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城外的瘴气到第二天晚上终于全部都散了, 结界玉屏障化作一道流光撤去,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百姓们只知道城中守卫处的人巡视比以前频繁了很多, 但瘴气围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次依旧有惊无险。
    真是多亏了仙门的仙师们。
    城主在和百里夜谈想把城镇的结界玉换成学院的, 以前只知道玄阳宗的结界玉好,但关键时候来守城的却是学院的学生们,城主忽而觉得自己对修界的看法都是前任留下的记载和文本,他们对于现在的修士已经知之甚少了。
    百里夜对钱的概念不太明确,之前跟着林望卖结界玉, 都是高价,对于一个城的结界玉反而不知道该开多少。
    毕竟百里世家给附近海域渔村的结界玉也都不要钱。
    他看云箬, 云箬正带着阿恒和守卫们说话, 察觉到他的目光, 看向他用口型道:“没关系, 你谈你的。”
    百里夜:“……”
    毫无默契。
    谈不出价格, 百里夜干脆就没谈,和城主表示用着就好, 他和云箬走的时候会把灵力住满。
    城主当即表示要贴大告示通知全城,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高风亮节高义之举!
    “什么人!”守卫处门口传来呵斥。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哎,我不是可疑人,我是来找你们一个守卫的, 个子高, 长得有些凶那个,还带这个小孩。”
    这形容, 一听就是找胡勇。
    守卫的声音顿时小了:“你找他做什么?”
    云箬牵着阿恒走出去,门外台阶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家手里抱了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正弓着背和守卫讲话:“瘴气围城的时候多亏他,知道我们住在外城边,家中又是孤寡幼儿,特意来陪着我们,家里没什么能感谢的,就给他做了身衣裳,虽是粗布料子,但也是一份心意。”
    “这……”守卫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那个守卫他……”
    “老人家。”云箬走过去,打断了守卫的话。
    老人家看到阿恒,顿时认了出来,但看云箬衣带飘飘,没敢上前,只朝阿恒招了招手:“阿恒,这是给你师父做的衣裳,你也有一套,我小孙子还念叨你呢。”
    阿恒走过去接过,旁的什么都没说,只是鞠了个躬:“我代师父谢谢阿婆。”
    “哎,好,好。”老人家摸了摸阿恒脑袋,颤巍巍的走了。
    阿恒看着老人家慢慢走远的背影,许久都没说话。
    胡勇在北州城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小徒弟也是捡来的,守卫处的守卫们本想凑钱打一副棺材为他下葬,阿恒却拒绝了,他说师父曾经说过,要是他将来死了,不想被钉进棺材埋进土里,不如一把火烧了,落得个清净自在。
    于是那天傍晚云箬和百里夜都换了白衣,守卫处的人也都来了,黑压压一片,在城外进行了火葬。
    北州城的瘴气和妖兽都已经解决,但各处妖兽异动的事还在频繁发生,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山雨欲来的飘摇之感,云箬急着回去调查叶景的事,还有伪装成受害者的乔落,纪月辞对他使用过灵技,这人却心思深沉,几乎没有透露任何想法,只有在最后发难前,纪月辞问他的目的,他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
    玄阳宗。庚桑世家。
    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玄阳宗。
    难道叶景其实是玄阳宗的弟子?她的目的是想要炼制灵药,和学院的院长们目标是一致的,只是段在青他们暂时还守住了最后的底限,叶景却已经开始毫无负担的用人试药了。
    他们多久以前就开始了?
    陆子云之前和云箬说过,关述一开始情绪也没有那么暴躁,是从某个时候开始,当时他们只是猜测,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能对应上叶景进学院之后。
    她是因为讨厌关述,才开始给他下药,还是本意就是想要找人试药,只是关述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云箬倾向于第一种。
    不管是学院的院长还是叶景,他们最开始应该都只是想用妖兽炼药。
    如果叶景真是玄阳宗弟子,那玄阳宗必定知道炼药之事。
    学院被妖兽入侵,是段在青和黑袍人的约定,段在青为了找出知道山缝中秘密的人,和人合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结果黑袍人根本没有按照约定,反而是破坏了学院的法阵,引得妖兽进入学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趁乱用抓走学院的学生试药吗?
    这一次也是,相同的手法,两次都冲着学院来的。
    ……也不对,叶景并不知道云箬会来北州城救援,看到她的时候也很惊讶,所以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学院,也不是来救援的人,乔落本来也不打算暴露自己,而是想要作为受害者潜伏……
    他的目标明显和叶景不同,他想要进某个宗门?
