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作者:未知

    第 5 部分阅读

    一生一世 作者:未知

    第 5 部分阅读

    程牧阳好整以暇地放开小男孩,后者似乎是有些灵魂出窍了,仍旧攥着刀,但是却真的不再试图做自己达不到的事情。

    “周生仁,”孩子的父亲开口,叫男孩儿的大名,“你在做什么?”

    小男孩仍旧傻站着,不过视线已经很自觉地,从程牧阳身上移到了自己父亲身上。不说话,也不放下刀。婉娘弯下腰,笑得很温柔:“来,小仁,过来妈妈这里。”

    小男孩似乎很怕她。

    也是因为怕,真的就很听话地走过去。

    只不过临走到她身边,却靠在了周生辰身上。周生辰笑了笑,弯腰把他抱起来:“好久不见,我们小仁都会用刀了。”小男孩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

    “非常抱歉,”周生辰抱着自己的弟弟,看程牧阳,“程小老板。刚才你曲解了我收集的吴歌,现在我弟弟拿刀和你开玩笑,两两相抵,如何?”

    程牧阳倒像是不太在意:“小孩子的玩笑,不用这么认真。”

    周生辰颔首,对二管家道:“周旬,去把看管小少爷的人叫来。”

    二管家马上躬身,悄然把枪收好:“是。”

    岂料刚才走了两步,却被程牧阳的手按住肩膀,定在了原地。

    “等等。”程牧阳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

    下一秒,他的拳已经挥到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猛烈,毫不留情。在触到皮肉的瞬间,南北很明显地听到了骨裂的声响。她的太阳穴猛跳着,看他因为情绪几乎变黑的双眼,还有嘴巴紧紧抿住,有些残忍的冷静。

    所有一切,都近在咫尺。

    人在剧痛下,所做的反应都是无意识的。那个管家只是想逃,程牧阳很快贴近。又是拳头砸到人身体的沉重响声,那人一声惨叫,一个踉跄向后仰面倒去,撞翻了临近木椅。

    趴在周生辰肩膀的小男孩,身体抖的厉害。

    显然是听到这声音,回想到了刚才和程牧阳的对视。

    绢纱帐外很快静下来。

    静的吓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程牧阳动手,用男人最原始的方式,野蛮的惊人。

    那个人明显已经深度昏厥过去,程牧阳直起身子,像是忽然发怒,却又突然失去玩弄猎物性质的野豹。他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前一刻还是不死不休的暴力,此刻,却忽然因为毫无挑战,放弃了捕食。

    他摘下沾血的手套:“抱歉,有些事,是需要立规矩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些时候,还有一章

    、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赌局(3)

    周生行的脸有些沉;却在笑:“的确需要立规矩。用枪口对着客人,并非我们周生家的规矩,程小老板已经手下留情了,”他挥手;示意人处理管家;“昨晚的事也很抱歉;没想到我身边会有个外人;威胁到了程小老板的安危。”

    “这很正常;”程牧阳手背的伤很醒目;刚才他就是用这只受伤的手挥拳;以至于整个手背都开始有红肿;“就连我;也不敢保证身边每个人,都绝对忠诚。”

    桌子被掀翻了,又有这种不愉快,程牧阳很快就告辞离开。

    南北犹豫着,看了看周生辰怀里的小男孩,周生辰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很和善地笑了笑,让她放心。她很快掀开白色的绢纱,没看到程牧阳。

    想到刚才的种种,心脏在胸腔里,忽然跳动的很激烈。

    这艘船,实在太危险。

    时时刻刻,都有意外。

    今晚的赌局会不会真的那么顺利?

