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离落 作者:陆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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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带上了一抹微微的自嘲:“是啊。”自己还真是贱啊,这些年的困厄伤怀、苦痛折磨无一例外全部拜这位皇帝大人所赐,可是每一次只须稍微哄哄就会回心转意,宽宏大量不啻于圣人再世。他是真不明白了,爱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对面这人明明就是个烂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可是……自己还是愿意原谅他,想到能和他一起度过之后的朝朝暮暮,就觉得心中平安喜乐。

    这样的自己,早就不是自己了。

    转眼之间,除夕就到了。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民间喜庆如是,宫里更是绢花红似锦,琉璃彩灯明,到处都是洋洋的喜气。昨日又下了场小雪,覆在地上薄薄的一层,与喜庆的大红交相映衬,别有一番风味。

    离落倚在窗边,看宝福跑前跑后地挂灯笼,贴窗花,不时还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心中不由暗忖:三年了,这孩子怎么总长不大呢?

    是啊,转眼就快三年了。这三年走马灯般倏忽而过,悲欢离合依次上演,但像这样好好地过一个年,却还是头一遭。

    离落的身子,这些年屡遭折磨,早就耗得虚了,如今孩子平安产下,凋年的药性亦开始发作。方才不过给孩子喂了奶,又哄它们睡去,就觉得疲累不堪,浑身酸痛,这时懒懒倚在窗前,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

    楚君慊下朝归来,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赶过来:“阿离,身子可好些了?”昨日虽只是小雪,可湿寒之气不免比平常重了些,离落受过伤的手腕脚腕都疼痛难忍,一时连路也走不得了。楚君慊急宣胡太医来开了方子,服下去才略好了些。今日雪虽然还未化净,却是响晴的好天气,关节处虽还有些酸涩,却没什么大碍了。

    离落笑笑:“已经没事了。胡太医今个儿早上出发,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胡太医老妻新丧,京中便成了伤心地。胡念要回塞北,胡太医便向皇上辞了太医之职,跟着儿子去散散心。

    楚君慊道:“莫管他了。你要是想他们了,过两年咱们再去塞北跑一趟。”说着把离落从椅中抱到床上,替他轻轻揉捏着酸痛的关节处。

    离落皱眉道:“你换身衣服好么?”这身朝服明晃晃地刺眼不算,袖口的金线硌得我好痛!

    楚君慊听话地换了常服回来,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眼看天将过午的光景,离落还是懒懒地不想动,楚君慊便命人将午膳送进内室,执起汤匙便要喂。离落笑着躲过了:“我还不饿,你先去喂孩子吧。”

    楚君慊将娃娃抱来,将热牛奶吹凉些,一口一口小心地喂着,娃娃一面吃一面依依呀呀手舞足蹈。楚君慊一个不留神就被娃娃碰翻了瓷盏,洒得衣襟上奶汁淋漓。娃娃“咯咯”地笑起来,顺便把楚君慊手中的汤匙也碰到地上砸碎了。离落趴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等楚君慊好不容易收拾停当了,送上来的午膳也早就凉了。离落眨眨眼,到:“皇上大人,咱们去御膳房自己包饺子煮来吃可好?”

    楚君慊哪有不答应的,拽了个毯子过来把离落裹严实了,抱起来就出了门。

    饺子馅是现成的,面也早有人和好了。只是……离落作诗填词那是拿手的,擀皮包饺子这种事情却没怎么干过;楚君慊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君子”一个。

    正是午后闲时,周围都静静地没有人声。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那时光显得说不出的静好。两人可着劲儿在那儿折腾,不多久都是一头一身的面粉。一个擀皮儿一个包,两人手中不停,目光遇到了便相视一笑,便接着各忙各的。

    等饺子歪歪扭扭排满了一篦,已是申时一刻光景了。两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再没心思捣鼓煮饺子的事,于是喊宝福来烧火,两人在一旁坐着,一面等饺子出锅,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把姜晋怎么样了?”离落突然想起春天那段公案。

    楚君慊看了离落一眼,漫不经心道:“杀了啊,我以为你在靳云方府上都听说了呢。”

    “什么?!”离落几乎跳了起来,“那不是你使的障眼法?你真把他杀了?”

    楚君慊见离落急得脸色都变了,忙道:“哄你呢哄你呢,我哪敢动五弟的心肝儿宝贝啊?那对瘟神已经被我送得远远的了。”

    离落松了口气:“君慊,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整死。”

    “不,阿离,你别说……我再不……”楚君慊急急辩驳,却被离落捂住了嘴:“跟你开玩笑呢!”

    正在这时,宝福将煮好的饺子端了上来。两人朝碗里一看,透薄的影青瓷碗里,浓浓烂烂一堆韭菜面片,绿中有白白中含绿甚是养眼。

    这是饺子?!

    两人呆呆地看着碗里的韭菜面片糊糊,沉默良久。终于,楚君慊皱眉道:“宝福,你怎么把饺子煮成这样?!”

    宝福委屈地撇撇嘴,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你们没包好,个个都咧个大嘴,煮不坏才怪呢!”

    第一章 登基

    弘治十八年五月十八。

    十二日前,年方三十六岁的弘治帝朱祐樘驾崩,五日前刚刚入葬泰陵。尚在国丧期间,满世界纯黑素白的衣冠尚未撤去,满目的明黄艳彩便已扑面而来。

    汉白玉御道方正平直,两旁的垂柳在风中轻轻摇荡,十四岁的年轻太子朱厚照正迎着朝阳走来,冕冠垂下的玉珠轻轻碰撞,其声清脆悦耳。朱厚照微微走了下神,奇异地想起那一年的春天,漫天漫地的粉色花瓣随风而舞,内官刘瑾将一只小小的银铃系在他的衣带上,笑着说:“长哥儿,系着这个,奴婢便不会找不到殿下了。”银铃叮叮当当,敲碎了一地时光,恍然之间,便长大了。

    朱厚照的目光不由投注在阶侧的人群中,一眼便寻到了那个与自己相伴十四年的人,钟鼓司掌印太监,刘瑾。那人着了一件天青色盘领衣,纻丝烟墩帽【1】下的眉目如上品松烟墨画成的一般。已过了五月端阳,天气渐热,虽不过是辰时光景,热气却丝丝缕缕在空气中蒸腾不去,这般庄严穿戴,自己一向体质偏寒,都有些承受不住,何况刘瑾一向畏热,朱厚照仔细看去,果然瞧见刘瑾凝脂般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一层薄汗,汗珠儿慢慢聚成一缕,顺着腮边缓缓滑下,一滴、两滴,落在汉白玉石阶上。那一刻宇内澄明,万物岑寂,朱厚照听到汗珠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如同端本宫夜夜不息的滴漏。

    天地社稷一一祭拜过,新帝朱厚照升御座,一时钟鼓齐鸣。半刻后,鼓乐渐歇,中正平和之韶乐复起。待得乐声停息,拱卫司鸣鞭,引导百官入内参拜。

    百官四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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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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