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犹豫了一下,说:“差不多吧。”
    沛诚点点头,谢行也不接着往下说了,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沛诚认识谢行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快十年,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明显一副想要结束这个意外寒暄的表情。毕竟自己目前对他、对森久而言都只是个无关人士罢了。
    不对,沛诚想到自己备好的提案——姜远声对森久将是未来的潜在股东,那么对现股东之一的谢行而言,某种意义上他也可以说是一个威胁。
    果然,谢行开口道:“我还赶时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说罢便匆匆离去,只留下沛诚独自嘬着咖啡。
    谢行前脚离开没多久,森泽航便下楼来了,不知是不是谢行和他说了什么。
    “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森泽航掠过大堂直朝着他走来,领带尾巴随步伐微微扬起,他来到沛城面前,微低着头看他:“我以为你会晚点到呢。”
    “是我出门早了而已,你都忙完了?”沛诚问。
    “嗯。”森泽航含混应了一声,沛诚心里有些好笑——就你这个报喜不报忧的小表情我还能不知道?肯定是根本没忙完,工作计划被打乱了。但他也不打算戳破,只道:“那太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来到的是一家比格推荐的私房菜馆——餐厅开设在一个法式老洋房里,环境清幽,也没有菜单,只需要提前预定并告知人数和忌口,其他都由餐厅来搭配准备。
    除了上学的那几年外,两人已经好久没在这种环境里面对面坐着悠闲用餐了,沛诚思及至此不禁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什么他们倆,他如今可是姜远声。
    森泽航抿了一口红酒,礼貌地问:“今天专门约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吗?”
    沛诚分神多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说:“没事,不着急,吃完饭再说。”
    “好,”森泽航应道,“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比格推荐的,我也没来过。”沛诚说,“不过我看网上评价都很不错,特色是菜色多样、菜品多,但每道菜的份量都不大,所以什么都能尝一口。”
    “比格推荐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沛诚总感觉森泽航面露难色,好笑道:“你对它有偏见!”
    “我没有,”森泽航彬彬有礼道,“是它老和我对着干。”
    事实证明森泽航的确是多虑了——这家餐厅拿手的虽然都是创意融合菜,大厨却在口味上把握得很好,且层次丰富——既不千篇一律,味道又不冲突。整个用餐的过程中暗藏很多小惊喜,又掺杂了对于下一道菜的期待,算是个有趣的体验。
    只是当沛诚拿到香菇酿肉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状若无事地将森泽航的那一份递给他。可对方却迟迟不接过盘子,沛诚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森泽航正十分哀怨地看着他。
    “这个……”沛诚被他瞪得头皮发麻,只得试探地问:“不要?”
    森泽航缓缓眨了一下眼,点头“嗯”了一声,恍然间鼻音中竟还带点委屈。
    沛诚实在没办法,只得把香菇又拿回自己面前。
    这人什么毛病,不是已经超进化成冷酷霸总了吗?怎么还是害怕香菇啊!沛诚简直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观察着坐在对面的人——森泽航垂着眼睫,脸颊有一道利落的阴影,英俊的五官和挺阔的身形下释放出成熟男人的性感与魅力,全然看不出刚才还为香菇置气的迹象。沛诚清了清嗓子,终于决定进入正题:“其实吧,今天确实也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嗯。”森泽航闻言立刻放下餐具,认真看着他。
    “当初我们定下婚约时,已经商议好了大概的合作纲要,”沛诚语气十分公事公办,“这几天我大致计划了一下,希望就我目前的想法和你沟通。”
    森泽航眨了眨眼,很快理解了,道:“你说。”
    于是沛诚将自己准备好的要求挨个提出——经由几番考虑,他还是决定特意将股权置换和分红要求提得高一些,便于留足谈判空间。他考虑着毕竟两人已经结婚,就算他的要求初听之下有些不合理,也不至于为因为这事直接闹崩。
    森泽航安静地听完,全程没有提问也没有出声打断,直到沛诚以“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法?”结尾时,森泽航才点点头,应道:“好的。”
    沛诚停顿了片刻,不确定道:“你是要考虑一下吗?”
    “不用啊,就按你说的。”森泽航十分自然地答。
    这次沛诚停顿了更长时间,迟疑道:“什么意思……就按我说的是……”
    “就按你刚才提出的想法来,我没有意见。”森泽航重复了一遍,说:“你要置换的份额,我手上的股权就能全部cover,对于这种变动,我需要对董事会尽告知的义务,但还不需要通过决议,所以我个人就可以决定,而我的决定是可以。”
    “什么?等等等等……”沛诚彻底混乱了——他之前设想了一百种进展,却没有料到这一出,“这么多股份你要全部从自己手里出?那你剩下的份额不够了,最大的股东就会易主……”
    “加上你的不就够了吗?”森泽航说,“你婚前不是还以个人身份认购了8%,再加上这20%,我们俩加起来甚至过半了,在表决话语权上还是一样的,甚至比原来更高。”
    沛诚还在蒙圈,不可置信道:“可是……”
    “我们现在是一个家庭、一个单位不是吗?”森泽航仿佛对此真的毫无异议,象征性地在餐布上擦了擦手,好整以暇道:“置换合同你带了吗,我在哪签字?”
    沛诚满脸空白了看了他老半天,终究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啊?”
    作者有话说:
    沛:我想要……
    森:好。
    沛:我还没说完。
    森:那你继续说。
    沛:我想要……
    森:好。
    第128章 和谁交往
    “我,我……”沛诚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还没准备。”
    “嗯,”森泽航点点头,再次执起餐具,“那等合同准备好了你直接发我吧。”
    “哦……哦。”沛诚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他低下头看面前的餐盘,抬头看看森泽航,再次低头看上面的香菇,复又抬起头来,一个模糊的猜测在脑中像云雾一般环绕。
    “你……你是不是……我不是……”他前言不搭后语地支吾了几句,森泽航抬眸,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嗯?”
