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家每年都来的。”
    阿满在发现敌人是松平家之后,心情立刻放松下来,又开始信心满满地指点江山,“前几年织田信秀在三河国一败涂地,逃得比屎壳郎滚粪球还快,西三河的重镇安祥城都丢了,庶长子也被活捉,松平家、今川家直接反攻到尾张境内,在丹羽郡和春日井郡占了好几座城,然后松平家每年都要顺着春日川到爱知郡来几次,捉一些庶民,烧几个村子,影响一下弹正忠家的春耕秋收,再顺便抢几支去热田的商队发发财,没什么稀奇的。”
    原野正带着她往奥陆清兵卫的家宅走,他现在住在竹内庄,“庄头代官”叫他,他怎么也要去一趟看看形势。这会儿听到阿满指点江山,倒是放下心来——原来都是“尾张之虎”织田信秀以前拉下的屎引来的报复,只是织田信秀现在死了,这屎就糊到了新家督织田信长脸上。
    他觉得这样的话,大概不会大打,便问道:“所以,只是骚扰?”
    “十有八九吧,反正前几年都是这样。”阿满也没把话说死,“松平家现在是今川家的附庸,他们应该也是奉命行事,甚至是被迫的,绝不可能把老本掏出来打硬仗,大概抢一把就会回去。”
    原野轻轻点头,觉得今川家这种行为,倒和织田信秀经常拖着在地豪族们去打仗有异曲同工之妙——既消耗了西方大敌织田弹正忠家的实力,又让附庸松平家没办法安心发展,始终萎靡不振,倒是一笔好买卖。
    他们两个说着话,聊着松平家的一些旧事——比如阿满就认为织田信秀的庶长子死活一点也不重要,织田信秀根本就不该用松平家的质子,也就是松平家的继承人竹千代去把儿子换回来,结果现在松平家肆无忌惮,一点顾忌也没有,每年都来找事,亏得很。
    要换了她是织田信秀,早两百年前就勒令被俘的儿子切腹了,根本不可能会亏成这样!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很快就到了奥陆清兵卫的家宅。
    这里依旧和上次一样,一派兵慌马乱,两三百织田家的郎党聚集在这里领取兵粮米、长武器以及各种旗帜,而且和上次出动进行威慑不同,这次似乎还征召了一部分足轻,也就是征召了一些杂兵民夫随军,估计是要去正儿八经打仗了。
    奥陆清兵卫正分派编组队伍,但见到原野来了也没让他多等,又交待了几句便请他过来,然后掏出一封信给他,“这是上总守殿下给您的信。”
    “上总守殿下?”原野倒是伸手接过了信,只是一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这又是哪位人物。
    奥陆清兵卫这个古板的中年武士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点难看的低声叹道:“就是织田三郎殿下,殿下……现在改称上总守了。”
    哦,原来是织田信长换了通名。
    原野反应过来了,觉得这倒也算正常吧,毕竟织田信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太大实权的继承人了,而是正儿八经的一方豪强,通名确实该换成官职名。
    奥陆清兵卫见他面色正常,倒是脸色好看了一些,静待他看完信也不问他的意见就直接问道:“按……上总守殿下命令,庄内储备原野大人尽可取用,我再分三十名足轻给你,你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吗?”
    “这个……”原野刚刚才看完信,还没想好该不该答应,没想到他行事这么干脆利落,直接默认他会去了,也就只能快速转动了一脑筋权衡利弊,片刻后才点头道,“有这些应该就够了。”
    “很好,那就辛苦野原大人了,就请跟在我们身后,快些前往那古野城吧!”奥陆清兵卫说完就招过一名低级奉行,命令他负责替原野召集足轻并取用物资,然后就起身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
    “大傻瓜要让你干什么?”阿满又跟着原野回家宅,路上心痒难耐,好奇询问。
    原野直接把信给她看,还在思索这件事的利弊,随口道:“他让我去帮忙医治伤兵,每治好一个人他就会付我一份报酬,而且我可以自己决定去不去,只要愿意去他就会把我任命为医药奉行,怎么医治都由我说了算。”
    他也没想到都一个多月了,织田信长又经历过父死、母弟反目、大闹灵堂、继承大位、豪族不稳等一系列大事,竟然还没忘了他,都火烧屁股要打仗了,还要写封信要把他拎过去——大概是秃头十兵卫害的,织田信长估计派了人在留意那老小子,结果那老小子果然没死,八成还恢复的不错,证明他这个“蒙古神医”连“血葫芦”都能救回来,织田信长这才打算弄他去当“战地医生”。
    阿满已经快速把信看完了,顺便还问了几个不认识的字,然后才好奇问道:“那我们是真去啊,还是回家收拾东西赶紧跑路?“
    “去一趟吧,应该没什么关系。”原野已经权衡完了,觉得该跑一趟,主要是这件事利大于弊。
    他现在落难到曰本战国时代,都“战国”了,用屁股猜也能猜到整个曰本早晚要打成一锅粥,他就算逃去别的地方估计也很难避免被卷入战争,而且他想发育,想积累财富,住在织田信长的领地内是最划算的,能不跑还是别跑比较好。
    比如说,他之前敢七八天就卖一波酱油,大赚特赚,不怕荒子观音寺的无耻和尚们惦记他的“秘方”,就是因为住在竹内庄里。
    住在这里曰本和尚们就算起了贪念,想把他的作坊抄了,想把他的“秘方”拷打出来也没办法,那需要先把织田信长的庄子打下来才行,而织田信长这个人来疯神经病可不好惹,在利益没有大到一定程度的前提下,和尚们就算贪财也不敢那么干——等利益大到一定程度,他那时一定有很多分销商,手下更是大把,和尚们真想抄他的作坊,那就大打一场好了!
