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生为绕佳音(重逢) 作者:淇水汤汤

    第十一章(三)

    回医院的路上,佳音忽然醒来,睁眼看见是年生坐在身边,恐惧立刻就被惊讶代替。除开脸色有些苍白外,倒没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她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年生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现在还有心思关心他?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刚刚有多危险?没有人比年生还要了解宋明义,表面上他很温和,实际上对自己想要的毫不留情,不择手段铲除一切阻碍,而帝威尔,作为垄断酒店业30%业绩的业内巨头,也非常人能在而立之年做到。

    “你没事睡在石凳上做什么?”不然宋明义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把她带出医院?

    “我……我打你电话不接,就留了言,说在医院门口等你。”

    年生拿出手机,早就黑屏。自从手术前他就关闭了手机,后来又因公司忽然出事,他避记者也没有开机。这段时间一直是用另外一个号。

    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好好照顾……他还有自己。”

    佳音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看着那辆法拉利离去,半天才晃过神来。

    术后的应嘉恢复的很好,这些天已经能吃米饭。医生说照这样下去,估计不要半个月就可以出院。小菜鸟真心为他们高兴,问道:“应先生,听说你是华裔英国人,那么你们要回去吗?”应嘉笑笑说:“那要看我夫人怎么决定,”稍停,“不过应该会走吧。”

    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应嘉说想喝水。

    佳音从热水房接水回来的时候,却不止看见了他一个人。

    “宋……宋夫人。”

    佳音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好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虽然只是一细小的刺,却像是已经刺进心底,鲜血直流。

    “小佳音,正好,小珊也来了。”应嘉对旁边站着的谢珊珊一笑。

    佳音倒了两杯水,递给谢珊珊的时候,应嘉忽然说:“她不喝白开水,给她加点白糖吧。”

    谢珊珊一笑,“都是以前的矫情的小毛病,现在早改了。”又对佳音,“罗小姐不必了,就这样给我好了。”

    佳音本想递过去,但还是说:“你等等。”

    她找白糖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时候你老是嫌家里直饮水太涩,非要超市的纯净水,说那种有甜味。”

    “那都是逗你的,其实超市里的水有老家井水的味道。”

    “难怪。”应嘉又想起什么,“那这次我回去多准备一些。”

    “那得多麻烦啊,还是算了吧。”

    他们的笑声渐渐传过来。

    佳音把水递给谢珊珊,她只喝了一口就立马咂舌:“罗小姐,白糖便宜也不至于这样放吧,可腻死我了。”

    应嘉立刻说:“那要小佳音再倒一杯。”

    谢珊珊一叠声地说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你每次喝了不干净的水就会拉肚子,还是重新倒一杯吧。”

    佳音笑着接口说:“是啊,我再倒一杯就是了。”

    热水瓶没水了,佳音又往热水房去接。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腿有些发软,她抱着瓶子坐在走廊上,还有些余温隔着衣服传进她身体。她却觉得有些发抖。头有些疼,有些晕,她似乎看见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不远处很欢快地笑着,他们笑得庞若无人,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的幸福。

    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往热水房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他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才渐渐消失。

    谢珊珊问他怎么了,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谢谢你。”

    听到这话,谢珊珊原本想探一探他额头的手也慢慢放了回来。

    “不用,只是我想知道,你既然那么在乎她,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她?”

    应嘉没有说话。

    他转头看着窗外,那里有颗高大的樟树长到四楼来。阳光落在上面,剪出半亮半暗两个世界,那些细小地,五瓣花蕊盛开得饱满,像极了桂花却没有那股馨香浓郁,总是这样淡淡地,不惹人瞩目,但却无法忽视。

    樟花终于又开了,他们从伦敦离开时,家门口那几颗也开了。

    他曾经说:“但愿下次开花时,我们还能一起回来。”

    谢珊珊又问他怎么了。

    应嘉回过神来,“我们回不去了。”

    “我知道,我问的是你们。”谢珊珊低低的说。

    “我们回不去了。”应嘉重复了一遍。

    真的回不去了。从佳音选择为应嘉做手术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在下一次伦敦樟树花开时,再也无法一起回家。

    而事实上,佳音短时间也没能回来。下楼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看清楚他面容的那一霎,沉浸于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复苏。她记得等年生等到要睡着的时候,是他忽然过来拉着她就走,她反抗,他就一掌劈在她颈间,醒来就见到了年生。

    “罗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他们来到了医院顶楼的天台上。

    宋明义看着远处的建筑物,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曾经以为你会和年生在一起一辈子。”

    佳音紧紧抱着那个热水瓶。

    “我和年生从五岁认识,小学到大学都是同一个学校,我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他冷酷的子大多和他父亲有关,从小他父母的关系就不是很好,他父亲在家时一般都不怎么说话,直到后来果果加入他们家,他父亲才有了些为人父的样子。年生表面上对其他人冷漠,其实就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以为只要对果果好,父亲就会对他对笑一些,所以从小到大他都很宠着果果,小时候和其他孩子打架,他总是把她护在身后,有一次被人用石头砸中额头,流了好多血,他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这样认死理,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没想到他却看上了更加认死理的你,你总是怀疑他对你的感情,其实他心里很在乎你,只是不晓得如何表达,他为你去找昙花,就是想告诉你他爱你,可是你却走丢了,不止丢了一晚,这一丢就丢了八年。”

