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傀儡廊桥
    依着前人所言,观山洞大部菁华皆在月明宫中。勿论是结金丹亦或是长青藤,这些珍惜物什也尽都出自此处。
    勿论是飞狗栈道还是南鬼洞抑或是火精洞,都不过是通往月明宫这观山洞内腹心之处的不同路径罢了。
    而依着之前入洞的修士手札所记,钟声响起之时,便是月明宫开启之时。是以袁丰与储嫣然等人才舍得暂歇兵戈,一齐往月明宫奔去。
    五人都算得上是一流筑基,路中遇上的些许杂兵哪里能拦的了他们,只是盏茶工夫,五人便就齐聚于月明宫外。
    月明宫,这座巍峨的宫殿被周遭一群矮山簇拥在其中,仿似一座云中楼阁,与星辰共辉煌。
    宫殿的琉璃瓦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了淡淡的蓝光。一条铺着青石的长廊,静谧而又庄严,两侧摆放着形态各异的玉雕。
    宫墙外,松涛阵阵,流光溢彩,钟声未停,反而愈来愈响,且还似有仙音伴奏响起,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众人皆非没有见识的土筑基,但私月明宫这般的宫殿却是少见。
    黑履道人心中慨叹一声:“无怪曾入过观山洞府的修士都言,月明宫不似寻常金丹别府应有之物。”
    “这便是月明宫呐。”郎乙看着这处高大的宫殿目不转睛,能不能获得传说中那枚生寿丹或是观山洞内已有出产的长青藤,对于他这没有几天活头的老修可是至关重要。
    想他郎乙不过一介散修出身,为求资粮,年轻时候豁出性命与人相争的事情自是没有少做,不然又凭什么力压诸多宗门家族,坐稳了洪县第一修士的位置?
    也因于此,其身上的旧伤简直数不胜数,自是要折损不少寿数。
    寻常筑基真修足以享寿四甲子,但他郎乙若不是在这些年又寻了不少延寿丹药服用、长生功法参研,加之修行的又是最为养人的木属功法,怕是连这二百岁都难活到。
    当然,这中间的手段自是酷烈了些,似贺家一般的小姓人家也被敲骨吸髓败落了不少。
    但若不如此,他郎乙又哪还能有命活?
    一将功成万骨枯,到了今天这时候,好得手的延寿丹药郎乙都已服了数种了。还能得手、又还能有效的灵物中,亦只有长青藤与生寿丹这两样。
    是以郎乙能否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成就假丹,续命重生,这希望可就要寄托在座巍峨的宫殿了。
    其余众人,或是未有如郎乙这般急切,但也定是各有打算。
    想也知道,五人入了宫门过后的厮杀定会惨烈无比。莫说岳澜与袁丰这样的盟友关系是否可靠,就是储嫣然这样的白月光若是得了结金丹这样的宝物入手,那遭了岳澜毒手也未必稀奇。
    虽然前人有记,月明宫门并无禁制,郎乙这老修却还是谨慎十分,催着一只二阶下品傀儡推开宫门,快步进去确认了无有异样过后,五人方才一道入了宫门。
    走入宫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玉石台阶,每一步似乎都踏着云雾,让人如履仙境。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玉兰香气,伴随着灵气氤氲,使人顿感心旷神怡。
    黑履道人与储嫣然未有着急探索宫内,而是不约而同的将神识朝着身后探了过去,而后又同时在心头升起一丝叹息之意。
    倏地,钟声一停、仙音一断,釉面光洁的灵瓷大门轰然合上。
    在二人看来,康大宝等人或是并未发生什么意外,但却已经错过了本次观山洞内最大的机缘了。进不得这月明宫,便只能等到半月之期满后,被这处别府传送到洞府之外了。
    大门重重合上过后,便连袁丰的面色也并不好,这次月明宫开的时候却要比前人手札上头所记早了许多。
    袁夕月与张家女修二人并未一同入宫,令得他在事前所谋划的盘算也难功成,于他而言自不能算是好事。
    更为要命的是,袁夕月居然落入了“善欺妇人”的康大宝手中,自己入了月明宫中又无暇去救,那待得出宫过后还得了。
    再与袁夕月见面时,说不得这袁家嫡女都已被搞大了肚子!
