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凛接着道:“福晋,这是奴才瞧着街上动静不对派人去查看的,并没有人来告知咱们府。”
    泰芬珠抿唇:“我知道了,这个得等爷来拿主意,你回前院吧。”
    崔凛行礼离开。
    不一会儿胤禛就回了家,看见泰芬珠,他直接道:“汗阿玛派了三哥去祭奠明珠,咱们不用理会此事。”
    泰芬珠点头:“好。”
    胤禛净手之后坐到餐桌旁默默用膳,他很坚信自己的做法正确。然而三哥积极地接过了制衡老八的任务,汗阿玛就乐意给他露面的机会。得到这种重视的方法在胤禛看来不可取,但是他也确实眼馋三哥的风光,只能沉默以对了。
    泰芬珠看晨晨吃好饭坐不住了,吩咐乳母将他抱回西次间。
    胤禛轻叹:“我还记得虎宝这么大点儿的样子,没想到晨晨转眼就也能跑会跳了。这些日子,我到阿哥所的次数少了,也不知道虎宝过得怎么样?”
    泰芬珠温和道:“我今儿进宫请安,额娘说虎宝精神头很好。”
    胤禛弯唇:“他一向精力充沛,还爱说爱笑。”
    泰芬珠看胤禛又扒了口饭,只笑着点头却没再搭话,他心情很不好,可是她无从劝起,最近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对于未知前途的煎熬无法消弭。
    既然想到了虎宝,胤禛隔天就往阿哥所去,虎宝三人进宫后住的地方离皇子们不远。刚拐过弯,胤禛远远地就看到虎宝在和一个人说话,再走近些发现是胤祥。
    叔侄俩也看到了胤禛,胤祥率先开口:“给四哥请安,我还有事儿,您与虎宝赶紧进去吧!”
    说完话,胤祥直接离开,胤禛抿唇,虎宝眨眨眼:“阿玛,您饿了吧?咱们进屋。”
    用过午膳,胤禛问道:“你怎么会碰到你十三叔?”
    虎宝解释:“今天上午原本有一个时辰是法海给我们上课,但是他没来,弘晫他们就提前回了阿哥所,我想着回来左右无事,就留在了上书房,快到晌午了,我往这儿走,就和十三叔迎面碰上了,他没与我说什么,就是问我干嘛来着,您就过来了。”
    法海姓佟佳,是佟国纲的次子,与鄂伦岱不是同母所出,考中了进士,如今在上书房当师傅。
    胤禛淡淡道:“法海应该是去参加明珠的葬礼了。”
    虎宝点头,他们也是这么猜的,法海昨儿也没说要告假。
    胤禛叹了口气:“虎宝,见到你十三叔打个招呼就走,不要多做停留。”
    虎宝意会:“我记住了,只是十三叔看起来不像是个会纠缠的人。”
    胤禛嘴唇微动:“他本性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毓庆宫艰难,他应该是往毓庆宫去的吧?”
    虎宝抿唇:“是的,十三叔与太子殿下来往很密切。阿玛,揆叙会守孝吗?”
    胤禛顿了顿,摇头:“很有可能不会,他大约会夺情出仕。”
    虎宝点点头:“弘昱很想去祭奠明珠,他还特意来找弘晟说起此事。”
    胤禛挑眉:“你汗玛法是让你三伯去,直郡王再去就只能代表他自己。”
    虎宝无奈道:“弘皙倒是比从前低调些,弘晋如今做功课却是劲头十足,弘晟越来越从容,我们那上书房就是个小朝堂。”
    胤禛被逗笑了:“你可真会打比方,就你们那几个人,还能比得上朝堂复杂?”
    虎宝认真道:“只不过是朝堂上的官员比我们更会掩饰,但是说到底所追求的不就那么些东西吗?”
    胤禛笑叹:“对,绝大部分臣子求的都是功名利禄,但是,你不能否认总有人心向社稷吧?”
    虎宝眨眨眼:“一心只为社稷的官员到底少啊,如果官员真的为社稷出了力,功名利禄也得给人家吧?”
    胤禛有些纳闷儿:“你小小年纪就不太相信淡泊名利?”
