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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宫中纷纷传言,只道玉芙宫的姚妃娘娘形如痴傻,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识得,皇上雷霆震怒,将太医署的太医尽数召至了玉芙宫,却也是无计可施,太医只道要慢慢调理,将姚妃身子里的余毒渐渐逼出去,此外,别无他法。
    元仪殿。
    待袁崇武走进时,何子沾已是侍立良久,见到他,顿时俯身行下礼去。
    袁崇武走至主位坐下,对着他道;“不必多礼。”
    何子沾谢了恩,方才站起身子,就见袁崇武双眸似电,笔直的向着他看了过去,道;“有眉目了吗?”
    何子沾抱拳;“回皇上的话,属下联合了大理寺与吏部,一道彻查此事,来龙去脉,俱是查的清清楚楚。”
    袁崇武的目光深沉了几分,低声道;“是谁?“
    何子沾却是犹如锯嘴的葫芦,默了默,才道;“是安妃。”
    袁崇武听了这三个字,英挺的面容上并无太多表情,唯有拳头却是不由自主的紧握,眼帘处微微跳动着,沉声吐出了一句话来;“说下去。”
    何子沾恭声领命,接着道;“仵作在验尸时发现安娘娘右手上的指甲尽数坳断,掌心处的肌肤发黑,显是毒素侵蚀所致。而在玉芙宫中,徐姑姑亦是找出了当日安娘娘留下的断甲,康太医已经验过,只道安娘娘断甲中残留了些许碎末,而那些碎末,正是前朝的鸩毒!”
    袁崇武双眸黑的蚀人,他不动声色,只道了三个字;“继续说。”
    “玉芙宫的人已是被属下盘查过,据侍奉的宫人所说,当日在茶水呈上去后,安妃娘娘曾将蜜螺茶的壶口打开,还问那是什么茶,之后太医便在蜜螺茶中查出了鸩毒,想必,安娘娘定是借机下手,将鸩毒藏于指甲,开壶时弹进茶水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
    见袁崇武不出声,何子沾心下发虚,亦是嗫嚅着,不知还要不要说下去。
    “接着说。”
    男人的声音终是响起,何子沾定了定神,又是言道;“安娘娘以自己为饵,率先喝下了蜜螺茶,姚妃娘娘因着在自己的宫中,那蜜螺茶又是自有孕后便日日都喝的,想必也是不曾戒备,这才要安娘娘有了可乘之机。”
    袁崇武的拳头死死握着,骨节处抑制不住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竭力忍耐着,想起姚芸儿当日中毒后的情景,怒意与心疼却是不可抑止,就听“咚!”一声巨响,男人的拳头狠狠的落在案桌上,何子沾心头一凛,抬眸见袁崇武脸色铁青,他斟酌着开口,想要劝上几句,可终是一片缄默,说不出旁的话来。
    “那鸩毒,是何人给的她?”袁崇武声音清冷,又是言道。
    “是温家。”何子沾开口,对着袁崇武道;“属下已是查出,与鸩毒有关的人,已被温天阳下令灭口,苍天有眼,原先在皇长子夫人身边服侍的一位侍婢,名唤柳儿,却是侥幸留了条命在,从她口中得知,那鸩毒便是由温天阳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亲手送到安妃的手里。”
    袁崇武面色暗沉的可怕,他没有说话,周身却是透出一股浓烈的煞气,黑眸中,更是杀意腾腾。
    何子沾跟随他多年,见他露出如此神情,心下便知晓他已是起了杀意,当下遂是道;“皇上,属下查的清楚,此事虽然安妃与温天阳都是参与其中,但却与皇长子毫无干系,不仅是皇长子,就连二皇子也是毫不知情,您看.....”
    袁崇武闭了闭眼眸,将眸心的杀意压下,沉声道;“皇长子昨日已是主动请缨,要朕封他为岭南王,许他封地,远离京师。”
    “依属下之见,皇长子经此之故,想必对京师生出了厌倦之心,他若想做个闲散王爷,倒也是件好事。”
    袁崇武闻言,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抹笑是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苍凉而寂寥。
    “他对朕这把龙椅一直虎视眈眈,若说他弟弟愿做一个闲散亲王,朕相信,至于他....”袁崇武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到了极点;“远离京师,前往岭南,正是给了他厉兵秣马,处心积虑的机会。朕若没猜错,他还会与慕家的人相互勾结,只等时日成熟,便给朕致命一击。”
    何子沾面色一变,却也心知袁崇武说的不假,他沉吟片刻,遂是道;“皇上,恕属下多嘴,既然大皇子主动提出封王离京,皇上何不顺手推舟,答允下来,暗地里派人多留意着,一旦察觉皇长子密谋谋反,或与慕家勾结,便是坐实了罪名,如此也好.....”
