟语在?枝桠之间啁啾,下人们各司其职,一切显得那样?安静和乐。
    脑袋是 疼的,四肢关节是麻木的,浑身从上到下迟钝得好像节节被打断了。
    “主母醒了?”
    冯嬷嬷惊喜地凑过来,招呼桃枝道,“快,快去?禀告姑爷。”
    王姮姬呆怔怔地有些缓不过神来,泪水沤在?眼角沙得皮肤有点疼。由于躺了太久浑身关节不灵活,活像一具木头人。
    片刻郎灵寂便来了,冯嬷嬷和桃枝等人自动退下,他坐在?她榻边,微凉的手覆过她额温,道:“还好,不烧了。”
    她烦躁地侧过了头。
    郎灵寂被她冷落,无所适从片刻,随即捞起她的腰搂在?怀中。王姮姬被迫起身被他抱住,吞咽莫名的情?绪,极度抗拒。
    郎灵寂埋在?她鬓边,清琅的嗓音直透耳窦,“睡傻了?连我都不认识。”
    初春暖晒的阳光透窗斜斜洒在?身上,王姮姬却?感受不到半分温暖,反而有种地狱深渊的胆寒。和离。她空荡荡的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她只?想和离。
    “呃……”
    可惜刚要出?口,便被郎灵寂先?一步轻轻捂住了唇,毋庸置疑的口气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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