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的马驹被领到后边儿, 通常喂的是干草和豆饼,它们俩吃饱喝足了,鼻子里舒服的哼哼, 瞪着乌眼珠子神气的, 由马车夫牵出来。
    往车架上套好了,专心等候的几人便依次踏上车去。
    埃洛伊斯拉着范妮往车上坐好, 她抬手将车帘拉合, 挡住刺目的光线。
    “我今天本不用来,来就是为了瞧瞧这杜德到底是何许人也…”范妮从她的手提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汗。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有些拿捏人的本事, 那样道貌岸然。不过,默肯夫人看着不像是个蠢人, 怎么就能被哄住了呢?”
    安柏瓦若有所思:“看起来, 这人不贪财也不图谋她什么,他的穿戴打扮,也还是寻常的模样。”
    “我猜, 他要么是真的什么也不贪图,要么,就是贪图的东西值得他这样遮掩自己。”
    安柏瓦思索了一会儿, 这位杜德先生有没有可能对默肯夫人是真爱, 他发现没有任何可能。
    真爱的相处方式,可不是那样。
    车辆经过几条街道, 埃洛伊斯手中在折叠披肩,她没说话,仅仅一个猜测, 默肯要是下定了心不许他们见面,那这杜德恐怕一辈子也近不了夫人身边。
    他如今竟然允许, 恐怕也不是真的想给自己找个小爹,埃洛伊斯猜测,默肯是在引诱杜德露出他的的企图。
    埃洛伊斯回忆起杜德的神情,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文尔雅,随和大方,可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曾经听说过,杜德是勋爵的私生子。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瞧瞧这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车轮压着石子儿颠簸一颤,埃洛伊斯很快回到工作状态,理了理思路,打算回到店铺里,直接来说剩下的工作,便是各自制作各自负责的样衣。
    她与安柏瓦各自有两套礼服要做,范妮这熟悉的缝纫工眼下便成了抢手的人。
    埃洛伊斯叫安柏瓦把范妮让给她,他却支支吾吾犹豫地很,像是不想松口。
    范妮见状,得意的搅着手帕,“怎么,店里就我一人会缝纫了吗?你不知道去请别人?那巴顿不也可以?”
    “行是行,但我跟他又不熟,万一他弄不懂我怎么想的该怎么办?范妮还是你好。”埃洛伊斯也是没法子了,她第一次担任这样的任务,可不能出一点儿错。
    范妮知道埃洛伊斯的顾虑,“那行吧,我就去帮你几天,不过你得请我吃点好东西。”
    埃洛伊斯没想就答应下来,留下安柏瓦,一脸抑色地答应:“好吧好吧,那我去找巴顿。”
    为了省下时间,她们并没有外食,路上就差遣马车夫往面包店外面靠了会儿。
    埃洛伊斯和范妮下车去,弄来一些腻人的浆果派和面包,以及足够许多人喝的咖啡。
    他们回到店里分完,埃洛伊斯立即去仓库将白坯布领了,在自己的工作间里裁剪,在立体人台上随心的比划,范妮一旁帮忙缝边。
    忙到半路,埃洛伊斯还能停下来欣赏自己的杰作,巡视一圈这虽然小但却属于她自己地带,凌乱的工具,毛边的布料,勉强可以运行的整套工具,有节奏的机械声,她双手叉腰,想要独立出去的冲动达到了顶峰。
    但,她知道自己还需要这笔订单来订单历练,就很快压抑住想法,继续弯着腰伏在桌面裁布片儿。
    她制作的这两套礼服,皆是拼色的款式,看图纸,一条是草绿色缀裙里露出一条鹅黄的裙边的插袖裙,上面有刺绣珠花,另一条是中袖敞口的桶形裙,用白坯布示意出形状,再确定细节的位置。
    屋子里忙活没几个小时,门从外面被推开,露丝太太先探头进来瞧瞧,又才回过身引着雷蒙德走进来。
    雷蒙德示意屋里的二人继续忙,他打量打量屋里屋外,以及人台上的半成品,转过一圈,又继续与露丝太太二人在讨论关于营业额的事情。
    露丝太太答完了,雷蒙德伸手摸了摸细节,询问道“埃洛伊斯,这两套礼服所需要的制作时间,你得花上多久?”
