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生活
    距离1186年的5月,已经过去两年了,外约旦这片土地,经历过盖里斯的时代,如今又在约翰等人的带领下,发生了各式各样的变化。
    从基本的衣食住行,到高端点的药品生产,乃至于武器的自给自足,基本上都铺开了摊子。
    这些商品的富足丰满,使得这里人的生活日新月异。
    在斯卡尔村的一间书房里,安托万回想起过去这一年的生活,就觉得格外不真切。
    他从一名卡拉克城里的堂区神父,如今已经成了斯卡尔村这处教团圣地的负责人,负责着这片土地的运转。
    每天都需要去撰写大量的资料,整理理论。
    在开始一天的工作前,他从自己书桌里,取出一枚金币,然后又取出几张供应劵。
    主要是有硫磺皂还有白的。
    这些商品价格不菲,市面上供不应求,为了能够满足本地人的需求,往往都要施行限购才行。
    他将那枚金币,还有供应劵交给了身旁的学生,让对方帮自己跑个腿。
    安托万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开始继续他的工作。
    在他的书桌上,放着五本厚厚薄薄的抄写笔记,这是盖里斯提供的原始理论核心。
    安托万现在正凭借自己深厚的神学知识,围绕这些理论核心,不断丰富教团的教义。
    安托万的目标之一,就是确立这样一个观念:灵魂属于上帝,而肉体归于世俗,太平教团的存在意义便是让人间成为天堂的倒影。
    为此,他不可避免地再次重申了“因信称义”这一理念。
    事实上,因信称义的概念并非马丁·路德的独创。
    早在基督教初创时期,使徒保罗便以反律法主义的形式提出了类似的思想。
    这里涉及到宗教史和一个基本的宗教世界观的转变。
    首先要了解亚伯拉罕诸教。
    它们之所以被称为亚伯拉罕诸教,是因为它们在文化起源上有一个共同的始祖——亚伯拉罕。
    据传,亚伯拉罕是诺亚的第十代后人。
    至于亚伯拉罕是否真的存在,这依然存有争议,毕竟除了犹太人的记录外,没有其他独立的证据来佐证他的存在。
    据说,上帝曾因人类的罪恶降下洪水,几乎灭绝了所有人类,唯有诺亚的后代得以幸存。
    洪水之后,上帝与诺亚立约,不再用洪水毁灭人类。然而,人的原罪并未消失。
    于是,上帝选择了亚伯拉罕,与他立下新的契约,命他前往迦南,宣称只要按照神的律法生活,亚伯拉罕的后代将会得到神的赐福。
    这个承诺在亚伯拉罕的孙子雅各后裔身上得以兑现。
    以撒又称闪,是神话上的闪米特人祖先。
    雅各是以撒的后人,经历了与神角力事件后,他被改名为以色列,也成为以色列民族的祖先。
    以色列有十二个儿子,他们各自繁衍出众多后代,构成了以色列的十二支派。
    最终,只有犹大支派和便雅悯支派存留下来,而便雅悯支派由于人数稀少,最终并入了犹大支派,自此以色列的后裔只剩下了犹太支派,即犹太人(其实还有撒玛利亚人)。
    犹太人严格按照亚伯拉罕与神的契约生活,遵循摩西的律法(即《妥拉》)及其衍生的戒律,过着戒律森严的生活。
    这些律法规定了如割礼、食用洁食等严格的生活方式,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文化圈,这便是犹太教的起源。
    犹太教只传给犹太人,认为唯有亚伯拉罕的后裔才有资格得神赐福,其他人则无此福分。
    然而,在基督教的世界观中,这一观念被打破了。
    注意,是在基督教的世界观中。
    在犹太教的传统世界观中,耶稣并不被承认是弥赛亚,因此被视为“伪先知“。