    虎宝弯唇:“阿玛,我只是觉得人想要吃好穿好住大宅子很正常,这些都得靠名利啊,能够一往无前很不容易的。”
    胤禛了然:“你这是在绕着圈子给你十三叔说好话,你觉得他是那种一往无前的人?”
    虎宝抿唇笑笑,却没敢再说话,他怕阿玛觉得这是在影射他。
    胤禛看着虎宝讨好地冲他笑,突然感觉他还是没能沉住气,除了往潭柘寺跑,他也得找些事儿来做,想要让旁人觉得他与世无争难啊!他现在还是个贝勒,谁会相信他没有再争个郡王的打算呢?
    胤禛喝了口茶,叹道:“你可以这么想,但是你十三叔是为了太子殿下一往无前,你要去巴结下弘皙吗?”
    虎宝赶忙摇头,这是他的决定,如果弘皙未来真的得势,因为他如今的疏离而冷待他,虎宝也认了,他可以选择仰仗晨晨过日子,相较而言,虎宝认为和弘皙套近乎会更难受,那么做了现在就会提心吊胆。
    胤禛扯了扯唇:“所以你老实学功课吧!”
    虎宝乖巧道:“我明白。”
    康熙又要带着人到塞外,胤禛受了传召往乾清宫去。
    康熙只叫了前头的七个儿子,他盘腿坐在炕上,声音平淡:“朕这次离京,监国的事儿还是胤祉你们来做,务必要用心,朕不想再听到什么乱子了。”
    胤祉等五人连忙起身:“谨遵圣意。”
    康熙看向胤禛:“恪靖打算替喀尔喀编纂一部法典,今年大概就能成了,你多注意下归化城那边儿的消息,大部分的王公都是很乐意有法可依的,但总有不逊之人,若有变动及时禀报朕。”
    胤禛恭敬道:“儿臣领旨。”
    康熙点头,视线移到胤禩身上:“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你可别让朕空欢喜一场。”
    胤禩感激道:“多谢汗阿玛关怀,等弘旺长大,儿臣必得让他给您多磕些头。”
    康熙摆手:“不必,反正你是没多高兴的。”
    胤禩低下头,最近汗阿玛说话很爱噎人,尤其他又没随了汗阿玛的意。他后院的张氏给他生下长子后,汗阿玛很快就给取了名字,就叫弘旺。胤禩正高兴呢,汗阿玛就对他把孩子抱到正院很不满。但是胤禩觉得把弘旺交给福晋养再合适不过,福晋已经没了想着自己生孩子的心,她会待弘旺好的。
    何况府里一直都是福晋做主,贸然把张氏抬起来,他府上一定会乱的,那等于是明着告诉下人张氏是福晋动不得的,而且从长远看张氏的地位还比福晋稳当,胤禩了解郭络罗氏,真把她逼到那个份儿上,她没准儿会选择鱼死网破,这么多年,她对安郡王府的感情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康熙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这几个儿子,因为老八的儿子满月,他特意关心了下他们这些人的后院,老大竟然还是子嗣最旺盛的,足足有四个儿子!但是有一个还是刚出生。等于说除了太子有两个算是已经长大的阿哥外,这些儿子成亲十多年,都只有长子过了十岁,更不要提这个才有了香火的老八!
    康熙纳闷极了:“你们就不盼着儿孙满堂吗?看着膝下那三瓜俩枣,你们就没一个人着急?”
    没人回话,康熙直接点名儿:“胤禔,你今年可都三十七了,人到中年却只有弘昱一个长大了,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胤禔简直莫名其妙:“汗阿玛,弘昱出生就晚,儿臣还有三个小儿子呢,都虎头虎脑的,再过几年,他们不就也长大了吗?”这话说得好像是他那幼子长不大一样,太晦气了吧?
    康熙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被胤禔勾了起来,他指着胤礽:“他前两年还得了个四阿哥呢,不也就活了一岁?小儿易夭折本就是事实,朕盼着你多得几个阿哥有错吗?”
    胤禔瞥了眼太子,骄傲道:“汗阿玛,儿臣自成亲以来,只要是生下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大约是儿臣儿女缘深厚吧。”
    康熙被哽住了,他的孩子们夭折了那么多,这么说他是个命薄的?
