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爷子去世的并不突然, 年纪大?了,听说走的时候很?安详,大?拇指紧掐着食指第二?个关节上, 拳头握着。
    裴奶奶跟着她去参加葬礼的时候,裴家?来了不少亲戚, 灵堂是设立在老宅子正厅的位置,小辈到了先进灵堂磕头、祭拜,再点?三柱香作揖。
    这一切做完了之后, 和许久没见到的亲戚们聊聊, 大?人们?很?会说场面话。即使不喜裴奶奶出现, 彼时也?不会多?嘴。
    而在这个葬礼上, 裴溪又一次见到了张垣。
    张垣还是一如既往,脸上的气血很?差,像病了很?久的样?子,裴溪在后厅吃完饭,刻意将自己挤进人堆里。
    埋首、躲避、像鸵鸟藏沙跟着人群挤出后厅。
    她就像是对张垣产生了应激反应, 看到便会莫名的恐惧紧张。
    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裴溪捂住衣兜加快脚步,在张垣的注视下朝老宅院的偏房去。
    这里的布局, 她熟啊, 小时候她就住老宅院。
    路过廊道时,她听到几个堂叔在议论下葬的时间?。
    裴老爷子就一个儿子, 当裴父出事去世?以后, 裴家?几个堂亲就和老爷子关系近了些,帮忙尽儿子的孝。
    争夺抚养权的时候, 这几个堂叔没少出力。
    裴溪小时候就怕裴老爷子。
    她见过裴老爷子打人,就在她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 老宅后花园,膝边的石桌前。
    裴溪摸出手机。
    周屿淮打来的电话。
    她回拨——
    那边接通很?快。
    “忙完了吗?”周屿淮问。
    裴溪抬头看了看天:“嗯,刚吃完饭,呆会儿就走。”
    “你忙不忙?暑假回不回来?”
    裴溪问他的。
    周屿淮还在北海,她也?没有奇怪过从上了大?学以后周屿淮鲜少回北海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随后调侃问:“怎么了?”
    恋爱谈了一段时间?了,说话也?就自然了很?多?。
    裴溪踢着脚下的石子说:“就问问。”
    “想我?了?”
    周屿淮语调上扬。
    裴溪抿着唇,压住这句问话带给她的怡悦。
    “嗯?”
    裴溪不太?会说肉麻的话,准确来说这时候是不太?习惯说些肉麻的话,面对周屿淮这样?直白的表述,神情就显得不自然,面颊处有些含蓄。
    她顿了顿,声音干涩:“有一点?。”
    电话里传来笑声:“才一点?哪里够?”
    裴溪还没说话。
    周屿淮又说:“不过一点?也?是想,想的好,有赏,奖励你晚上就能看到我?。”
    “你下午回来?”裴溪问。
    “我?在机场。”
    裴溪还想继续问,抬眼时发现?前方站着张垣,张垣目不斜视地静望着她脸上的笑。
    她的笑慢慢僵硬了。
    听筒里还有声音:“晚上你想住哪家?酒店?还是上次那家?,或者不住酒店,住我?家?,你挑挑。”
    裴溪的思绪全在张垣那边。
    “裴溪,你躲什么?”
    张垣开口说话时,裴溪猛然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周屿淮瞬间?茫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心轻微动了动。
    他准备回拨过去,屏幕上方弹出来两条消息。
    周彦发来的。
    [你下午就过去一趟,那边的局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能谈成合作,那你爷爷生日,这就是最好的礼。]
    周屿淮扫视着这一排字。
    思绪渐沉,指尖慢打在屏幕上:好
    裴溪锁上手机,慢慢将手机放进衣兜里。
    “我?哪儿躲了?”
    她有躲,但练出了理直气壮。
    张垣轻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时顺着石桌坐下来。
    左右看,问:“宋离没来?”
    “没来。”裴溪还是看他孱弱的状态,眼内的不耐烦转变了。
    张垣说:“老先生临走前给了我?一笔钱,一笔我?这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所以呢?”
    张垣心口起伏的动作加大?了,看她:“我?没有白拿过人家?东西,现?在老先生不在了,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裴溪观察着他,不答,反而问:“你好像生病了?”
    “小感冒。”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人都不在了,你还操心什么?”裴溪放衣兜的手一顿,趟开脚边的石子。
    “我?看老先生住院你都能去医院看他,怎么人走了态度就变得这样?不痛不痒的。”张垣说话急了些,音落闷声咳嗽。
    “是有什么不满?”张垣继续问。
    裴溪停了几秒没有答话。
    视线走向张垣做的石凳上。
    “我?八岁的时候,见过爷爷打人,就在你坐的那个石凳上。”裴溪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为什么打人吗?”
