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公主摄政,乃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眼下太后垂帘听政,又有沈内相一力辅佐,朝中并不需要我这个大长公主参与政事。”慧明不动声色地道,“你邀我入朝,意欲何为?”
    “殿下过谦了,眼下朝堂正是需要您的时候。”沈辂一字一句道,“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殊为不易,我一人独木难支,因此想请殿下援之以手。我想请殿下,为天下女子入朝议政!”
    “你想在前朝增设女官?”慧明失声惊道。
    沈辂微微一笑,平静地反问面前这位大长公主:“这也是殿下的愿望,不是么?”
    *
    “我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说过我不输男儿,但是皇兄们可以上朝议政,我却不可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内宫中的女官各个精明干练,但是前朝却没有女子的立足之地。”慧明大长公主举起酒盏,和沈辂碰了一下之后一口饮尽,“这话或许你不爱听,但是我很欣赏母后,欣赏她敢于染指朝政的野心。”
    沈辂微微一笑,陪饮一杯之后提起酒壶为二人杯中重新斟上酒。
    她二人此时已经不在方才待客的正厅,而是去了更为亲近私密的花厅。花厅中放了一盆腊梅,虬枝屈曲,奇丽绝俗,暗香幽远,令人神骨具清。
    “母后虽然败了,但是她并没有一败涂地。”慧明摇了摇杯中酒,继续道,“她是输在你的手里,而你这个内相还在朝中手握实权,这便是母后最大的成功。”
    那位被她气到中风的太皇太后可未必是这样认为的,对方想要的是她的亲孙儿称帝,对于女官能否入朝却并没有十分的兴趣。沈辂不置可否,只是道:“我确实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她确实与太皇太后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但是能有今日的沈内相,却也是因为太皇太后给了她这个入主司礼监的机会。
    “有才华的女子虽多,但是有野心的女子太少。”慧明笑着饮了一口酒,“母后有野心,但是她不会用我。不过我从前却没有想到,望舒你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身处高位,向下望去,却无一人能与我同行。我当然会想要更多。”沈辂举起酒杯,淡淡一笑,“正如殿下所言,天下有才学的女子太多,却只能用在相夫教子上。我想要天下女子人尽其才,我想要世人知道——我辈亦可出将入相!”
    慧明大笑:“吾道不孤!”
    *
    从大长公主府出来,沈辂已经带了几分醉意。
    慧明大长公主兴致极高,沈辂即使留心着不在外人面前醉过去,却也不得不陪饮了数杯。这会儿从公主府出来,她脚步便有几分踉跄。
    跟随她驾车的小宦官急忙上前要扶,沈辂摆了摆手,自己登上马车。小宦官见她自己能应付得来,便也收回手去,轻声问道:“沈大人,您要去哪里?”
    这会儿回宫自然是回不去了,不知沈大人今夜打算去哪里休息——沈府,还是镇南侯府?
    沈辂想了一想。
    这会儿天色太晚,恐怕哥哥姐姐都已经歇下了,她若是回了沈府怕是会惊扰了哥哥姐姐。而镇南侯府那边,两个小姑娘眼下正住在那里,她若是过去必然会把两个女孩子吵起来。她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歇一夜,很没有必要闹的旁人都不安生。
    “你们督公以前的私宅……你知道在哪里罢。”沈辂缓缓道,“送我去那边。”
    宋令璋的私宅在镇南候府对面,沈辂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却是从来没有去过一次。从前是她云英未嫁,需得矜重自持,自然不能到未婚夫的私宅去做客。而成婚之后,她忙于公务常宿在宫中,连沈府都很少回去,更不必说那座没有宋令璋的私宅。
    因此,今夜还是她第一次去看一看那座因为她喜欢君珩才会买下的宅邸——原本,如果君珩没有随军出征的话,这里应该是他们婚后的住所。
    马车辚辚而去,不消片刻便停了下来。沈辂揉了揉有些晕沉的头,扶着门下了马车,缓步走进面前那座数次经过却从未进去的宅邸。
    沈辂虽然是第一次来宋府,但是府上的人却都认得她。且不说之前沈辂在镇南候府理事的时候,把这府上的下人都调去了侯府帮忙做事,只说她眼下这一身官服,就绝不会令人认错她的身份。得了信的柳管家匆匆忙忙跑出来,上前躬身道:“沈大人,您回来了。”
    “嗯。”沈辂轻轻应了一声,站在院中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门厅雅洁,屋庐深邃;庭除槛畔,有虬枝古干,枝叶扶疏,秀远宜趣。镇南侯府二公子自然不乏才情,但是这庭院中的布置却全然是她的喜好。
    沈辂闭了闭眼,轻声道:“带我去屋中休息。”
    柳管家轻手轻脚地在前引路,把沈辂送去了宋令璋的卧房。宋令璋一向治家严谨,即使他不在京中,房内也是日日有人打扫。常喜动作飞快地替沈辂铺了床,又去打了水来让沈辂梳洗。
    “放下罢。”沈辂看着屋内的陈设,扶着桌案有些站立不稳。
    几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这屋中的布置与镇南侯府并不相同,却是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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