    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听袁崇武打断了他的话;“朕已下令,要他去为他母亲守墓,这三年孝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何子沾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袁崇武的用意,明知亲儿有心谋反,若是将他割地封王,便等同于瓮中捉鳖,只等他露出马脚,便可一网打尽。若将他留在京师,去为安妃守墓,明里虽是褫夺其军权,实则却是在给他机会,若这三年皇长子能安分守己,改过自新,只怕袁崇武念及父子亲情,未必便会为难于他。
    何子沾想到此处,躬身言了句;“微臣明白。”
    袁崇武身心俱疲,只道;“让人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与温家的来往,更是让人盯紧些,有何异状,即刻来禀。”
    “臣遵旨。”何子沾俯身行礼,待其退下,便有礼部侍郎走了进来,对着袁崇武道;“皇上,安妃娘娘明日便要发丧,只不知道要按何规制下葬?”
    袁崇武眸心黑沉,只坐在主位,一语不发。
    “皇上?”久久不见他回复,礼部侍郎小心翼翼,又是唤了一声。
    袁崇武这才开了口,眉眼间满是倦意。
    翌日,废妃的诏书便是颁布,昭告天下。
    “玉茗宫安氏,乃朕贫贱之时所娶发妻,虽是父母之命,却勤俭持家,服侍公婆,多年任劳任怨,更为朕诞下二子,此乃其功也。然昔年渝州之战,敌军已二子相胁,安氏欲保全朕子,对敌泄露军情,以至岭南军遭受敌军突袭,七万男儿血洒渝州,所护者虽为朕亲子,朕每念及此,亦愧甚痛甚,此乃其过一也。朕渝州兵败,身负重伤,为掩人耳目,隐身荆州清河村,娶妻姚氏,姚氏虽为年幼,待朕多方照拂,数次与朕生死与共,风雨同舟之日,朕未曾须臾忘怀。朕自登临大宝,初立二妃,只愿姚氏诞下皇子,册其为后,然安氏为保全亲子,趁姚妃身怀六甲,以剧毒投之,以至姚妃险些一尸两命,毒辣之举,丧尽天良,此乃其过二也。着,废除安氏皇妃之位,以庶人葬之,不入皇陵,不入宗祠,钦此。”
    随着诏书一块的,还有一道圣旨,袁崇武下令,因母之过,长子袁杰,收回其麾下‘飞骑营’,贬至京郊守陵,次子袁宇,念其年纪尚幼,着册封为王,封地中山,不得传召,不得入京。
    这一日,雪花飞舞,亦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袁崇武踏入玉芙宫时,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宫里早已燃起了火盆子,用的是最好的银炭,连一丝儿烟味也嗅不到,姚芸儿孱弱至极,阖宫上下无不是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只将她当成瓷娃娃一般捧在手心里,生怕磕着冻着,惹得皇上动怒。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姚芸儿的身子已是渐渐有了些起色,这几日已是能下床,在宫殿里走上几圈了。她的脸色亦是雪白的,就连唇瓣都是没有丁点血色,衬着羸弱纤瘦的身子,当真是让人连话也不敢大声说,生怕会吓到她。
    自那日醒来后,她便是谁都不认识了,整个人憨憨傻傻的,如同一个稚儿,就连一个拨浪鼓,她也能玩许久,她的身子单薄的如同纸片,就像一抹苍白的轻烟,袁崇武除却朝堂上的事,都是在玉芙宫了陪着她,说来也怪,姚芸儿虽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把溪儿和小皇子抱来,都能吓着她,可唯有袁崇武,她每次瞧见他,却都是微笑的,眼瞳中柔和的仿似能滴下水来。
    永娘正端着药碗,轻哄着将一勺药汁递到姚芸儿的嘴里,姚芸儿手里拿着一朵绒花,一点点的揪着上头的细毛,永娘如同哄孩子一般,好说歹说的才将一勺药送了进去,瞧着她咽下,永娘的泪珠便是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小小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永娘心中酸楚,瞧着姚芸儿孩童般的小脸,终是忍耐不住,哭出了声。
    直到有人将她手中的药碗端过,永娘一怔,回过头便要拜下身去;“皇上。”
    “让朕来。”袁崇武低声开口,姚芸儿瞧见他,唇角便是浮起甜甜的梨涡,宫人已是知趣了退下,自醒来后,姚芸儿便是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袁崇武伸出胳膊,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另一手则是舀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姚芸儿的唇边。
    “苦....不喝....”蓦然,从她的唇中却是吐出几声模糊不清的音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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