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只是短暂晕厥, 开点明神静心的药就没事了。
    可等红芍前?来看望时,半夏仍只是唯唯,正?眼都不敢瞧她, 还止不住地往床头缩,叫红芍哭笑不得, 往常看着无法无天的, 怎么胆子比麻雀还小?
    罢了总得给她点时间缓缓,红芍这会儿没工夫打太极, 她得忙着给师傅清点库房余下的药材,唯恐有何闪失。
    徐宁前?来看望时亦嗔道:“人家救了你性命, 你怎么不冷不热的?”
    当时那种情况,不管红芍选择站哪边,半夏都是首当其冲被牺牲的那个,也亏得红芍能随机应变, 想出扮鬼这招,方才不至于有何伤亡——对救命恩人如此寡情, 照她说有些忘恩负义了。
    半夏讪讪道:“可我是真的害怕嘛!”
    小姐是没见着,她可是正?对着红芍, 眼睁睁看她面容扭曲, 眼睛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像是要生剜了她。
    接下来一个月都免不了做噩梦了。
    半夏就觉得不是自然而然, 多半当时的某一刻,香怜儿真上了红芍的身,只是跟鬼压床似的, 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宁啐道:“越说越不像了!”
    害她心里也毛毛的。不管怎么说, 那香怜儿是被汪云海弄死的,冤有头债有主, 只要不瞎都知道该找谁算账去——横竖汪云海不是还没死么?这对老?情人有的是时间死生契阔。
    徐宁决定弄些艾叶满屋熏熏,艾草有辟邪除鬼之效,好?歹别扰了府中安宁。
    红芍的机智化解了一场危机,徐宁就想赏她点什么,可是金银财宝之类红芍又不缺,难道给她找几个俊男消遣消遣?
    徐宁囧了个囧,且不提红芍并非那种人,何况用俊俏小伙子来取悦她,还不知道谁占便宜呢。
    徐宁思忖再三,总算有了主意?,她想把红芍的身契还回?去。
    当然她自己做不得主,红芍是宫里赐下的人,得先问过?齐恒。
    齐恒殊无留恋,“你看着办罢。”
    顿了顿,“也好?,她原应得。”
    徐宁看出他已对红芍有所改观,心情甚好?,红芍因为出身缘故,以前?多多少少为人所轻慢,美色于她虽是武器,却?也往往使人忽略其内涵。不管是靠徐宁帮忙还是怎么着,她可的的确确混成一方大佬了,名成利就,再非南府那个只知以色侍人的舞姬。
    何况,这回?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花瓶——若她真个倒戈为汪云海利用,徐宁虽不至被瓶乌头散毒死,总归觉着麻烦。
    徐宁径直将身契与了红芍,要不要当面撕毁,全看她的意?思。
    红芍很有些依依不舍,她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打小进宫,后又入了王府,如同无根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如今重获自由,反倒无所适从。
    徐宁笑道:“以后置几亩田地,买几间屋舍,大小也是个地主婆了,强如寄人篱下。”
    奴籍不能蓄私财,徐宁知道红芍最?近赚了不少银子,趁这机会明晰清楚也好?。对她这般孑然一身,钱才是最?大的安全感,索性过?了明路,好?过?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红芍泪如雨下,忽地扑入徐宁怀中,哽咽道:“王妃娘娘,我能唤您一声姊姊吗?”
    她别无至亲,朝夕相处间,也就对徐宁多几分情愫。
    “当然。”徐宁轻轻拍着她,一面嫉妒那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分点给自己多好?;一面却?又得以宽慰,还好?红芍只把她当姐姐,当妈才奇怪呢——她还没那么老?。
    转瞬却?又想起,叮嘱道:“私底下这么唤无妨,当面可别唤王爷姐夫。”
    并非齐恒过?于注重身份之别,他最?讨厌缠夹不清的亲戚关系,连对徐家尚且淡淡,更别说其他了。
    红芍破涕为笑,“我自然省得。”
    趁着桃园结义,红芍又慷慨地送给阿笨一样见面礼——很好?,这小子往后的干娘十根手指都数不完了。
    经?由此事,徐宁倒想起其他来,好?歹跟着自己背井离乡、同甘共苦到现在,不能太委屈这些忠仆。半夏不须提,徐宁根本没要她身契,向来由她自己收着;至于白芷,徐宁有意?放人,白芷反倒是态度坚决,并非她奴性坚强,而是她本意?就要在王妃娘娘身边当女?官的,至今也还在为这个目标不懈奋斗着。
    徐宁觉得这位比自己更像个穿书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连她都没把握一定能当上皇后,反倒是白芷坚信不疑,难道是直觉?
