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邱官人见高姑娘对他不屑一顾,无措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去拽封娘子的胳膊,急急道:
    “我娘子她听我的!她的就是我的!我邱家富甲一方,一切所有,您但有吩咐,我尽数奉上!”
    封娘子摇了摇头,第一次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夫君:
    “你还没明白么?你什么都没有!你们邱家,都是靠我养活。我赚的钱,是我的。包括你那怜儿腹中的孩儿,也是我求来的。但如今,那孩儿我不要啦!你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边说,一边轻柔又坚决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夫君掌下拉了出来。
    “不……要?怎么能不要呢?”那邱姓男子终于有些明白过来,见两人连手都拉不上了,愈发慌张,“这,怎么个不……要法?”
    他脑袋在自家娘子和高姑娘之间转来转去,跟个拨浪鼓也似。
    封娘子面无表情,高姑娘微笑不语。
    就在此时,那香案上玉磬再度“嗡”一声,无人敲击而自动振响,随即,玉磬上又传来“啊”的一声凄厉痛叫,是个女子声音,撕心裂肺,闻之令人惨然。
    “怜儿!”
    邱官人对这声音最熟悉不过,当下只惊得魂飞魄散。
    他可以肯定,是怜儿的惨叫。
    爱妾身怀六甲,明明好好在家,可是刚刚那可恶的封氏说什么收回许愿,这,这,就传出惨叫来了。她们真的对怜儿做了什么吗?就这片刻的功夫?不是人都还没动么?难道是隔空施法?
    对子嗣的渴望压过了一切,他连滚带爬朝外踉跄奔去,都忘了刚刚大门是紧闭打不开的。
    小于乐滋滋地等着看这邱姓男子的再度受挫,谁知道,“吱呀”一声,顺手之下,门闩竟然被拉开了。
    于简言一怔。
    那邱官人打开了门亦是一愣,他也顾不上多想,望见自家仆从与马匹俱在门外静静等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封娘子与高姑娘相对默然,没有谁来阻拦他。
    邱官人此刻见到仆从如见救星,眼泪都下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责骂刚刚为何没人应答。
    “官人……”
    仆从一声还未喊完,只见那邱官人没命地奔到马匹前。
    来福来旺虽是愕然,仍然习惯性一个蹲下作梯凳一个上前去搀扶。
    在仆从帮助下,邱官人手足并用地爬上马匹,两脚在马镫上猛踩下去,抱紧了马脖子喊一声“走”,也不等后边人,火烧屁股般一溜烟地狂奔而去。
    至于他爱重的发妻,更是顾不上了。
    “瞧他这屁滚尿流的样儿……”
    高姑娘鄙夷地丢了句,就施施然转后殿去了。
    封娘子凄然一笑,慢慢爬起身,仰望着始终沉默不语的高大神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观的上清山几人瞧了场凡俗的闹剧,又似乎什么都没瞧到。
    没有快意恩仇,也没见到扬眉吐气,连个痛快的哭骂打架都没有,有因无果,有头无尾,像是摘了颗蔫而未熟的果子,不免隐隐有些失望。
    “走罢!”江燕儿有些无趣,“凡人果然是没意思的。都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说罢,当先就走。
    杼羽见幼蕖犹在凝望,轻轻拉了她一把,道:
    “看不到热闹啦,我们赶路去罢!”
    幼蕖“嗯”了声,没多说什么,再回头看一眼,才闷闷地去了。
    杼羽见她似有些怏怏的样儿,不由好笑,心道:李师妹到底年纪小,爱看热闹,不知道凡人的纠葛琐碎,多半就是这样磨人又没法利落了结的。哪里像戏台上演的有头有尾,会给你个完整故事?
    六人依旧掩住身形,悄悄飞至半山腰之下,才揭开隐身灵符。
    “山下有个镇,我们再往那边走一趟如何?反正也不算绕路。”景明主动提议。
    陈知秋自是附和:
    “正当如此。那神女庙古古怪怪,虽然没看见什么,可山下民众不知什么情形。我等既然是入世历练,做事自当周全,去看一看有无异常是情理之中。”
    景明不意这位陈师弟所言如此合心,不由侧头过去,对望之间抿嘴一笑。
    杼羽亦是低头暗暗一笑。
    幼蕖却没注意到这些,她脑中犹自盘旋着刚刚亲眼所见的那支金钺。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金钺的主人是她听闻过的某人。
    大家都用神识去扫过那神女像及其手握的兵器,没发现灵力波动也就过去了,对这凡俗工匠之作并无更多关注。
    那金钺的尾部,阴刻着三道浅浅的曲线,就似一组水波纹似的。景明等人便是留意到了,也未当回事。
    只有幼蕖心里一触,觉得这看似普通的装饰纹路似有些熟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一路上,幼蕖心里都在琢磨这三道曲线的含义,只觉得,这应该关联着那神女像的真实身份。
    “李师妹,你还在想那神女像?”
    杼羽一直关注幼蕖,见她若有所思,遂低声去问她。
    幼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神女庙行事正邪莫测,我是心里总有些不放心。特别我们临去之际,那玉磬传出的惨叫,不知她们干了啥。”
    江燕儿嘴一撇:
    “不是说收回许愿么?估计就是将那胎儿身上的佑护之力撤了,没人保着那小妾了,估计不是难产就是流胎了呗!”
    这猜测有道理。
    见大家的眼神投在自己身上,江燕儿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
    “你们肯定奇怪,我怎么猜得这么细?因为啊,我娘就说过,我在她腹中时胎像不稳,就一直靠灵符保着,后来担心我灵根不佳,她一度想丢掉灵符让我掉了算了!
    “若后来不是测出这胎儿很可能是纯净金灵根,我都没出生的机会!可惜,还是白生了我。这位江夫人说啊,早知道我大比丢人,就不辛辛苦苦保我这条小命了!”
    景明叹了一声,在江燕儿肩头轻轻拍了拍,以作抚慰。
    于简言愤愤不平:
    “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就将儿女当作挣脸面的工具了!亲情何在啊?就算是魔门,也没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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