    那可是足养了两个甲子之久的元阴之身,不晓得能把康大掌门滋补成什么样子。
    福兮祸所依,现在木已成舟,倒是无有什么好懊丧的。宫内一众筑基真修都是识得利害之人,自是晓得为今之计是为尽快检索出灵物,免得出去过后再回首嗟叹必行竟是无功而返。
    康大宝与戚不修进不来便进不来吧,自己多带些灵物回去便是。
    五人一时无有说话,静谧的宫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殿内正中的一池灵泉正在潺潺作响。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岳澜拔了飞剑,召了火行半螭,袁丰手中“屠劋”也跟着嗡嗡作响。
    储嫣然半点不怕,腰间已化作手掌大小的六面彩绣竹骨金丝灯倏地亮起,两柄雷剑当先射出,悬于空中。
    黑履道人倒提着听泉剑,丹凤眼轻轻一瞥,无有说话,便压得岳澜手中飞剑发沉,后者心中瞬时起了小心,这道人怕是要比自己所想还要难缠。
    “咳,”最后还是最为紧张的郎乙最先说话了,只听他沉声言道:“诸位道友,老朽僭越谏言。而今机缘在前,还请道友们暂搁争议。与结金丹这些事关道途的丹药相比,道友们从前那些恩怨半点不值,还请各位莫要舍本逐末。”
    郎乙说得话倒是令得这空中的肃杀之气淡了不少,他自不是因了担心其他四人性命方才出言调停。
    便如先前在月明宫外时候,他便是一言不发;但毕竟刚才在外头的战事烈度还在接受范围内,岳澜与黑履道人也都未下场。
    现在都已入了传说中的月明宫了,可再无有一人会置身事外了。
    能在修行界活到这个寿数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人老成精的主儿。
    现在他们双方若是真要一决生死,自己这一个外人夹在中间,哪还有不被他们联起手来早早拿下的道理。
    届时怕是连个全尸都难留下,郎乙可不敢做那渔翁得利的美梦。
    “依岳某所见,郎道友所言甚是有理。嫣然,你怎么看?”岳澜收了飞剑,抚着火行半螭轻声问道。
    面对岳澜有些黏腻的目光,储嫣然自是看都不看,只有黑履道人在旁适时接道:“岳长老所言倒是不错,过了殿中傀儡那关过后,咱们再做计较。”
    郎乙见得众人听劝,亦是放心不少。为表诚意,还走在最前,当先引着众人往月明宫的傀儡廊桥行了过去。
    五人心思各异,步调一致,临到廊桥外头,方才又一齐停了脚步。
    傀儡廊桥中有不少观鱼上修早年间从平戎战场上收拢来的一二阶傀儡,相传这本是为了抵御山蛮的妖兽大军所炼,只是不知因何缘故未有成行,便被观鱼上修安置在这处别府中了。
    这传说当年便无人说得清真假,五人自更是晓不得了,但却都晓得这处傀儡廊桥的厉害。
    这傀儡廊桥可不止有傀儡,还有观鱼上修亲手制下的三阶阵法,就算因了无人维护之故,都已残破大半,但对于假丹之下的这些修士而言,也是不容小觑的。
    据有心人考据,自观山洞府遭人寻到过后,只有名有姓陨在这处傀儡廊桥的筑基巅峰修士就有了十人之多。
    可见前人所言,只有入了月明宫后,才会面临入这观山洞府后的真正考验,并非虚言。
    这廊桥之凶险,可非先前众人通过那些道路可言。除非有着远超同侪的本事,否则定是难以独自通过的。
    这也是郎乙能够劝得众人暂时放下仇怨的原因。
    上一次有如此壮举的前辈,都已成就金丹了。但他对观山洞一行所留下的手札所记也不多,因了他修成金丹的三年之后,就在另一处秘境之中身死道消了。
    面对如此凶地,五人自是不敢失了警惕之心,既要警惕廊桥凶险,亦要警惕同行之人。一时之间,却是无有人动。
    最后也还是郎乙最为急切,吃了暗亏,当先入了廊桥。既有人打了头阵,其余四人也不再拖沓,次第而入。