    张垣眉眼动了动。
    “因为保姆买了他不爱吃的五仁馅月饼。”裴溪回忆起当时,“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用来发泄的借口。”
    “他下手过重,保姆的脑袋就磕在了石凳上,重度脑震荡。而他给的高昂赔偿款,让对方对这件事不了了之。”
    张垣是有触动的,眼神骗不了人。
    八岁的孩子看这些的确是会害怕的。
    “我?没挨过他打,是因为本该砸在我?身上的木炭被我?妈拦下了,我?妈腰上现?在还有伤疤,而我?就在我?站的这个地方,跪了一夜。你说我?该不该对他满意?”
    谈不上恨,只是老爷子精神不稳定,时不时发疯。
    没人招架得住情绪不稳定的人。
    后来是在宋离的要?求下,爸爸才同意从这老房子搬了出去,在半茂山岛居住,没住上多?久,那套房子说是风水不好,又搬到了别的地方。
    所以,裴溪对半茂山岛算是比较熟悉。
    张垣不知道这些裴家?的往事。
    当即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加上咳嗽又拦截住了时间?。
    “我?没有恨他,只是没有太?过亲情而已。”
    裴溪从来不恨,因为恨一个人很?累。
    在临走的时候,她又转头告诉张垣:“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找人给我?打电话。”
    这番话就没有那般理直气壮了,说话都不敢多?看一眼张垣,提步匆匆离开了后花园。
    裴溪紧绷的神经在走出后花园的时候才彻底松下。
    她解锁手机,看屏幕上。
    将未接来电里的好几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长?舒一口气后才抬起眼睛。
    正好堂叔站她前面,她刚松下的神情被着一道黑影下了一跳。堂叔裴慕是老爷子亲侄子,个子高,年轻的时候是个运动员,即使?上了年纪,那双眼睛依旧像雄鹰一般。
    “堂叔。”裴溪收手机,唤了一声。
    “溪溪,要?走了?”
    裴溪点?头:“时间?不早了。”
    “再待会儿吧,等一会儿焦焦他们?吃完饭,你们?上楼玩玩牌,他们?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裴慕脸上的表情转得柔和了些。
    裴溪小时候就不喜欢跟这几个堂哥玩,他们?喜欢开玩笑,教裴溪打玩具枪的时候,会故意让她对准老爷子书房的玻璃,吓到了老爷子挨罚的又是她。
    再后来每一次回老宅子,只要?他们?也?在裴家?,裴溪就跟在爸爸身边转。
    宋离打牌,周旋裴家?的几个亲戚。
    “我?还有别的事情。”裴溪拒绝。
    裴慕脸上维持着笑:“放假能有什么事?”
    “约了同学。”
    “今天是葬礼,和伯伯最亲的人在场就只有你了,再呆会儿吧。”裴慕态度并不是很?强硬,但点?到重点?。
    裴老爷子也?就一个儿子,不过自己的兄弟姐妹多?,裴家?也?就变得庞大?了些,人多?,事情也?多?。
    裴慕又说:“你奶奶刚刚没找到你,我?让人送她先回去了。你要?上楼喝点?茶吗?尝尝我?带过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裴溪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她刚开口,话还没出。
    裴慕打断:“先上楼,我?带你跟他们?打个招呼,算起来,你现?在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裴溪轻吐出一口气,喉头滑动看着裴慕。
    ...
    周屿淮到南城是下午五点?,一下飞机他就给裴溪发了微信。
    裴溪没回他。
    反倒是周彦又打了电话。
    他滑动接听,搁到耳边,恭敬唤了一声姑姑。
    周彦这一通电话打的很?及时。
    “你到了吧?”
    “刚下飞机。”周屿淮出行东西都很?少,他在南城待不了几天。
    “那你先过去,顾特助会协助你,李总很?难搞,要?是他看你年纪小故意刁难,到时候顾特助会帮你。”
    周屿淮还没见过周彦口里说的这个特助。
    周彦当年还在南城子公司时的心腹,周屿淮只听过名字。
    汇合顾特助的时候,周屿淮正在看手机。
    看裴溪有没有回消息。
    屏幕上还是他发的那条,这时候他开始回想裴溪挂电话前,他听到最后一句。
    “少爷,行李给我?吧。”顾特助开口说话。
    他这时候才抬眼去看面前的男人。
    西装革履长?相白净,眉眼冷漠恭敬,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又给冷厉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清透。
    周屿淮点?头。
    顾特助接过行李后,拉开车门让周屿淮先坐进车里。
    周屿淮又给裴溪发了一条。
    [周屿淮:我?先去处理一点?事情,你把地址发我?,我?结束了过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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