    “依照我的做法,样衣两天一件,成衣五天。”埃洛伊斯答完,他点点头,思索着各个助手们的效率,才道:
    “嗯,很好。”在时间上,至少选择她能够利益最大化。
    雷蒙德又走到缝纫机前,看范妮车线,又问了她这机器用的怎么样,效率如何,一周要多少耗材。
    范妮怵怵的答完,露丝太太在一旁悄然出声:“这台缝纫机,堆在仓库里许久了,不是最新的款式。”
    雷蒙德没想这里面的事情,顺口便道:“那就换台最新的。”
    说完,他们又朝下一个工作间走去。
    待雷蒙德大体了解了近日订单的具体进行情况,他便叫露丝太太去忙了,又回到办公室,懒散的翘脚在书桌上,闭目算账,从细微处的花销,到每个订单的利润,以及每个学徒的能力,和能回馈的价值。
    他闭目养神,没过一会儿听见动静儿,接着,哈费克林从屋子外面走进来:“你要我打听的事儿,我都弄清楚了。”
    哈费克林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又往里扔几颗糖,有些大喘气儿,像是跑回来的,看见桌对面的椅子空着,便一屁股坐下。
    “哈尔斯那里,最近确实碰见两个难缠的客人,不过,我起初问那个送煤工打听,他不知道内情,却说的不清不楚,肯定是想骗我好处。”
    “这几天,我连日堵了乔恩,又是求他,又是贿赂。”
    “好不容易才收买下下来,又说是你关心哈尔斯,想知道他的近况,他才不防备我了。”
    “刚刚,他传来了一封信,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雷蒙德接过,上面是乔恩的字迹,写了哈尔斯最近遇到难缠客人的始末经过。
    那两位客人,是皆是商人的妻子,结伴去他那里做衣服,但没有想到,后面这两位客人友谊破裂,反而一齐开始刁难起他来,对设计删减修改,斗个没完。
    那可不像以前,有露丝太太与雷蒙德在前面应付着,裁缝只需要做好裁缝就行了,他又要制作,又要面对客人的情绪,实在是难以顾全。
    雷蒙德看完了,顿时乐呵起来,他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哈尔斯那副吃瘪的模样。
    可待他乐完了,又面色凝重,捋了捋纸片,不容置疑地说道:“等康奈斯走了,我打算去找一趟哈尔斯。”
    “你难道真准备把他给请回来吗?”
    哈费克林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十分不理解,他可记得,老裁缝在的时候,雷蒙德对待哈尔斯,态度可不是这样。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看人情,顾忌他这个亲兄弟吧?”
    雷蒙德反问回去,他抽起一支烟,叹出一口白气:
    “哈尔斯的手艺在合格水平,他的脾气我也十分了解,至于薪水,说不定还能省些,但凡嘴上哄着他,也不用担心他撂挑子,多划算。”
    哈费克林不信,但也没什么话,毕竟雷蒙德这人,看似重利实则重感情,他摇头:
    “你就嘴硬吧,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想你呢,不过干完这一票,我可是要走的。”
    哈费克林一点儿也不想呆在裁缝店里耗费日子,他宁愿去削尖脑袋做生意。
    而雷蒙德用他,也正是因为他擅长偷鸡摸狗,以及排斥异己,笼络团体的勾当,如今老爷子不在了,家产分完了,他很清楚,也就更清楚自己如今不取什么作用了。
    雷蒙德没有拒绝,他的手指头敲在桌面上:“安东尼那儿,生意看着像是要做起来了,说不定值得帮一把。”
    …
    午后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眼看着天要黑了,埃洛伊斯与范妮弄完小部分样衣的裁剪缝边工作,就收拾好屋子,锁了门。
    便领着黛西,二人一同向露丝太太提前请假下班,并替黛西辞职,收拾了行李,结算完工钱。
    当初二人决心要帮她出逃,如今也到了时候履行了。
    三人先得乘车,去往范妮的家附近那空房间,给她弄好住的地方,把屋租赁下来。
    那屋子不大,地方也有些偏僻,并不贵,屋里除了一张床便是炉子,其他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埃洛伊斯与范妮抓着这点,问房东太太狠狠压了价格,又你出两块,我出两块的帮忙置办了物件。
    黛西想拒绝,可杂货店里,范妮像是与埃洛伊斯杠上了,一个买杯,一个就买碟,谁也不愿意让谁一个人出风头。
    傍晚还不到工厂区的放工时间,埃洛伊斯打算亲自把人送到安东尼那里,叫他认认脸,顺便谈拢工钱。
    黛西这是第一次干如此需要冒险的事情,她被夹着坐在拥挤的马车里,外面昏暗繁华。
    她既兴奋,又冒出一阵害怕,可左右看看,埃洛伊斯与范妮都十分无微不至的为了她的未来而思量,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害怕。
    真正令她恐惧的,是重新堕入那种灰暗的日子,不得安宁夜晚,受不完的欺负,但从今夜过后,那一切都要离她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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