    黑履道人头次身临此等险地,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便见前头开路的郎乙已经遭了一头刚玉傀儡拦路。这老修的木法无愧是冠绝云角,难怪当年费南応那样眼光卓绝之人,都要特意令康大掌门去他那处修行木法。
    “着!”却见郎乙并指一挥,指尖显出一道灵光,这老修身前凭空生出来一根巨木。巨木无根,却有万千藤蔓,树冠一震,无穷落叶伴着伸展成数十丈长短的藤蔓扑向刚玉傀儡。
    刚玉傀儡魁梧高大,力大无穷不假,但却行动迟缓、动作蠢笨,猝不及防之下,硕大的身子便被郎乙巨木生出的藤蔓缠得严严实实。
    这还不算,落叶浓密的蜂群一样朝着刚玉傀儡过来。
    只是瞬息之间,场中“簌簌”声不绝于耳、片片玉屑坠地连绵不停。便见刚玉傀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便被飞刀一般锋锐的落叶削去了厚厚一层。
    黑履道人眼见刚玉傀儡硕大的身形只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就从两丈高矮被削做了半丈长短,再不能战,对于郎乙倒是又高看了一分。
    要知道这傀儡可未必算弱,就是遇上了书剑门掌门叶真那样的后期真修,这胜负亦犹未可知。
    眼下竟被郎乙摧枯拉朽一般轻易胜之,倒是有些出乎黑履道人的意料。其余三人亦是如此,但转念一想却也想得通了。
    这老修显是为了展露实力特意为之,这等级别道术,就算他算得上假丹之下的一流人物,却也绝对无法肆意施出。
    这是在表露诚意、亦是在无声立威。要旁人莫把他当做了任意拿捏的软柿子,随随便便就生出歹心来。
    6=9+
    正如郎乙所料,他这一手谋算却是立竿见影,非但黑履道人对其改观不少,其余三人亦是如此。至少在郎乙未得到确切好处之前,他还算得上是安全的。
    众人踩过一地在某个掌门眼中看来颇为值钱的一阶丹黄石碎屑,至于傀儡机芯,那枚鸡蛋大小的二阶上品丹黄石精则被最大的功臣郎乙收入囊中。
    旁人可以看得出来这老修面上无有什么喜色,想来也正如他所言,除了延寿灵物之外,他真的不甚在意任何东西了。
    便是得了结金丹亦是如此,这等珍稀丹药虽好,却不是每一个筑基真修都有服丹的资格。
    便如郎乙为例,进阶筑基巅峰已然多年,但因了无人指点,前路难寻,丹论难堪圆满。
    这等情况下,他纵是服了结金丹也不会增长那两成成丹概率,大抵只会道基崩碎而死,反还浪费了一枚可以决定一家一姓数百年兴衰的丹丸。
    在场除了郎乙之外的其余众人则都没有这样的苦恼。
    黑履道人修行迄今还不足百岁,能有如此成就,实属罕见;储嫣然寿元才刚过半,这云角州第一女修的名头便已坐了多年;便是袁丰与岳澜寿数稍长,亦还有大几十年可以圆满丹论。
    也就是说,就算四人中前途未明的岳澜,最起码也还有几十年时间求证假丹。
    但这郎乙的心境众人却是不难感同身受,修行人参禅悟道、青灯枯坐为的不过就是与天争命罢了。谁又能说得清楚今日的郎乙,会不会就是明日的自己?
    只一具碎裂干净的刚玉傀儡并不足以令得众人失了警惕,恶客登门,令得这些枯守此处的冰冷怪物们兴奋了起来,一具具瘫在廊桥上的庞然大物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发出怪吼,冲将过来。
    刚玉傀儡们身现金光,行进路中猛地一甩,含灵玉石便如雨点般地坠了下来。
    黑履道人等人不敢怠慢,剑光、巨木、短戟、灵兽、宫灯齐出,将将才合力将这十数只傀儡的下马威接了下来,一丝征兆都无,廊桥上空便就倏地降下来数十道烈焰。
    只以肉眼来看,这熊熊之势,几要燃尽这片天地。
    “这就是传说中观鱼上修所设的离火焚天阵了么?”黑履道人思忖想道,只是残阵便有如此威势,若是全盛之时不晓得又是怎样的精妙!
    不过烈焰来袭他倒是不惧,先斩裂了当前一具刚玉傀儡的头颅,下一剑又瞄着了另一具刚玉傀儡的胸前厚甲,那是傀儡机芯所在。
    “不急,还有人挡在前头的!”