    她在房间里休息了几个小时,差不多到七点多的时候,忽然有人送来了一份很丰盛的晚餐。周生家的人,为了照顾他们三家人的口味,特意带了会做各色菜肴的厨师。出来这二十几天,她始终都没有吃到薄荷做的菜。

    云贵那一带的人,都很嗜好薄荷。

    在越南,当地也都习惯生吃这种植物。辛凉,口味清郁。

    她用筷子夹了小块的烤鱼,因为有薄荷的作用,油腻都褪去了。她忽然想起程牧阳的身上,总有这种清凉的味道。甚至在早晨,也能看到他吃薄荷叶。

    就是如此细微的特质,总让她觉得,他离自己并不远。

    她吃的有些入神,有人轻敲着门。她走过去,打开来看,是沈家明。

    “在吃什么?”沈家明看她慢慢地吞咽嘴巴里的东西,不禁笑起来,“慢点吃,别噎住。”

    她彻底吞下鱼肉,说:“薄荷烤鱼,来,一起吃。”

    沈家明倒是不客气,走过去,拿起她的筷子,去吃别的菜:“我不喜欢薄荷,你又不是不知道。”南北想了想:“好像真的是。”

    “今晚的赌局,你去看吗?”沈家明边吃菜,边随口问她。

    “不去看,”南北直接拒绝,“我怕我紧张。我总觉得,在这船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如果有可能,还是一觉睡到台湾岛清静。”

    沈家明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卫星电视,仰靠在沙发里,认真看起晚间新闻。新闻主持穿着淡粉的套装,笑容标准,英文也说得很地道。

    “下边是特别插播,”简短的广告后,女主持已拿起一摞资料,语气平淡地说,“今晨5时,菲律宾‘摩洛自由武装’在马京达瑙省等3个市镇,向政府军驻地发动袭击,当地政府军队立刻给予还击,双方交火持续数小时。现在政府已派出第一机械化旅,加入战斗……”

    她听得认真,沈家明已经随手切了另一个频道。

    “怎么不听了?”南北奇怪看他。

    沈家明不停换着各国的频道,告诉她:“是菲律宾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窝里斗,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的游轮现在应该是在越南海域,周生家已经安排好了。菲律宾的事情,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越南往下走,就是台湾鹅銮鼻海域。

    她把烤鱼吃的干干净净,抱着薄荷柠檬茶,和沈家明闲聊。这间房是半环形的落地窗,半临着海,两个人坐的不远,看远处海平线和云层。

    “有风暴要来了。”她喃喃着说。

    沈家明没听清楚,刚想开口问,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拿起电话,听了两声就放了下来:“下边人说,进了强台风地带。”

    南北嗯了声:“风暴还好,只要不进入暗礁海域。”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不远处。

    海上日落很晚。

    仍旧能得到海面的颜色。

    正有些出神,却发现了另一个蹊跷的地方。按照沈家明说法,现在应该已快接近越南海域,怎么会出现“黑潮”?这种近似黑色的海水,只会途径菲律宾,经过台湾东部,而不该出现在越南海域。

    菲律宾……台湾。

    南北潜意识里,勾出了一个地形图。

    巴士海峡?

    “我记得,我们傍晚的时候,已经离开巴士海峡了?”

    沈家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差不多,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离的很远了。”

    可是现在,这艘游轮明显在巴士海峡。

    她没有立刻告诉沈家明,只是疑惑,是主人家说了谎,刻意在公海多留一晚。还是有什么其它的人,在操纵航线?

    “你该去赌场了。”她转过身,靠着玻璃提醒沈家明。

    “差不多,是该准备了,”沈家明从沙发上站起身,忽然有些好奇问她,“你真的不关心输赢?”南北不置可否看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平安返程。”

    沈家明很快离开。

    夜幕悄然而至,房间里很暗,她想要去开灯,手已经按住了开关,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瞳孔在不由自主地缓慢散开,她把手伸到自己面前,拉远了距离,发现很难对着中指指尖聚焦。悄无声息,毫无痛苦。

    她的动作,渐渐停滞。

    在东南亚很习惯用这种逼供手法,肾上腺激素打散瞳孔,然后是幻觉,颅内血肿。

    瞳孔散开极限是9。她当场见过一次,也只是旁观。

    瞳孔散开的眩晕感,迫使她背靠着墙站立。

    没有任何声响,房间的一切都是寂静的。她手摸着墙壁,站了大概十分钟,终于能够适应眩晕,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手心的皮肤,紧贴着墙壁。