    如果乔落就是学院妖兽入侵的幕后之人,这个猜测就更行得通了。
    他必定也潜入了学院。
    学院中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其他宗门内呢?
    云箬根本睡不着,大半夜起了床,临时驻地处没了结界玉,周围的法阵却被百里夜修好了,挡住了一些山间的风,从山中引出的一汪泉水从院中经过,叮咚流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听来更显静谧。
    她爬到院中的树上,靠着树干看星星。
    没一会儿另一间屋门咯吱一声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树下,云箬从树枝的间隙看下去,百里夜一身白衣,让他一身闲散的气质愈发明显,眉目锋利却锋芒内敛,端的是风清朗月皎皎公子。
    他抬了抬手,一个白团子就朝着树上的云箬飞来。
    云箬伸出手指,传呼鸡落在她指节上,传出百里夜的声音:“这位半夜悄悄爬树的佳人,可否与你共赏星辰。”
    等在树下的百里夜收到飞回来的传呼鸡,小鸡歪头看着他:“准了。”
    他一笑,脚尖点地跃上树去,在云箬身边坐下:“明天就走了,睡不着?”
    云箬的目光看着远方的瘴气之森,道:“百里夜,你说瘴气之森很久以前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百里夜伸手捋开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鬓发,传呼鸡蹲在云箬肩膀上,顺便蹭了蹭他伸来的手指。
    云箬也学传呼鸡的动作,偏头蹭了蹭百里夜的手指:“吞吐瘴气是妖兽日常,除了嗜血暴虐的那些,它们其实也只是在自己的领地生活着而已。”
    “嗯,这么说来确实如此。”百里夜点了点头,“我从出生起就知道妖兽,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海里也有很多妖兽,很大一部分也从不作乱,但吞吐的瘴气和造成的水祸却常常搅乱人间,就算是蜃海妖兽,其实想来也并不多么穷凶极恶,是它吞吐的气息能让人陷入幻觉。”
    “如果能把妖兽生活的地方和人世间隔开,人们就不用时时都担惊受怕了。”云箬说。
    “唔。”百里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箬。
    云箬用余光看他一眼:“师兄在想什么?”
    “在想你说的话。”百里夜抬手摸过云箬的耳垂,轻轻捏了一下。
    云箬有些痒,往后缩了缩,又探身向前看着百里夜:“我说过的话好像师兄都会放在心里。”
    “哦?”百里夜笑道,“何以见得?”
    云箬眨了眨眼:“最开始你送我小鸡,是不是因为我说过我想要手机?我好像想起来了,还有给我换到月辞屋子里住……师兄,好像无论我说什么话,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反而想要满足我。”
    “谁让我喜欢你呢。”百里夜轻声道,“还有什么奇怪的话想对我说吗?”
    云箬愣了一下,百里夜看着她的眼底是她看过无数次的温柔墨色,虽然语带询问,却更像是一句试探。
    她眼神闪了一下,百里夜先一步换了话题:“传呼鸡修好了,噬灵兽的骨头这次制了挺多,我拿了不少,还想要一只吗?”
    “……要。”云箬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腰,“但不要黑色的。”
    “为什么?”
    “和灵犀混在一起更分不清了。”云箬埋首在他肩膀上,语气有些苦恼,“可以染成别的色吗?”
    百里夜想了想:“绿色的?很适合隐藏在树丛里。”
    “行吧。”云箬勉为其难的答应,“那两个小鸡之间能互相传话吗,比如白传呼鸡停在我肩头,绿传呼鸡给你,我说话的时候直接就能从白传呼鸡传给绿传呼鸡,我一说话你就听到了,可以吗?”
    “嗯……”百里夜沉吟了一下,“以后可以试试。”
    云箬笑起来:“你怎么什么都能做啊,真厉害。”
    “试试。”百里夜纠正她,“没说一定能做,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好。”云箬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看向北州城的方向。
    整个城镇都在夜色中安睡,银河横亘天际,万籁俱寂。
    云箬偏头看了一眼百里夜,百里夜看着手里的传呼鸡,手指从传呼鸡身上敲过的地方亮起法阵符纹,和天上的星光一起照亮了他的眉眼。
    越是这样,云箬越是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和玄阳宗之间发生的事。
    云箬抬眼看着头顶的亿万星辰,既然这次的事和玄阳宗脱不了干系,或许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可以借此了结了。
    这一次她一定能直面恐惧,她要彻底摆脱过往,只看着眼前的星光了。
    第二天云箬他们准备离开,她进城去接阿恒,阿恒依旧还是矮小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却坚毅了许多,来给云箬开门的时候很有精神,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那位阿婆送的衣服,裤腿大了些,折起来用绳子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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