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也知晓是这么回事, 但还是后怕道:“奴婢怕见血,一时有些吓着了。”
    姜绾放下茶盏,语气平淡道:“怕见血不碍事, 父亲不会滥杀无辜, 你们只管安心做事就是。”
    “小姐说的是。”
    春桃打起精神,她从秋禾手里接过衣裳,服侍姜绾进去里间沐浴更衣。
    等换好衣裳出来,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华灯初上。
    姜静行向来是个知错就改的人, 白日听了姜璇的劝告, 晚上便嘱咐后厨换了姜绾喜欢的菜肴, 又让人叫女儿来主院用膳。
    姜绾自然不会拒绝。
    用完晚膳后, 姜静行陪女儿闲聊了半个时辰, 问起她今日去泰安寺如何, 姜绾只道寺里僧人都是极好的, 她已经和主持谈好了,主持也一一应了。
    “对了。”姜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托腮笑道:“爹爹还记得古安大师吗?女儿今日遇见他了, 他说过几日要和师兄去游历四方,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呢。”
    “挺好的。”姜静行也笑了,古安大师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小和尚。
    说起游历,她也想起来女儿要去游学的事,便问道:“打算何时动身去惠州?”
    “女儿不想离开爹爹。”姜绾将手臂交叠在桌上, 倚在手臂上撒娇道。她仰头看着灯烛下丰神毓秀的父亲, 小声问道:“爹爹你不开心吗?”
    姜静行垂眸看她, “为何有此问?”
    姜绾将脑袋埋进臂弯里,闷闷道:“我也不知道, 就是觉得爹爹你不开心。”
    “我挺开心的。”姜静行默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算是给这繁忙的一天画了个温馨结尾。
    有人时刻陪着,姜绾上香时牵引出的感伤情绪渐渐消退,等回屋躺下快要入睡时,嘴角噙着的笑容都没落下,也不知想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而主院的姜静行便没有这般好梦了。
    原来在姜绾走后,老管家给她送来一份信,说是绿阁写的,让她亲启。
    此时姜静行捏着那信封,问管家:“什么时候走的?”
    管家叹口气,可怜道:“午时走的。”
    “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沉稳的姑娘,谁知内里也是倔脾气,今早埋了白秀后,她去看了看,给上了柱香,回来就收拾东西走了,只留下这么一封给大人的信,嘱咐丫鬟带话,说要大人亲自打开才好。”
    闻言,姜静行沉默片刻,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页纸,正中写着三个字。
    寒衣教。
    看着这三个字,姜静行无声笑了笑,心里所有猜测终于落地。
    “大人,绿阁姑娘说什么了?”
    虽然是潜进府里来的细作,但老管家识人无数,能看出来这是个好姑娘,绿阁在靖国公府待了这么多年,事事勤恳恭谨不说,碍于性命传出去的那些消息,也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可见她根本就没害人的心思。
    “她想走就走吧。”
    姜静行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挑开手边灯盏,将信纸放了进去。
    管家看她不愿多说,只好退下走了。
    姜静行没在意管家的离去,她一个人盘腿坐在软塌上,静静看着油盏里烛火将信纸吞噬干净,猛然窜起来的火苗左右跳跃,使得她本就俊丽的眉眼不免生出几分酷烈来。
    从初春那场宫宴刺杀开始,先是前朝女官露面送舞女进宫,进而查到了韩妃宫里的太监,韩妃也由此受到牵连进了冷宫,之后便是泰安寺桃林刺杀,而刺客是何身份,也始终没个着落,也不知是真查不到,还是不便公之于众。
    想到这里,姜静行感到点后悔,这两件事明面上皆是陆执徐负责的,如果没分手的话,她倒是可以直接去找人问清楚,可远比她在这瞎猜的好。
    又叹了口气,脑中的思路再次回到绿阁给的信上。
    寒衣教。
    当年刺杀魏末帝的江湖组织居然死灰复燃了。
    姜静行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寒衣教到底想做什么。
    十五年前,前朝张皇后守城而死,可作为丈夫的魏末帝却贪生怕死,不仅扣着守卫皇宫的禁军不出兵,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去,更在最后不顾大臣劝阻,弃满城百姓而渡江南逃。
    即便姜静行不愿回想往事,但事实就是事实,城破后的长安城堪比地狱。
    长安城毕竟是国都,早在攻城之前,城中百姓早已闻风而散逃离了长安,只等战乱过后再回来,可敌军尚有爱惜百姓之心,而本应守卫皇宫的禁军,却在决定南逃的皇室宗亲和南方世家的默许下,肆意残杀百姓,收拢金银物资,以供南渡之后继续维持他们奢靡的生活。