    胤礽淡淡道:“大哥话说得别太满,您又不能看到将来,还是说你只打算要四个儿子?”
    胤禔咧开嘴笑:“我有四个阿哥就已经满足了,太子殿下加把劲儿啊,毓庆宫只有弘皙和弘晋俩兄弟,让人瞧着多单薄啊!”
    胤祐轻轻扫了直郡王一眼,他也只有两个阿哥,之前有个养到一岁多然后因为高热压不住没了的小儿子,他仔细查过,确实是孩子没能抗住风寒。至于为什么儿子少,胤祐一般就是宿在福晋和纳喇氏那儿,到底还是她俩最得他心,近六七年她们也都有再生育,只是怀得都是格格罢了。
    胤礽冷笑:“我只求弘皙与弘晋友爱,真要生些手足相残、喜好兄弟倪墙的儿子出来,我宁愿子嗣单薄。”
    胤禔正打算和胤礽分辨下弘昱的爱护兄弟,康熙厉声喝道:“你们还记得这是哪儿吗?”
    胤禔赶紧把头低下,他真的是和太子斗嘴斗习惯了。
    康熙开始挨个儿点名:“老三,朕最不想说得就是你,生了七个儿子,如今活着的就仨,而且这五年,朕都查过了,你府上就没有阿哥出生,你也太没出息了!”
    胤祉实在认为他不能起身请罪,所以只是把头埋到了胸口,他害怕汗阿玛给他下任务让他生儿子。
    康熙扫向胤禛:“你天天往庙里跑,怎么?你能在那儿拜来个大胖小子?”
    胤禛嗫嚅道:“汗阿玛说得是,儿臣以后少去。”
    康熙瞟了眼胤祺:“你天天不去衙门,朕还以为你在家琢磨子嗣呢,谁成想你连老大都比不上,多吃点好的补补吧!”
    胤祺脸涨得通红,汗阿玛这是怎么了?按道理这些话他应该交待给额娘或者祖母,由她们关心啊!何况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白地让他补身子生儿子,太过分了吧!
    康熙看向胤祐,语气缓了缓:“你得多上心,朕盼着你子嗣兴旺。”
    胤祐恭敬应下,汗阿玛对他不怎么亲近,但是从不冲他疾言厉色,这份对他脚疾的怜惜和平日的漠视总让胤祐心绪复杂。
    康熙瞥了胤禩一眼:“你就守着你福晋好好过吧,反正朕说话你是不听的。”
    胤禩张口欲言,康熙又开口了:“朕就爱看皇室人丁兴旺,你们也得明白多子才多福,朕教养你们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如今又把你们的长子接进宫养育,就盼着子孙都成器,不求你们为朕分忧,但体谅一下总应该吧?让你们满足朕儿孙满堂的愿望不为过吧?”
    胤礽置若罔闻,他马上又得跟着出巡,哪来的功夫生儿子?
    胤禔满心不耐烦,他盯着太子还不够呢!反正有弘昱就行了呗!
    胤祉狠狠心:“汗阿玛,儿臣听您的,只是您吩咐了差事,儿臣总想着矜矜业业,难免疏于内宅,还是儿臣能力不济,请您见谅。”
    康熙憋着气:“也就你懂事,都跪安吧,朕还有奏折要批。”
    阿哥们都走了,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进来,发现皇上仍然坐那儿不动弹,心里叫苦连天,他现在最害怕皇上召皇子了,不论说的是什么,皇上都会发怒。
    梁九功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依然一动不动,皇上不发话,他根本不敢叫人来清理。
    过了好半晌,康熙疲倦道:“收拾了吧。”最重要的子嗣他们都不放在心上,那他们的眼睛盯着什么?老八就是要死拽着玛尔浑不放手,非要把一个无所出的福晋捧那么高,一个个的都不恭顺!