    她让自己集中精神,判断这突如其来的事情。

    或许是食物,或许是药物,或许只是悄无声息、难以察觉的毒烟。可能性太多,理由也太多,这船上的任何人,可能都会有理由这么做。就像在这世界的很多地方,你走在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然冲出来的人,一枪毙命。

    有时候被仇恨者,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何况她是南北,南淮唯一的妹妹。

    她有些混乱地想着,试图从各种猜想中,找出什么蹊跷。船的航线悄然改变,连沈家明都不知道,是有人想继续留在公海?在最安全的地方,想要做什么?

    昨晚死的那个女人,最后拼死要做的,也是让船留在公海——

    还有忽然的中毒。

    南北不断试着自己的身体机能。

    到现在为止,除了瞳孔扩散,没有任何多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程牧阳。从千岛湖开始,他就始终在受着生命威胁。虽然他隐藏的很好,好到让她以为,他此行只是为了和自己风花雪月。

    可是,

    那晚是她忽然睡醒,就看到了枪战。又是她和沈家明忽然决定从楼梯间离开,才看到了血腥场面。如果她那晚一直睡到天亮,或者没有看到楼梯间的尸体,或许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仅是偶然,就已经有两次。

    而那些她没有看到的呢?

    当他的名字,出现在她的猜想里,南北忽然就觉得心跳的不算太稳了。

    如果她的瞳孔扩散,只是为了阻碍她的行动,那么原因,会不会是有人要彻底威胁到程牧阳的生命,而不想让她插手?

    她边想着,已经边脱下自己的拖鞋。

    光着脚站在地板上。

    然后摸索着,给自己换了身贴身的短袖和棉布裤子。所有这些在不可视的条件下,花费了五分多钟。她需要让自己行动方便。她握住房门的扶手,还在用理智劝说自己,如果打开这道门,危险是难以预料的。

    现在的她,最该做的,是找到沈家明,让他来自己的房间。

    可是,她担心程牧阳,担心在自己失明的这段时间会有危险。哪怕找不到他,也有机会见到小风或者阿曼,或者是其它的人。

    她打开门,不轻不重地对着走廊,问了句:“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脚步声。

    这个时间,应该所有人都去了赌场。但是,理应有负责这层安危的人,可是却空无一人。不过也好,适合她光着脚走过去。

    南北的房间是在走廊的一侧,而程牧阳的,是在两外一侧的尽头。

    她手摸着墙壁。

    以最快速度往道路的尽头走。

    指腹滑过墙面,第一个门,再是墙面,第二个门……直到摸到他的房门,终于停下脚步,轻轻地叩了叩门。没有声音。

    他去赌场了?

    她又轻轻地叩了叩门。

    就在安静中,明显感觉手下的房门,被打开。

    “程牧阳?”她叫他的名字,手已悄然握成拳。

    如果不是程牧阳,那就是最大的麻烦。

    没有回答。

    她绷紧周身,随时等待还击的时候,却猛地被人拉入房间。“是我。”程牧阳的声音,短促而急迫。她感觉整个人都被他抱起来,迅速移动。

    巨大的碎裂声忽然贯穿了整个屋子。

    在风声灌入房间的呼啸声中,她猛地被捂住口鼻,身子一空,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从高空极速坠落下去。瞬间入水的同时,耳畔有骤然的爆炸声,却在巨大水底冲力中渐渐远去。

    只是下沉,没有休止的下沉。

    她看不到,却知道自己跳进了海里。程牧阳的手捂的很紧,可她没有提前的准备,肺已经没有氧气,开始胸口阵阵发疼。幸好,他很快就抱着自己游出水面,在松开手的同时,握住她的腰,把她上半身都举出水面。

    南北在大雨中,大口喘着气。

    嘴唇和舌头被海水浸的发涩,浓重的咸苦,让人想干呕。

    “我知道你现在看不到,”程牧阳的声音说,“马上我要带你游1000米,现在是强台风,等上岸,我告诉你来龙去脉。”他的声音被台风和海浪削弱,断断续续地飘进她耳朵里。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了一个好字。

    不用他说,当两个人入水后,她就明白,现在有多凶险。

    为什么他知道自己看不见?

