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散◎
    只要不抓鬼,那些照本宣科的东西夏君彦都处理的极好。
    等他将东西准备好,等到合适的招魂时间到了,汤华盈也醒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踏实,她感觉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睡过这么实沉的觉了,眼睛一闭就无知无觉,深度睡眠没有做梦,醒来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身体都好像轻了两斤。
    听到虞迎秋说天师那儿有安神香,汤华盈决定要买,一千一克算什么,失眠多梦的人才会懂好的睡眠质量有多珍贵。
    饱饱睡了一觉,人轻松心情就好,之前一直觉得烦躁的事情,明明还没有解决,汤华盈却觉得好像也没多大点事,于是轻轻松松跟闺蜜靠坐在一起,看着夏天师跳大神,哦不,召魂。
    香烛纸钱招魂幡,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错觉,当夏君彦开始低声念着她们听不懂的经文时,屋内好像变得有些冷了,汤华盈下意识拿手机看了看屋内智能暖气设备的使用情况,正常使用中,没有出现故障。
    虞迎秋往汤华盈那边靠了靠,还把一旁的抱枕拿过来抱在了怀里,汤华盈也靠过去跟她贴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原本焚香往上飘直的烟突然变了道,两根香燃烧的烟气慢慢结成一个圈,一阵冷风过后,屋内多了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
    汤华盈揉了揉眼睛,小声道:“你看到那边是不是好像有个人,还是我看花眼了?”
    虞迎秋:“是有个人,我看到了。”
    屋内布满了招魂的烟气,所以无需借助开天眼她们也能看到被召唤过来的阴魂。
    慢慢的魂魄越来越凝实,不再是虚影,一个穿着马面裙的古典美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宵野小声朝季南星问:“我怎么也能看到?”
    季南星:“烟气显形,不用符也能看到。”
    只是这能助阴魂显形的招魂香比天眼符还贵,夏君彦虽然穷,但他只是穷没钱,身上好东西还是挺多的。
    成功将阴魂召唤过来了,夏君彦大大松了口气,还好好好,抓鬼不行,招魂的本事还在。
    季南星取出一根香点燃,烟气飘到了阴魂的身上后,阴魂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到自己突然换了个地方,薛素琴也没慌张,神色依旧沉静,她先是看了一下屋内的几人,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略有些眼熟,稍微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是她最开始离开的地方。
    季南星看着她开口:“汤棋,刘光还有王馥都是你杀的吗?”
    薛素琴眨了眨眼:“我是杀了三个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三个。”
    汤华盈和虞迎秋忍不住往后靠了靠,这么漂亮的女鬼,如此平静的说着自己杀了三个人,这感觉实在是有些瘆人。
    夏君彦:“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薛素琴笑了笑:“因为他们该死啊。”
    不怕鬼哭,就怕鬼笑,除了无比淡定雷打不动的宵野,屋内剩下的两个普通人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心里想着待会儿打起来了不会殃及自己吧。
    夏君彦:“刘光还有王馥因偷情被你杀了,那汤棋呢,你杀他又是为什么?”
    薛素琴抬手想要托一托发髻,但才发现自己有些披头散发,便又将手放了下来:“外室之子,与他娘一样,只会是个不安分的,都是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该死。”
    要不是关押外室情妇的地方她进不去,宠妾灭妻的男人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她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
    薛素琴声音温温柔柔的,神色也不算狰狞,但她的恨意却浓重到谁也无法忽视。
    看她打扮气质,很明显就不是他们这个年代的人,还有说的话,外室之子,这更不是他们会用的词了,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竟然是个古代小姐姐,不过真漂亮啊,不是皮相的那种漂亮,是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特别漂亮。
    人都是视觉动物,加上薛素琴从被召唤出现到现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话即便是含恨,也依旧端庄优雅,她们看着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季南星:“你是怎么死的?”
    刚刚放松下来的小姐妹突然又瞬间紧绷起来了,这是能问的吗,不是说不能问鬼是怎么死的,不然再温柔的鬼都会发狂的。
    薛素琴没有发狂,她只是微微垂眸,柳叶般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有忧愁,似有不甘,一副恨中带憾的模样。
    看她不说话,季南星也没勉强,道:“阴阳各有路,你已经死了,就不该留在阳间,我们要送你上路,去你该去的地方。”
    薛素琴:“该去的地方,哪里是该去的地方?”