    基督教的起源是耶稣及其门徒们将犹太教的教义传播开来,最初的基督教仍保留了大量犹太教的戒律和生活方式。
    严格来说,早期的基督徒可以被看作是精神上的犹太人:他们没有犹太血统,但按照犹太人的方式生活。
    这一切被使徒保罗所打破。
    保罗是《新约圣经》中许多书信的作者,他提出了废除《妥拉》戒律的主张,提出了“因信称义”的概念。
    保罗反对通过遵守律法、礼仪和行割礼等行为来获得称义,他认为世人都犯了罪,亏欠了上帝,单靠律法并不足以被称为义人。
    只有通过耶稣的献祭,与上帝重新和好,凭借上帝的恩典和人类的信仰,才能被上帝称为义人。
    换句话说,在传统的犹太教世界观中,只有严格遵循繁琐的律法才能称义;而在保罗的观点中,这些繁文缛节的律法只是表面功夫,无法真正洗净人的罪恶。
    正是通过抛弃这些犹太律法,基督教得以降低入教门槛,真正开始普及。
    正如后来的马丁·路德以保罗的观点提出了新的“因信称义”一样,安托万也借助这一概念,进行了第二次反宗教经典的运动。
    在这次运动中,安托万用“因信称义”这一概念来挑战罗马教廷的神圣性,指出因为“盖里斯”的缘故,每一个人都有成为司祭的可能,未来的某一天,每个人都应成为司祭。
    太平教团的存在目的,不是让人们死后上天堂,而是在人间就建立起一片天国乐土。
    他强调现世的追求,关注民众的实际利益。
    “我等虽来自五湖四海,族群各异,信仰亦曾不同,然从此刻起,皆在此旗下立誓,奉为一体,同心合力,为共之目标而终生劳作。我等不奢望身后之乐园,唯愿以我等之奋斗与牺牲,造福世人,使天国降临于现世。”
    安托万写下了最后一段总结,至此他的理论工作告一段落。
    盖里斯与安托万的行动,正是为了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这一秩序需要打破现有的体系,并说服公众接受和信仰它。
    那么,如何才能说服广大民众呢?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无数的声音和行为不断提醒他们,所生活的秩序是恒古不变的。
    人们坚信,只有遵循旧有的秩序,才能获得丰收和安康,才能升入天堂。而如果违背这套秩序,则生活必将充满坎坷,事事不顺,无法实现升天。
    那些秩序不断强调自己的真理性,警告世人不可违背。
    无论是风水、轮回,对神的信仰,还是对资本主义的盲从,皆是如此。
    想要打破这样的潜意识灌输,需要有铁一般的事实与灌输宣传结合,才能动摇旧世界压在人心中的大山。
    在斯卡尔村,每个农场工人均可获得九百磅粮食,贫困绝不会成为问题;而一年均人均60磅的肉食,更是那些往日的农奴与底层自由民梦寐以求的想法。
    制度的优越性究竟表现在哪里?
    这正是优越性的体现。那些相信旧制度,承认贵族可以骑在农奴脖子上的人,注定面临饥饿的命运。
    更可流通的粮食意味着更多的非农人口。
    尽管粮食生产总量未必提高,但城镇与非农人口却在飞速增长。
    这些非农人口包括铁匠铺的铁匠、肥皂厂的工人、硝石矿的开采者,以及阿尔哈迪镇酒馆的招待,甚至是整整一个团的职业士兵。
    那是两千五百名,正在脱产接受训练的士兵,他们每周吃着1磅起步的肉食,高强度训练至少两天。
    这些人才是“天国”即将到来的基石,成为萨拉丁集结兵力进行“缴匪”行动时未曾设想的敌人。
    如今,萨拉丁已决心集结军队,首先要拔掉自己身后这根名为“外约旦”的毒刺。
    ……
    这个世界存在人世的天堂吗?