    只得将底下人的月例都提了一等,以示褒奖。
    半夏克服了心理障碍,规规矩矩去红芍跟前道歉,尽管见到人家仍会发憷,可红芍待她一如往昔,仍旧会为鸡毛蒜皮拌嘴吵架,她方才好?过?多了。
    半夏抽空也会在红芍出勤时去帮她忙,一个跳舞,一个就在旁拼命敲着大鼓,轰隆隆如千军万马,什么邪祟都得吓走?。
    相应的,她也会分到人家给的小费,看半夏美滋滋来跟前?炫耀,徐宁实在忍俊不禁。
    曾经?最?正?直不阿的半夏也学?着招摇撞骗,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难道是她这个主子的错?上行下效。
    可她只骗富人不骗穷鬼,徐宁自认为还有挺有侠盗风范的。
    汪云海的处置成了难题,反正?他已是活死人了,掀不起什么大浪,齐恒干脆扔给葛太医试药去,倘能为人类的发展做点贡献,也算给从前?的罪愆赎罪。
    但据葛太医实践,病人尽管无法动?弹,头脑与肌肤仍有部分触觉,试药时的痛楚可想而知——自求多福吧!
    勤政殿里。
    首领太监郭槐狠狠瞪了眼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内侍,清了清喉咙,向着殿中道:“陛下,已经?子时了,太后娘娘适才派人垂询,问您可曾就寝。”
    这回?新炼制的金丹似乎分外管用,皇帝每到夜间便精神焕发,能御数女?,可早朝的时辰却?越来越迟,叫郭槐这些人苦不堪言,他倒不是怜悯那些白等的大臣,实在夹在其间难做——皇帝风评败坏,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太后娘娘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都杖杀了,又能找谁说理去?
    里头并未作?答,只见一个瓷盏斜斜飞出,亏得郭槐闪避及时,否则额头上定得缺个角儿,血流如注。
    看着铺了一地的碎瓷,郭槐仍是心有余悸,景德帝却?又不耐烦地唤他,“取朕的金丹来。”
    还要?今晚上已经?第四盒了。郭槐有些踌躇,是药三分毒,这东西如此厉害,可想而知副作?用该多凶猛,万一出了岔子,他可担不起干系。
    可皇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他能有什么办法?郭槐叹口?气,到底认命地打开抽屉,翻出仅存的一盒丹药,琢磨着明天必得找太医来瞧瞧,就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谅来能对付过?去。
    服下金丹后,景德帝面上笼罩一层赤色,像庙里红脸膛的神像,“方才是哪个怀疑朕气力不支的?”
    帐钩放下,里头的声音愈发不堪起来,郭槐默默退下,他虽是个太监,天天听着也难以心如止水,如今宫里的气象跟当初真是大不一样了!
    正?欲借尿遁出去松松筋骨,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像夜枭凄厉的呼喊。
    郭槐便知不好?,忙冲进去,也顾不得让那两?个赤身露体的美人闪避,只定定望着榻上:景德帝面如金纸,早已人事不省。
    好?在气息尚存,郭槐只得一面叮嘱她们守口?如瓶,自个儿且携了对牌,匆匆到慈宁宫报信去。这样大的事,终究得太后娘娘拿主意?的。
    小太监们虽一头雾水,可凭借在宫里生存的本能,知道利害,一个个守在殿外严阵以待,避免有人擅闯,却?未发觉有个内侍悄悄来至后殿天井里,从袖中放出一只信鸽,看它展翅翱翔飞入天际,唇边露出诡秘的笑。
    *
    齐恒收到来自京城的急报时,已是接近年关,距离事发过?去两?月之久。
    离奇的是吴王竟早早赶到京城,并以雷厉风行之势逼入宫中,要为他父皇讨回?公道。景德帝至今仍昏迷不醒,太医诊断说是阳气亏损,内里虚耗。
    炼制那金丹的道士已被下狱,一番折磨后受不住刑,吐口?说是受东宫指使,陈皇贵妃与太子自然不认,架不住人证俱在,于是由皇太后下旨,将此二人禁足,那几个美人也被丢进冷宫。
    徐宁诧道:“如今莫非吴王监国??”
    齐恒摇头,“太后不问政,朝政大事皆交由内阁裁决。”
    大哥的平庸是公认的,因此当景德帝立安王为太子时,内阁没什么理由反对,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远比一个野心勃勃的要容易打发,他们只需要大哥当个吉祥物?便够了。
    如今太子被关押,吴王也未趁机揽权,反倒在皇帝榻前?扮起了孝子,每日延医问药嘘寒问暖,好?不体贴。不但内阁满意?,连邓太后也深受感动?,不便追究其私离封地之罪。
    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总叫人觉得哪里怪怪的。炼丹的主意?最?早是吴王提的,如今却?得以全身而退,一跃成了功臣,当然这锅陈皇贵妃跟太子也不算白背,谁叫她们一股脑往坑里跳?
    徐宁对景德帝没什么感触,死活不与她相干,她只关心家里人。
    “贵妃娘娘呢,如今可还安好??”
    齐恒颔首,“母亲很好?,但为了宫里头现下忙乱,她一人独木难支,皇祖母又请了胡嫔出来帮忙。”
    到底胡嫔以前?也是协理过?六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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