    夏君彦:“总归不是这里,你已经杀了三个人,我们身为天师,没办法放任你自由行走在外,只能把你送走。”
    薛素琴笑了一下,无奈又苦涩,她看着面前的几人:“天下之大,竟无一处能容女子栖身之处,我不过是杀了几个该死之人,这里也容不下我了。”
    季南星:“阴阳本就不同路。”
    看着桌子上的白玉簪子,薛素琴走了过去将其拿了起来,细致轻抚了一遍,眼里带着追忆的怀念:“人生数十载,最快乐竟是孩童时,当年我母亲寻了一块好料子,便着匠人给我打造了一套头面为我添妆,最后也只余这一枚玉簪了。”
    细细抚摸着玉簪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纹路,薛素琴:“男子的天地是那般广阔,世间好似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他们,他们能畅游天地间,能舒展心中的抱负,唯有女子,一生困于四方院墙之中,为他人依附,任人摆布。”
    薛素琴说着抬起眼眸:“如今我已死去数百年,却依旧不得自由,还要被你们审来判去。”
    季南星也朝她笑了一下:“你应该是读过书的,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女子,你该知道社会自有法则规条,你们那个年代的确对女人不公平,哪怕放到现在我也不能说两性已达成绝对的公平,但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无法任由你继续。”
    薛素琴自然是知道的,无论她杀的人是不是该死,那都不是能由她断生定死的,若人人都如此,世道只怕会大乱,她只是可惜,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或是多杀一个负心薄情之人就要离开了。
    少一个薄情郎,这世间就少一个痴情女子错付。
    薛素琴看向季南星,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小女姓薛,生于河州薛氏,父亲是户部侍郎,后嫁于父亲的学生台州柳家柳翰堂为妻,柳翰堂不过一进士,借我父之势入朝,年方不过三十便已进阶五品,外人无不称赞一声年少有为,我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他于外尽忠,我于内侍孝,我这一生,恭顺夫君,侍奉高堂,打点中馈,为他生儿育女,我自问无愧于任何人。”
    想起前尘种种,薛素琴苦涩一笑:“本以为能与之白头,未曾想最后竟被烧死在我日夜为他焚香祈求仕途顺遂,求父母安康,求子女恭孝的佛堂之中,关门将我困锁住的是我夫君,点火的是我悉心培养寄以厚望的儿子。”
    薛素琴:“他搂着别的女人在笑,我的儿子在唤别人作娘亲,我才知道他们早有所图,图我的家世,图我的嫁妆,在我生产之时,将外室所生替换了我的孩子,十多年来我被蒙在鼓里,父亲一病故,家中无可接替之人,他们就露出了丑陋的嘴脸!”
    最让她恨的不是夫君的狼豺之心,而是那个她寄以厚望的孩子,那么小小一个婴孩,她从小带在身边,从不敢假手他人,为他请来最好的夫子,替他找最好的礼仪先生,常常带他回娘家,借着父亲的人脉让他开阔眼界,培养心性。
    她以为她教出了一个君子,却不想从血脉上就歪了的人,如何能教养过来。
    她含恨而死,死前发誓,来生再不做他人妇,再不愿困于围墙之中,更不愿在自己的姓氏前冠以夫姓!
    这世间对女子何其不公,她们的才情不输任何男子,却只能被一方围困,幼从父母,嫁后从夫,夫死从子,却从未有一天从过自己!
    世界之大,身在后院看似安稳,实则如漂泊浮萍,一生不由人。
    薛素琴轻轻一福身:“我不后悔我所为,但我也知这非理智之举,实乃心中恨意难消,可惜也不知当年我死后,他们又落得一个怎样的结局。”
    宵野:“问斩了,全家被贬,男子流放,女为官妓,柳翰堂独子柳唯轩买官入职,任县丞一职,后因贪腐修桥之资,一场泄洪造成一城百姓伤亡惨重良田被毁,柳唯轩问斩,柳翰堂被贬流放。”
    宵野照着查到的资料念完,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当时因天灾人祸损失惨重才会被记了一笔。
    薛素琴听后没忍住笑了,报应,这就是外室女养大的孩子,祸及全家的报应。
    负心的人终不会有好下场!
    薛素琴本就是一缕怨气,死前恨意滔天,一缕怨气才会寄身在死者生前最钟爱之物上,现在在外游荡这么久,又得知了最恨之人的结局,即便心头怨气难散,但也不再执念阳间。
    季南星给她摆了香塔,夏君彦给念了超度咒,足足烧了一夜才将薛素琴的怨气给送走。
    汤华盈有些好奇:“这是怨气不是魂魄,送走了之后她会消散掉吗?”
    季南星摇头:“不会,既是怨气,也是分离出的一丝神魂,以后会轮回修身,再修出三魂七魄后,可以重新投胎成人。”
    虞迎秋:“那我们能为她做什么?”
    虽然怨魂杀了人,那个出轨的男女她们不认识不评价,汤棋倒是有点无辜,但自私点讲,女鬼姐姐做这些也是为了她好友讨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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