    每当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行走在这因战乱而荒凉的土地上时,他总是不自觉地这样询问自己。
    残暴、不义、掠夺、杀戮、虚伪、傲慢、贪婪……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中,仿佛一切都已偏离了真主的旨意。
    祈祷、禁食、施舍、朝圣、纯洁、圣战和殉道,这信仰的七支柱,在他眼中似乎也无力改变世间的苦难。
    阿泰尔常常觉得,那些无助的祈求不过是时代悲歌的微弱回响,在旷野的风声中轻易就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总有些人,选择超越传统的束缚,不再祈求死后的天堂,而是试图以人力让天国降临人间。
    他们不愿等待遥不可及的救赎,而是要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信念,将一片平和与公正带到人世间。
    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所信奉的教派是尼查里·伊斯玛仪派,而他所属的教团也有着这样的理想。
    在里海南岸的群山里、在东地中海的黎巴嫩群山中,一座又一座的城堡拔地而起,圈出了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片宁静的土地,被他们视作世间的伊甸园,是在血与火中为追随者们开辟的避风港。
    “在马斯亚夫那里,人们可以找到天堂,那是一个除去天课之外再无其他摊派或征收的地方。”
    每当遇到那些流离失所、生活困苦的百姓,阿泰尔总是会这么告诉他们。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天堂并不完美,但至少,在那片由他们守护的土地上,苦难的重量稍有减轻,生活的尊严得以保全。
    阿泰尔从群山中的马斯亚夫堡中走出,骑着马穿越了艰难的一百五十公里,来到了安条克。
    入城前,他摘去了头巾,换上了当地人的传统服饰。风尘仆仆的他,仿佛融入了这个以亚美尼亚人东正教居民为主的城市。
    阿泰尔说着一口流利的希腊语,平静地望向喧闹的街市,他的眼中有一种游离于此地之外的冷静与疏离,
    所有的一切,只是暂时的幻象,而他真正的目标,在心中的某个远方。
    酒馆的空气浑浊而热闹,阿泰尔坐在角落里,默默倾听周围人的交谈,想要弄清楚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座城市里到处都能见到耶路撒冷王国的旗帜。
    他听闻了耶路撒冷王国对安条克的控制,得知雷纳德的兵败,也明白了一次审判即将等待着那位昔日疯狂的安条克亲王。
    阿泰尔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些许的解脱,也有深深的叹息。
    年仅二十多岁的他,虽未亲历那些腥风血雨的岁月,却从导师口中听闻了太多往事——那些年,教团与雷纳德之间的艰苦对抗,几乎将他们压垮。
    雷纳德对民众的压榨,如猛虎般贪婪,每年六七成的征收令无数人无力生存。
    而教团却以宽容与庇护吸引了那些绝望之人,甚至连东正教的信徒们,也在走投无路时转而投奔教团,皈依真主,只为在教团的庇护下逃离压迫的生活。
    那段岁月,无数前辈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抵挡住雷纳德的锋芒。
    可最终,他们只能依靠与阿勒颇总督的合作,才得以将这位顽固的对手消灭。
    此后,教团的敌人从十字军领主变成了萨拉丁,而为了对抗萨拉丁,教团甚至寻求与耶路撒冷王国的阿莫里一世合作。
    信仰从未成为他们的桎梏,教团信仰的核心在于现世的安宁和平,是内在信仰和对伊玛目的忠诚,任何能够达成这一目标的手段都值得尝试。
    对阿泰尔来说,清真寺不应是死板的象征,心中的宁静胜过任何外在的形式。
    安宁与服从才是教团唯一应当追求的目标,而为了这一目标,教团能够与任何势力合作,只要那能让他们的城堡遗世独立。
    阿泰尔静静地站在安条克的街道上,感受到这座城市因战乱而紧张的气氛。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怀中的两封信,一封来自阿卡,一封来自安条克。
    虽然信件上加盖的印玺各不相同,但两封信的内容却有着同一个期盼——杀死盖里斯。
    他知道,这次任务会再度将他置于危险的边缘,而每一次选择,都如在刀锋上行走。
    但阿泰尔没有丝毫犹豫,为了世间的宁静,为了那些曾在马斯亚夫找到片刻安宁的人,他愿意一往无前,不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所背负的信念,正如他手中的利刃,冷冽而坚决。
    即便这个世界再也看不见天堂的模样,他也愿以双手为更多的人守护那一丝仅存的光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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