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重新点亮灯, 四爷已经出去了。
    孟椒坐在桌前,身上只披了一件长衫,眉头紧皱, 时不时看向门口。
    花云几个都来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很快, 陈霜从外面快步进来,赶紧将打听到的来龙去脉说给孟椒听, “原来是今晚值班的门房似乎听到门口有动静, 思考再三, 还是不放心打开门看了一眼,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张草席, 下面躺着着一个死人, 那人还穿着府里婢女的衣服,身下全是血。”
    说到这里,陈霜都有些后怕,要是那门房没警觉发现异样, 明早一开门发现门口躺着一个女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孟椒也意识到严重性, 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花云只说六房出事了, 好像死了一个人, 具体却不清楚。前院不敢惊动老夫人,就赶紧派人来找四爷。
    陈霜捏紧拳头, 又道:“那门房是牛老头子, 在府里做几十年了, 各院的婆子婢女都见过, 认出是六房的。”
    “我刚才去六房那边问了,原来那个丫头是从外面赁来的, 签的是十年的活期,明年就到期了。家里已经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就等着明年回去成亲呢,谁知道被六爷看中强要了去,她胆子小,怀孕了也不敢跟人说,这次休假回家自己偷偷买了药准备把孩子落了,也不知是药太猛了还是什么原因,死在了家里。”
    “那丫头父母兄嫂知道后,来找六爷,六爷不认,气得那家人干脆将人尸体直接放在了大门口。您说这叫什么事?实在是不吉利。”
    不管死期还是活期,都是在官府那里盖了章的,出了事是要追究的。尤其是活期,并没有奴籍,告到官府去,六爷坐牢不说,还会牵连萧家名誉。
    孟椒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刚嫁进萧家不久,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六爷的混账事,除了天天躲在书房里假装看书,就是跟丫鬟婢女厮混。
    六房的钱氏好像是老夫人娘家那边亲戚的一个女儿,当初还是老夫人做的媒,大概是这些年心里有恨,干脆都不去正院请安,平时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不出去。
    只是没想到竟然弄出了人命,也不知道四爷该多生气。
    孟椒在屋子里等了许久,都没见四爷回来。
    外面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孟椒有些担心,刚才四爷去前院书房没带伞,明早还要早起上朝……
    忍不住问花云,“几时了?”
    花云去外间看了一眼漏壶,回来道:“已经子正了。”
    孟椒皱了皱眉。
    陈霜问了一句,“娘子,要不我去前院送个伞,顺便问四爷晚上还回不回来?”
    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
    孟椒心里有些担心,想了想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她去了,或许能劝他早点回来。
    起身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简单盘了起来,只用一支玉钗固定住。
    门口冬蝉冒雨拿了好几把伞过来,雨下的有些大,裙摆都湿了。
    孟椒拿过油纸伞,对陈霜几个道:“冬蝉随我一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陈霜上前一步,“娘子,我也跟着吧。”
    看了看外面,远处黑漆漆一片,有些不放心。
    孟椒摇头,“有冬蝉陪着没事,今日焦娘子许娘子要过来,你还有的忙,倒是冬蝉可以休息一天。”
    陈霜就不说什么了。
    孟椒一手抱伞,一手打伞。冬蝉走在前面,手里提着灯笼。
    光是走到抄手游廊那里,鞋子就有半湿了,冬蝉微微偏过身子,“娘子小心些,路滑。”
    檐廊隔一段距离就挂一盏灯笼,有些已经被风吹得熄灭了。穿过两个月洞门,经过一段青石小路,便看到书房那片竹林了。
    两人小心翼翼走在竹林旁边的青石板路上,抬头去看,能隐隐约约看到书房那里亮着火。
    守在门口的徐逸看到两个熟悉身影朝这边走来,心里一突,忙淋着雨跑了过去,“夫人怎么来了?”