    康熙敲打过儿子后,再次带着太子和直郡王离京出巡塞外。
    胤禛和胤祉等人是轮流在宫里值房夜宿的,今儿正好轮到胤禛和胤祺留守,枯坐到夜阑人静,胤祺再一次抬手挤眼睛,又喂了自己一口浓茶,他真的太困了,但是这段时间总有汗阿玛的手谕在夜间送到,他不敢偷懒,即便是平常懒散至极,胤祺也嗅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胤禛从外头进来,这会儿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他赶忙坐下喝了口热茶。
    胤祺把椅子挪近,轻声问:“这次送过去的太医和药材能有用吗?”
    胤禛微微摇头,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十八阿哥高热,也没说病因是什么,可是能退热的药材就那些,随汗阿玛出巡的太医都带有,既然不管用,也就只能盼望这回去的太医能妙手回春,但医术最好的就在汗阿玛身边啊。何况这都是打发走的第三波太医了,很悬。
    胤祺有些不是滋味儿,悄声道:“塞外气候和京城不一样,十八弟刚刚满七岁,小孩子哪能受得了车马劳顿?汗阿玛和王庶妃太掉以轻心了。”
    不过随即他又轻轻叹了口气,王庶妃出身不好,生了三个阿哥都只是庶妃,她肯定也盼着儿子们能多得几分重视,毕竟汗阿玛现在精力不济,对于上书房的功课管得松了,十八阿哥也就只能在伴驾时多见汗阿玛几面。
    胤禛没吭声,早些年汗阿玛就有带六七岁的皇子出巡,但是就那么两三次,而且那时候孝庄文皇后也跟着,总归有人专门照料孩子,何况那会儿汗阿玛还年轻力壮有精力顾及儿子。
    王庶妃生的这三个阿哥是汗阿玛的幼子,他老人家很宠爱,十五阿哥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伴驾了,汗阿玛喜欢让幼子伴在身侧,所以次次出巡都有十五阿哥。只不过去年他还只带着十五和十六,今年上半年到京畿就把十八也领上了,毕竟十八也七岁了,伴驾对太子和直郡王是苦差事,但对底下的小阿哥可是美差。
    之前胤禵不就失落不能跟着出巡吗?胤禛给胤禵找了许多文书让他翻译,不仅有俄国的,还有西洋那边儿送过来的国书,胤禵正在埋头苦学番夷的文字,胤禛太庆幸了,得亏把十四按在了阿哥所,汗阿玛没想起来点他伴驾。
    就像往常一样,这次直郡王依然时不时地告太子一状,但是胤禛等人收到了太子与汗阿玛当面争吵的消息,是那种彼此脸红脖子粗的吵架,不再是隐晦地意有所指,据闻汗阿玛彻底暴怒了,这又出了十八生病的事儿,真的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胤祺明明才喝过茶水,可这会儿却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唇:“四哥,只有我们俩在这里好吗?”
    胤禛微微蹙眉:“五弟,咱们说好的轮流。”
    胤祺抬头想反驳,却看到胤禛严厉的眼神,猛灌了自己一口茶,他怎么能把害怕表露出来呢?他要担心什么呢?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汗阿玛让他们送太医和药材而已,至于太子和汗阿玛的争吵?这更没什么,太子已经阴阳怪气两三年了,汗阿玛不也就是斥责一句吗?反正太子和直郡王早就明火执仗地对上了,他要是不讽刺直郡王还不正常呢!
    胤祺不停地提醒自己,他得绷住,必须面无表情,汗阿玛不定安排了谁监视他们呢!只要坚持到明儿早上三哥他们来替班儿,他就可以回府里躲两天了,反正能躲就躲,他只盼着避开这些麻烦。
    胤祺的心愿没能实现,撑到三更半夜刚睡了一会儿的他被贴身太监叫醒,胤祺没顾上发脾气,看了眼面露恐惧的太监,勉强把外衣套上就往议事厅去,胤禛已经坐在那儿了。
    胤祺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出声,快步走到胤禛身边,扫视康熙送回来的御旨,整个人都僵住,汗阿玛要废太子!要他们逮捕凌普!
    胤禛的眼睛也死死地黏在那一行字上,太子这就要被废了?
    殿内静的出奇,到底是胤禛先回过神来,他吩咐苏培盛:“去把外面的侍卫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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