    发育嘛,主要就是前期比较难熬,住在织田信长的领地内能轻松不少。
    所以,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比如人格受侮辱、泄漏现代科学技术之类,单纯只是给织田信长打打工的话,那他倒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而且织田信长只是花钱请他去当“战地医院院长”,是待在后方,又不是让他去顶着箭雨冒死冲阵,他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全套铁甲,还有武装齐全的阿满和阿清,还有一匹快马,就算前线垮了,他在后面也来得及撤退,横死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更何况这也能体现他的独特价值,在这封建没有人权的时代,缺乏价值的人会被踩进烂泥里,会被送去当炮灰,所以必须拥有独特的价值,这样才能保全自主性。
    所以,该去就去,没必要拒绝。
    他做了决定,阿满也无所谓,没放什么屁,发表什么高见——原野不想参战,她就跟着跑路;原野去参战,她就跟着去打酱油。
    都行,她无所谓!
    和原野这个生在和平年代的人相比,她出生就在战乱之中,打仗早就习以为常,更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性格,性子很随便的。
    …………
    原野回到家就指挥众人整备武装,打包行李,准备带全家去赴任,而且打算把傻儿子也带上了,准备回头弄辆牛车,弄个移动床铺给他——古代打仗好像很慢,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把孟子奇和弥生扔在竹内庄他不放心,干脆一起带走。
    阿满倒觉得孟子奇完全是个累赘,整天躺着不动一直在拖原野后腿,原野整天紧张兮兮倒有一大半是因为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害死了,有点想建议原野赶紧把他埋了算了。只是她也能感觉出孟子奇对原野似乎很重要,并非单纯的朋友,而是更像家人一样,感情极为深厚,倒忍着没说出口——如果她爷爷变成这样了,她大概也不会把她爷爷埋了,而是会拖着他一起去讨饭,能让他活多久就让他活多久。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还准备让阿清平时多看一眼,提防出事。
    等原野把家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奥陆清兵卫分给他的足轻也编组好了,集中到了他的家宅前,受命协助他的那名奉行也来找他,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该去取用哪些物资带去那古野城。
    原野也没和织田信长客气,本来就是治他的家臣郎党足轻嘛,询问一番后,要了大量的牛车布匹粮食饲料和铜钱,然后写了文书签了花押让这名名叫前岛十一郎秀重的奉行去入账搬库存,而前岛十一郎都要走了,想起一事又掉回头来,恭敬询问道:“野原大人,不知识物认旗可要一起准备?”
    “识物认旗吗?”原野想了想,觉得该有,这东西是敌友标识,万一自己这么光秃秃出去,被友军误会是在潜行偷袭,直接来个迎头痛击就大大不妙了,便说道,“那就一起准备吧,不过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数量不多的话,漆物木刻印半个时辰就能印好,这段时间正好装车。”前岛十一郎答了一句又问道,“不知野原大人的家纹是……”
    阿满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她一直对原野的来历很好奇,而她精通家纹学,只要看看家纹就能顺藤摸瓜,搞清原野的祖宗是谁,只是原野根本没有家纹这东西,有些想问问能不能用奥陆清兵卫的,却又和他没有隶属关系,想乱画一个吧,一个不慎就加入别的家族了,倒是个麻烦事。
    他沉吟了一会儿,扯过一张纸画了一个微微歪斜的简笔翘嘴葫芦出来,并用文字标色为青,这才递给前岛十一郎,“就用这个吧!”
    前岛十一郎立刻领命办事去了,而阿满在旁边挑了挑豆豆眉,若有所思道:“瓢纹啊,原来你祖上是平安时代的公卿,家格果然很高!”
    知道瓢纹就好办了,她只要回头去打听打听西海道哪个家族用的瓢纹,或是祖上是平安时代的公卿,大概就能锁定原野的本家,再顺藤摸瓜,基本就能弄清他是怎么被家里赶到东海道来的。
    原野瞥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一时想不出家纹,想着自己现在是个医生,古代医生都是要挂葫芦的,而且也不想莫名其妙惹出什么事非,冒用了其他家族的家纹,这才从羽柴秀吉这个猴子的“千成葫芦”上抠下来一个葫芦先用用——猴子是庶民出身,他都敢把葫芦拿来当“马标”,那葫芦肯定惹不来什么大麻烦,但怎么就成了“瓢纹”了?
    他根本不懂家纹学,现代曰本人也没几个敢说自己真懂的,更别提他这个外国人了,基本就是在胡搞,但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装作没听到。
    总之,先顶着葫芦度过这段时间吧,不行将来再换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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