    沛诚左思右想,无数话头在舌尖绕来转去,被这么盯着看,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下意识转了转左手的戒指,最终选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或者期待?”
    森泽航显然不太明白:“比如说?”
    “你和我联姻,也是因为有商业诉求不是吗?”沛诚问,“有什么希望我拿到桌面上的吗?不管是资源还是资金。”
    “没有,”森泽航脱口而出,而后意识到自己回答得有些太快了,略一沉思,问:“你希望我对你提一些要求吗?”
    这话问的……给沛诚难住了:“那当然也不是。”
    “那就没有。”森泽航说。沛诚:?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喜剧,森泽航忽又轻笑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过来和你开什么磋商谈判会的,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没问题,但沛诚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只能道:“嗯,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设想中的讨价还价场面完全没有出现,一时间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凭借他对森泽航的了解,对方在森久相关的事情上向来很有原则、不会轻易退步,尤其看重经营权和决策权的独立性,对于股东指手画脚的行为十分反感,面对稀释股权的投资机会也一贯谨慎,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忽然这么简单就松口了。
    他左思右想,只能判断为这是他对于这一场婚姻的“诚意”。毕竟未来握在森泽航手中的可能不只有森久科技,还有整个森源资本——按照比格给他透露的讯息来侧面判断,“接班”的讨论或许也被提前改上了日程。如果是真的,那么森泽航需要考虑的将是比森久科技更为宏观的战略布局,所以也许自己的要求并不是那么过分?
    沛诚成功说服了自己。
    他转念又想,商业联姻的话……
    不是都说这种商业联姻,夫妻双方基本都是表面做做样子,实际上各玩各的吗。
    “如果你在经济金钱上没有要求的话,”于是他又问:“那……作为夫妻,你会希望我不要和别的男性密切来往吗?”
    此言一出,森泽航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眉头一皱:“嗯?你要和谁密切来往吗?”
    “没有谁,我只是提一个假设。”沛诚说。
    “那具体是怎样的来往?有多密切?”森泽航追问。
    “没有具体,也没有谁,我的意思是,你会觉得像那种‘在外面各自有情人只要不带回家里来就行’的模式,是可以接受的吗?还是说……”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对面的人眼神越来越可怕。
    沛诚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以为你会希望平时不要过多地互相干涉,因为我听说别人家,就类似……”
    “别人家是别人。”森泽航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我不会找什么情人的,也不会主动和谁特别来往,我已经结婚了,和你。”
    “嗯嗯,我知道,我只是……”沛诚有点被对方的态度吓着了——他原本对这个所谓的婚姻就没什么实感,认真讲起来还有些抵触,可森泽航如此认真,叫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不着边际的话题,无奈叹气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闻言森泽航表情瞬间松动了,放软声音道:“你不用道歉,是我反应太过度了,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是我错了。”
    森泽航静静看了他几秒钟,又笑了一下:“怎么回事,你最近有礼貌得简直有些生疏了,现在又开始互相道歉大会?”
    难不成姜远声以前很没轻没重吗?沛诚没见过她几次,但印象中也不是粗鲁的人啊?不过联想到森泽航以前说被她和岳望锡欺负的往事,又有点不确定了。
    “我就是还没有适应这个新的角色,”他解释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森泽航微笑道:“就做你自己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嗯。”沛诚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我是认真的,”森泽航再次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做你自己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股权置换的任务在森泽航这里虽然推进得十分简单,但在森久高层内部却远没有那么顺利,其中来自谢行的反对尤其激烈,表示无法接受把这么大量的股份不由分说地“送”给一个外人。
    “不是外人,那是我老婆。”森泽航在书房里开着功放打电话,沛诚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奶茶,敲门的手顿在空中。
    “就算是你老妈也不合理!”他听见扩音器里传来谢行愤怒的声音。
    相较之下,森泽航语气平静得近乎冷硬:“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符合合伙人章程的,我告知的义务已经尽到,其他的意见我可以参考,但没必要。”
    “那我有理由质疑你作为合伙人和股东之一的身份,也有理由质疑你作为首席执行官的胜任能力!”
    森泽航冷冷反问:“我什么地方不胜任了?”
    “你的决策和判断没有根据,可能会对公司的发展和形象造成负面影响,这就是不胜任!”谢行说,“而且你和姜远声是夫妻,利益冲突之下不应该完全由你做这个决定,这是不道德的!”
    谢行这话说的已经挺重了,但森泽航只冷笑了两声:“随便你,你去质疑好了。”
    沛诚在外头听得心惊胆战,同时也很意外——原本森泽航和谢行互相掐架、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归还是在一些共识下配合协作的,还从来没有上升到这个层面。但眼下的气氛已经称得上剑拔弩张,怎么看也不是日常斗嘴的范畴了。
    听那两人十分不愉快地挂了电话,沛诚犹豫片刻,还是敲门进去,小心翼翼地问:“喝奶茶吗?”
    森泽航抬眼看见他,满脸阴沉的云雨散了些,点头道:“谢谢。”
    “遇到什么事了吗?”沛诚语气故作轻松。
    “没有。”森泽航秒答。
    “可是……我刚才听见了。”沛诚说。
    “啊……”森泽航低头喝了一口奶茶,还是不老实交待。
    “是不是因为我?”沛诚直截了当地问,“让你俩闹矛盾了?”
    “不是。”森泽航干巴巴地答。
    “又说不是……”沛诚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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