    “罗佳音,你或许从没有注意过我,甚至于那一次在咖啡厅里,你都没有认出我。我们同读一所大学两年,曾经在校园里无数次照面,年生没有向你介绍我能理解。并不是每一个兄弟,都能介绍给女朋友认识。”宋明义忽然笑着说。

    “不。”佳音低低的说:“我记得你。”

    那还是初遇年生的时候,在公交车站。年生站在人群里,白色的衬衣那么干净,干净得像朵莲花。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受伤,因为自己身上脏得不成样子,尤其是那身汗味很浓很浓,浓得旁边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掩鼻。

    她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小声说:“我做运动去了,所以……”

    “嘘!”男生却只是看着前面的白色身影。

    前面的白衣帅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刚好撞上佳音的视线。那一刻,有什么声响‘怦怦’一下高过一下。只那么淡薄的一眼,她就再也移不动视角。

    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上车离去。

    宋明义笑,“我一直以为藏得很好,原来男女主角都晓得我的心思。”

    佳音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

    他接着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

    “不敢?”

    “……不是”

    宋明义转过身,面向城市建筑群。

    “伦敦的天蓝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佳音说:“还好。”

    “伦敦的花漂亮吗?”

    “……还可以。”

    “伦敦的人好吗?”

    这下佳音没有回答了,“宋先生,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明义淡淡笑了,“伦敦的天很蓝;伦敦的花很漂亮;伦敦的人很好,所以这些可以当做你流连忘返的理由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随便聊下天而已,何必这样防备的看着我。”

    佳音说:“那宋先生昨晚将我‘请’回家,也是聊天吗?”

    宋明义大笑,“不愧是写小说的,说话也夹枪带棍。可是我听说,一般作家写多了别人的爱情故事,常常就会分不清楚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故事。你觉得呢?”

    佳音本想反驳,但忽然想起了《青花之瓷》。

    “真心话问完了,我们来玩大冒险吧。”

    宋明义忽然一收刚刚散漫的表情,抓着佳音就把她拖到了天台边。

    “啊……你做什么?宋先生你要干什么!!”他的手好重,抓得骨头似乎都在响。

    宋明义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天台边缘。再往前面走一步就是三十多层大楼的深渊,一旦跌下去就是面目全非。佳音忽然想起了站在伦敦大桥上的时候,脚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软,耳边刮起阵阵冷风,吹得她身体都在发抖。

    “你怕了呢。”宋明义邪邪地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佳音很不争气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了哭腔,原来还是怕的,原来自己没有想象地那么从容,在死亡面前,每个生命都会露出本里最懦弱的那一面。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怕,你看,我真的不怕。”

    宋明义忽然松开了佳音。黑色的人影像一只蝙蝠在暗夜里张开它的翅膀,他闭上了眼睛。在甲板上,若斯也是这样闭上眼睛。向前面走了一步,脚尖已经露在半空中。明明和死亡贴合得如此之近,可宋明义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竟然笑了起来。

    “当一个人的世界彻底覆灭的时候,他将变得无所畏惧。因为无求,便无惧。”

    他的声音在风中是如斯寒冷,“罗佳音,你说过的,你爱年生,你当着那么多人承诺,你会爱年生一辈子。是你的话彻底让我退出,可为什么你却要嫁给别人?”

    佳音脑海里有什么‘嘭’地炸开了……

    一阵又一阵的鼓掌声响起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整个艺术馆人群。她为他高兴为他喝彩,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台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最后,却是他忽然从上面下来,导师的手还僵在半空,他不顾任何人就这样来到她面前,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

    “罗同学,现在我是你的领导。”

    “嗯!”

    “罗同学,以后要听领导的话。”

    “嗯!”

    “罗同学,要爱戴自己的领导。”

    佳音一直笑,仿佛傻了。

    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大声地回答他:“梁主席,罗同学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罗同学发誓要呆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一辈子的观众!”

    众人在周围起哄,导师却在台上失笑,“原来这个‘大神’就是你啊……”

    那个时候他们多幸福,幸福得一言一行都刺伤着他的眼睛他的心。依偎的身影慢慢在他眼里重叠,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人再坚强,总是仰望着一个永不能企及的高度,还是会疲倦。

    多少年了,他一直在原地等着他,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他。

    小时候玩过家家。年生是丈夫,果果是妻子,而他只能做乖儿子。他反抗,果果却笑着说:“总不可能你来做妈妈吧?”年生出门上班,他本该去上学,却跟着他一路走远。结果走着走着就回了家,他和他一起弹钢琴,一闪一闪亮晶晶。等到漫天都是小星星的时候,他们才记起什么。

    跑回公园,他们看见蜷缩在石榴树下的果果。

    了睡眼,她笑着说:“你们回来了呀,饭都做好了。”

    年生的表情很愧疚,他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他是如此嫉妒果果,嫉妒她可以如此理所应当地等他回家。即便只是过家家。

    而在台下的那一刻,他却开始豁达宽容。很难相信他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心去容得下其他人。是年生的笑。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很少看见他笑,这样的笑只在果果面前展现过,即便是他,也只见过少数几次而已。可他却当着全场这么多观众,就这样抱着她,抑制不住的笑意满满溢出来。

    周围掌声不断,他走出了艺术馆,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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