    直面烈焰的岳澜面色一凝,他那傍身的看家火行半螭此时面上都无有半点轻松之色,张口一吸,只卷走了大半烈焰,余下小半仍旧肆虐不停。
    岳澜想也不想,步法运转极致,便就侧身躲过。
    火势有灵,先将郎乙所用巨木燃尽,又将袁丰短戟催逼回去,黑履道人目光一凛,眼见这烈焰威势还要超出自己所预料,正要施出全力以扛余火。
    这时候储嫣然的宫灯灯芯倏然一亮,灯盖飞起,只听这美妇人口中低喃一阵,残余烈焰便被灯芯星火勾来,吞入宫灯,化作法宝养料。
    “原来储嫣然的宫灯竟也有吞火之能。”其余众人都才晓得了这意外之喜。
    便是黑履道人都是头回晓得,暗道声:“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储嫣然这宫灯法宝可是非一般的法宝,若不是岳澜豢养的那条火行半螭也同样有吞火之能,这储嫣然又哪还需得我来助她相抗岳澜?”
    余下人中见得此景,心头也生出了些别样滋味儿。
    首当其冲的自是对储嫣然念念不忘的岳澜了,眼见储嫣然法宝威势超出预料,他亦是半忧半喜。
    “若是袁丰此子未有诓我,那这回法宝与人我便大有可能尽得了!届时便算宗族弃我、宗门厌我,我也未必做不出一番事业来!
    与嫣然同结金丹过后,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漫说云角州了,便是山南道,也任我逍遥!只是嫣然这宫灯法宝着实厉害,黑履道人也实在棘手。也不晓得那小儿所言是真是假,呵,若敢骗我…”
    岳澜心中发狠,这头烈焰稍歇,这头刚玉傀儡却不惯他,大手拍来,足有开山裂地之威。
    火行半螭瞬时从岳澜脖颈上弹射而出,冲着玉石巨掌迎了上去。这过程中火行半螭身子一涨,涨成碗粗丈长,螭尾带起灵火,猛地一抽。
    刚玉傀儡当先伸来那只巨掌被抽得裂开,火行半螭却被另一头刚玉傀儡以瞳术击中,痛得扭曲身子,惊呼出声!
    “遭瘟的混账!”岳澜先应付完面前傀儡,飞剑飞旋而出,剜落伤了火行半螭那刚玉傀儡的一双宝石晶眼。却见身后又是一柄短戟裹挟灵光,插入傀儡胸前厚甲一挑一提。
    “咔吱”一声,机芯暴露出来,火行半螭瞅准机会,巨口张开,炎柱涌出。
    “喀拉拉”机芯被灼得炸裂开来,这庞然大物便再不能逞凶。
    有了储嫣然宫灯辟火,观鱼上修所留的残阵威能便被消了大半,五人联手之下,这些实力不俗的刚玉傀儡却未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麻烦。
    直到走出傀儡廊桥,也不过只有岳澜的火行半螭与郎乙这孤身一人的老修受了一些不算重的伤罢了。
    黑履道人手提着一具还算完好的刚玉傀儡正在打量,其他人皆熟视无睹,只有储嫣然调息完后过来提醒道:“道友不消多看,前人早有所记,这傀儡出了这处廊桥就是无用了。”
    “竟有此事?”黑履道人一下来了兴趣。
    储嫣然螓首轻点:“不止如此,方才我们打碎的那些傀儡,下一轮观山洞府开启之时,也又会完好如初。便是道友今日带出来了一具,下一次廊桥中也不会少一具。”
    “这般神奇?”黑履道人若有所思。储嫣然适时接道:“若不然,观山洞府也不会被众修冠以最神奇的金丹别府了。”
    黑履道友还要再问,那头的岳澜却已走了过来,吃味言道:“二位道友可歇好了,咱们可要继续前行了。”
    储嫣然脸上的那点笑意倏地荡然无存,黑履道人敛容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二人都未看到,岳澜离去之时,手中捏了一记诡异的咒印。
    与此同时,储嫣然只觉身上似多了一处说不出来的异样,她美眸一闪,朝着黑履道人开口言道:“道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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