    可杀红了眼的人哪还会在意刀下是何人,外城的百姓也好,内城的官员也罢,皆杀不误,等城破之后,只余满街尸首。
    正是应了那句,乱世之下,兵与贼同,哪有什么长安。
    所以大雍立国之后,长安城也被武德帝改名上京城。
    南渡之后,前魏皇室在南方世家的扶持下苟延残喘,与此同时,寒衣教凭空而出。
    最开始时,并没有人把一个江湖组织放在心上,可之后短短两年,寒衣教便吸引了众多教众,在百姓间流传甚广。而流传最广的还有一首诗歌:连山去无际,流水何时归,含悲思旧国,白露催寒衣,皆道锦衣济,寒衣作冥衣。
    此诗句句直指前魏皇室残杀百姓,弃城南渡。
    回想到这里,姜静行再次想到了当年尸横遍野的情况,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其实要是眼下不站在对立面的话,她还挺佩服寒衣教的。
    当年寒衣教两次刺杀魏末帝,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就成功了。
    南方富庶繁华,魏末帝南渡之后依旧过的纸醉金迷,甚至还被人撺掇着选了一回秀,狗皇帝本人也妄想着日日做新郎,当即便应了。
    而前魏最后一位贵妃胡媚儿,便是在这次选秀被选进了宫。
    比起云贵妃来,这位胡贵妃才真是堪称妲己转世,不仅独宠后宫,四处挑拨离间,接连弄死了几位皇子,更是在魏末帝五十大寿当日,当着百官的面,人家不装了,摊牌了,直接给皇帝来了一刀,给天下百姓送了一份大礼。
    事后,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胡贵妃当夜自焚而死,死前反复唱着寒衣教的歌谣。
    平平无奇的寒衣教由此扬名天下。
    “唉——”
    姜静行接连唉声叹气。
    杀了前朝皇帝还不行,还非要杀今朝的皇帝,寒衣教这是杀皇帝杀上瘾了不成?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传说寒衣教是由一位前朝官宦女子组建,这女子家人在城破那日惨死,因此决心复仇,但这女子是何身份不得知,而眼下,又与韩妃有没有关系也不得知,而韩妃和张皇后是何关系也不得知。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全都不知道。
    姜静行翻了个白眼,直直往后躺下。
    算了算了,明日她还要上早朝,还是早点睡吧。
    想再多也没用,毕竟该来的总会来的。
    *
    姜静行心态很好。
    就这么过了几日,九月初八这一日,魏国公府如期来下聘。
    原本姜静行知道是这一天后,还亲自去西苑问了问朴夫人,朴夫人只道早点来下聘也好,早些定下婚期,朴玲耳边的闲话也少些。
    听罢,姜静行便不再说其他。
    既然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那早点儿定下来也好。
    真到了这一天,她下朝后便告假径直回府,早早同姜璇并朴夫人在正堂坐着。
    此时姜静行端坐上首,足像个事不关己的外人,一旁坐着的朴夫人却没这感觉,她早听女儿说了实话,知道眼下这门婚事,乃是姜静行亲手促成的。
    朴夫人喜气盈面,穿的也喜庆,撒金的裙摆垂在鞋面上,发髻高挽,一整套的红玉头面穿戴在身上,富贵又雅致,姜璇看到后是夸了又夸,直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又见她眼神时不时撇向门口,可见对女儿婚事之满意,姜璇不由松口气。
    靖国公府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姜璇也看的开怀,二人正说着何时来的话,门口便急匆匆走进来个朴家的婆子,婆子喜得两眼眯成一道缝儿,连连喊道:“夫人,人来了。”
    按习俗,门口候着的管事先将来一群人迎去偏厅喝茶,等受了聘书,两家长辈才敢见面。
    这习俗也是有缘由的,话说过去有两户人家,祖上有些龌龊在,可小儿女却看对了眼,两个人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闹到最后,男方寻期来送聘礼,女方喜气盈盈地将人迎进门。
    可谁知聘书还没送出手,两家长辈先在言语上起了龌龊,好好一门婚事,只得当日作罢,平白坏了一桩姻缘。
    是以,慢慢便演变成女方家先收聘书,唱完礼再见面,也是不给人反悔的余地。
    而魏国公人老成精,为给长孙脸面,也知长子长媳不满孙媳妇,怕二人坏事,本想着让老妻亲自去,谁知胡重光听后,当即让病榻上的祖父安心,自己却舍脸跪在祠堂里,一番陈述,亲请了族中宿老为他下聘,此举一出,震慑了胡家不少人。
    老国公听说后,沉默良久,当着众人面叹了一声后继有人,又惹出来一番风波。
    此时魏国公府如何暂且不提,只看靖国公府,不一会儿,便有官媒迎着几人过来。
    胡重光一袭绯红袍走在前头,自打出了魏国公府门口,他笑容就没落下来过,行至阶下,俊朗挺拔的身形在院子里站定,朝着屋里人拱手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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