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 作者: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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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句上,他把顾星找自己聊天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重复了一遍。事发突然,而且关乎自己,顾旻说得却十分平淡,陆言蹊听到中途就吃不下东西,他还默默地继续说完了。

    “所以,顾先生已经癌症晚期,你姐姐不劝你们父子冰释前嫌,反而喊你回去要遗产?”陆言蹊感叹,“女儿不像女儿,爹不像爹,顾家的作风还真是像伦理剧。”

    顾旻对这句话表示了赞同。

    因为确实是家务事,陆言蹊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顾旻:“我不想要。”

    然后在陆言蹊和顾星如出一辙的惊讶里,他慢条斯理地把理由挨个说了,前面听着都冠冕堂皇,惟独最后一点是他心中真实想法:“要说父子关系,他和我妈离婚时我都十八了,不再负有义务。顾星劝我,因为她觉得这样对我日后发展有帮助,但现在尘埃落定,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他怎么想父母的矛盾和那段难堪的婚姻,陆言蹊再怎么评头论足都是枉然。顾旻拒绝了一大笔钱,也不全因为他。

    陆言蹊揉揉他的头发,指尖摸到他被风吹得有些冷的额头:“你定吧,如果真要去一趟,那挑过年前我陪你回。”

    “我想回家。”顾旻说,拽了他袖口一把。

    “行,我们去接遥遥,再去吃晚饭。”陆言蹊把一口甜品三两下咽进肚,拿了车钥匙和他站起来,“火锅怎么样?天冷了,你想出去吃还是买回家做?要不还是出去吃吧,在家做一大股味儿,开窗又冷。陈遇生那天跟我推荐了一家店,老板是重庆人……”

    风带走整个下午茶时间的絮语,很快这事就被顾旻抛诸脑后。他不喜欢留恋过去,一旦下定决心,就该向前看了。

    得知顾克海的死讯,是在次年元旦过后不久。

    一如他当时预料的那样,顾旻忙得不可开交。过年期间因为要准备新专辑又要跑晚会,几乎整整一个月都在天南地北地飞,他终究没空回北京见最后一面。

    这些日子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可又不起任何波澜,生活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顾旻回公司,尹白岑如愿开始拍他的电影,苏夙四月发布了新专辑,正在准备第二年开春后的亚洲巡演。

    而陆言蹊,临近年底,他不停地往返于自家与老宅中,偶尔带着之遥,更多时候是孤身一人。顾旻问过几次,他只说都是公事,叫顾旻不要担心。

    顾星打电话来时,顾旻正和摄影师看刚拍的宣传照回放。头顶灯光炫目,几乎在1月份的室内烘烤出了暖意,顾旻穿一件单薄的白色针织衫,半点没觉得冷,屏幕上的自己或慵懒坐在高脚凳,或立在原地写作远望读作发呆。

    给他专辑写真掌镜的是老板娘庄杏子,独立摄影师,工作半年休假半年,过得轻松自在。她端详其中一张坐姿许久,对顾旻说:“这角度一直差点感觉,要不我们还是拍半侧面……你待会儿记得抬一抬下巴。”

    顾旻应下,刚重又坐回深蓝幕布前,慕容恒突然走到庄杏子旁边。工作状态被打扰,庄杏子心里不爽,抬手要打人,慕容恒顶住压力,如此这般解释一番,朝顾旻招招手。

    这在示意他过去,顾旻对工作人员鞠了个躬,连声道歉。

    他刚走到摄影棚外面,空调暖气熏不到走廊上,一阵西风卷过他□□的脚踝和脖子,顾旻情不自禁地瑟缩,从头到脚都有点发冷。

    慕容恒把手机给他,顾旻只看了一眼,发现电话由顾星打来,便立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举到耳边,声音竟颤抖:“喂,什么事?”

    那边的顾星刻意无所谓,但她依然和顾旻一样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失控:“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八,没抢救过来,走了。”

    顾旻呆在原地,良久,他听见顾星细细的呼吸,却问道:“你没事吧?”

    生离死别总会激起人内心最脆弱的情感,纵使他们都同意顾克海是个人渣,对家庭子女都没负过责任,可到底血缘还在。这种剪不断的纽带在死讯传来的那一刻仿佛突然自行崩成两截,一半无力地握在生者手中,另一半随死者去到不知真假的虚空。

    爱也好恨也好,仿佛突然都可以释怀,失去了追究的意义。

    顾旻记起他还很小的时候,顾克海来北京看他和妈妈,然后给了他一袋包装精美的糖果。也许年幼的顾星也曾拿到过,所以没法真的潇洒地说已经断绝关系了。

    “我还好。”顾星简单地说,“他的律师联系了我,遗嘱里面,他近十年来在北京的房产都由你继承,变现的资金给了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很缺钱吗。”

    顾旻呆呆地应:“啊。”

    顾星又说:“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放弃继承?如果不要,那我们一起去北京。”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一天后,顾旻和顾星去了北京。

    他本想放弃继承,不去搅和这趟浑水,但顾星说小老婆在闹,嫌自己分得太少了,要和他们打官司。如果顾旻放弃继承,那些房产说不定全便宜了她。

    说这话时,陆言蹊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啊小旻,我看还有几套是学区房呢,以后你不做明星了守着每年房租都够供陆之遥上学的。你爸一片好意,却之不恭,要不咱们还是拿着吧,说到底都姓顾,怎么给外人?”

    顾旻把那份遗嘱翻来覆去研究许多遍,觉得当中或许也有算计。

    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顾克海生前朋友无数,后来的夫人阔绰,不像会省钱的主。就算家财万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他自己的产业虽蒸蒸日上,儿女关系却都不好,一旦去世,这些只会便宜外人。

    给不给是顾克海的事,要不要却是几个儿女自己的决定。顾冕不会放过这么一大笔钱,而顾星嘴上说不在乎,实则并不会拒绝。

    唯有顾旻,他太认死理,说放弃继承那是真的能做出来。到时这笔钱弄到法庭上去,最后费时费力,成了各方博弈的筹码,还不如当做他给顾旻的弥补先收下。此后是赠予旁人也好,做慈善积德也罢,可以再商量。

    大概陆言蹊也出于此种考虑,才反复劝他,否则以他性格,不会勉强顾旻做任何事。

    他考虑了一天,还是跟顾星一起去了。在北京办过户登记本会耽误不少时间,考虑到顾旻无法停留太久,陆言蹊托自己的私人律师陪同他一起去,好帮他办手续。

    他们和顾克海的律师见了面,对方拿遗嘱给他们看时,显然了解内情,竟在旁劝道:“顾先生临终前说,他知道大小姐不缺钱,但听说您春天就要结婚了,他遗憾等不到那天,临时决定将这份财产当做大小姐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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