    孟椒看到他淋着雨,忙让他回去,徐逸只好转身跑回檐廊下,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只不过一瞬的功夫,他身上就已经被淋透了,他也不在乎,赶紧去屋里通传。
    孟椒走到檐廊下时,萧言卿已经大步出来了,看到她裙摆鞋底袖口都是湿的,皱了皱眉,“下这么大的雨,你过来做什么?我马上就回去了。”
    语气有些严厉,但动作很温柔,抬手给她擦掉脸颊上的雨珠。
    孟椒低下头,心里有些怕这样生气的他,小声解释了一句,“我看您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
    听到这话,萧言卿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看外面还在下雨,不好让她再回去,便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你先去里间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孟椒进屋时没有细看,只匆匆掠过一眼,看到外间设着一张长案和一面墙的书柜,书柜上堆满了书,长案下面两边摆放着圈椅,左上首坐着一位穿湖色竹叶纹杭绸直缀的男子,正敛眉喝茶,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面容,但也只淡淡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眸去。
    孟椒认出人,是萧三爷,之前敬茶的时候见过,整个萧家长得最好看的一个,所以印象深刻。
    另一个则站着,穿一身宝蓝地团桃纹妆花罗长袍,衣服没怎么穿好,衣领还是斜的。长脸细眉,皮肤白净,孟椒进屋的时候,还偷偷扭过脸看,满眼好奇之色。
    这应该就是六爷了。
    冬蝉也跟了进来,因外间有男子,她将花罩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四爷嘱咐道:“去后面柜子里拿一件我的外套给娘子换上。”
    又倒了一杯茶给孟椒,然后对坐在罗汉床上的她道:“你先坐一会儿。”
    孟椒乖乖嗯了一声,捧着茶杯打量起了屋子,她是第一次来四爷的书房,心里有些好奇。
    罗汉床上铺着墨绿地折枝花卉纹妆花缎薄垫子,中间是一张梅花纹小几,上面放着白玉镂雕花三足熏炉、棋盘和三本书。
    旁边就是窗台,两边高几上摆放着天青色玉壶春瓶和粉色瓜棱瓶,都插着鲜花。左边墙上还挂着一张古琴和两柄一长一短的剑。
    孟椒目光落在那两柄剑上,剑柄的玉穗有些旧了,有磨损过的痕迹,应该是平时经常用的缘故。
    心里想,难怪四爷身子强健了,她还没见过四爷练剑的样子。
    冬蝉绕过屏风去了后面,后面是床铺,偶尔四爷也会在这里休息。她拿了一件雪青色的外衫和棉巾出来,伺候着孟椒换上外衫,又给她发髻擦了擦水。
    外间。
    萧言卿回到长案前坐下,看到老六缩头缩脑的样子,眉头再次紧锁。
    萧桐察觉到了,立马低下头讨好笑,想着刚才四哥对小四嫂的态度,舔着脸夸赞,“四嫂长得真漂亮,就像书里说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水殿……殿……”
    殿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通红着脸低下头。
    旁边坐着的三爷轻笑出声。
    萧言卿眉头狠狠一皱,“你天天就是这么读书的?”
    萧桐小声说了一句,“四哥,刚才还记得的。”
    萧言卿一个字都不信,声音冷了下来,“我不管你这些,我且问你,那婢女家人来寻你,你为何不给一个交代?你后院十几个侍妾还不够,还要强迫一个婢女,你就是这么读圣贤书的?”
    萧桐被骂的不敢抬头,小声道:“也……也没有强迫,那日喝了酒,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身边的小厮不清不楚的……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萧言卿直接将手边的一个茶杯砸向他,茶杯落地,发出砰的一声。
    他黑下脸呵斥,“混账东西,这时候还敢撒谎!”
    声音太大,惊的里间的孟椒也跟着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四爷这么生气。
    忍不住扭头看向外面,只不过有帘子隔着,她什么都看不见。
    萧桐吓得身子一抖,茶水泼在他衣袍下摆,颜色深了几分,上面还留着残渣。
    他不敢叫委屈了,颤着音道:“四哥,我错了。”
    萧言卿冷冷看着他。
    萧桐最怕这样的四哥了,别人都说萧四爷脾气好,只有他知道,四哥脾气一点都不好,生起气来十分吓人。
    他求救似的看向旁边的三哥,想让他帮忙说说话。
    萧三爷看到了,无奈放下茶盏,开口劝道:“老四,既然这事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事情给解决了。”
    “这样,明日我拿三百两银子去那婢女家赔罪。”
    萧言卿闭了闭眼睛,平静下来道:“三百两少了,五百两,钱从老六花销中扣。再请金恩寺去做一场法事。”
    萧桐听了,欲言又止,他的月例本来就少,还扣,那就没钱了。但这会儿他不敢说话。
    萧言卿也冷冷看着他。
    萧桐知道四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缩着脖子,硬着头皮应了。
    人走后,孟椒看外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便下了罗汉床往外走去。
    雪青色的衣衫有些长,穿在她身上直接拖地了。挑开帘子走出去,四爷正坐在圈椅上捏着眉心,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看到她出来,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脸上露出笑,朝她招招手,“过来。”
    孟椒走近后,他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后站起身,给她拢了拢衣领,“先回去吧。”
    “好。”
    外面雨还在下着,徐逸站着门口,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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