    为什么他忽然跳船?

    而又为什么,会有爆炸的声音?

    晚饭时,看到的风暴云层,仍旧历历在目。

    强台风里强行游行,简直就是搏命。

    这些问题,都只能暂时压在心底,离开这片危险海域才是最先要做的。

    程牧阳很快调整姿势,手从她后背绕到胸前,以标准的救人方式,带着她游向海岛。不远处袭来十几米高的海浪,夹带着浓郁的腥潮气。

    南北努力调整呼吸的方式,可还是在不断呛水。她不能看前路,除了不成为拖累,只能依赖他来前行。

    程牧阳将表凑在眼前,不断对着方向和经纬度。

    巴坦群岛,就在东南。

    这片海域的黑潮,本就流速强。现在又是风暴,更是水流急旋,根本看不清一米外的东西。风浪雨水,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呼吸艰涩难耐。

    他象征性地捂了捂南北的嘴巴。

    示意她闭气。

    然后,自己也开始闭气游行,在台风和巨浪中,他们两个的生存能力,甚至比不上拇指大的海鱼。程牧阳划水的那只手不停涌出潮红,转瞬又散开在海水中。

    原本他有时间用工具砸开玻璃,可南北的突然出现,耽误了最关键的十秒,他情急下只能用拳头把防身的钢制刀片砸进玻璃,让防弹玻璃瞬间爆裂。而也因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黑潮’的高盐水质让他的右手彻底麻木,他看着血的涌出量,判断这只手的伤势很重,必须上岸处理。浪墙逼近眼前,他扔掉脑中的杂念,在越来越大的海浪中的向前游行,却难看到五米外的东西。

    一千米的双人泅渡,压榨着他所有的力气。

    十米水墙猛地掀起来,呼啸轰鸣声盖过了一切。

    一瞬间,他看到了暗礁,猛地将南北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两个人被水墙卷起,向着暗礁狠狠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转折。今晚或明天,应该还会有一章。(让我有转折提前告诉乃的粽子童鞋,==不用提前告知了,我一般到转折。。。。都写的特别快,哈哈,哈哈)

    、第二十二章 菲律宾摩伊(1)

    南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股巨大的水力,将她和程牧阳抛起来,如同失重,狠狠地扔到了未知的地方。

    霎那间;她只是庆幸;程牧阳让她提前闭了气。

    否则盐度这么重的黑潮;倒呛到鼻腔;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整个身体都被搂在程牧阳环里;猛地撞上了什么;小腿传来刺痛;是划伤了。可是隔着一个人身体的撞击力度;仍旧让她有强烈的痛感。

    她攥住他的手腕,有些紧张。

    很怕,怕他有什么问题。

    “没事。”程牧阳的声音很冷静。

    他说完,没有再出声音。

    第一波巨浪已经过去,但暴风雨却越来越大。刚才是运气不好,如果没有这么大的海浪,沉在水下的暗礁根本不会露出来,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威胁。程牧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不受控制,痛感,已濒临承受极限。

    幸好,进入了暗礁群,离海岸不远了。

    他控制着身体的浮力,用毅力撑着自己,将南北带上了岛屿。

    精疲力竭地躲在岩石缝隙里,躲开风暴。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防水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她和他,哑着声音问:“还好吗?”

    两个人都狼狈。

    身上都有血在往下流。

    南北的腿,显然被岩石划开了一道口子。因为高盐度的海水,已经麻痹的没有了痛感。只是感觉有微微的亮光,在自己眼前出现。她想开口回答,可是亮光却忽然灭掉了。

    她有些慌,伸手去摸他的手臂。

    然后顺着,去探他的鼻息和颈动脉。

    很虚弱。

    “程牧阳?”

    这次,真的是人在面前,却没有回答。

    她在完全的黑暗中,感觉暴雨在不断透过岩石缝隙,落在身上。

    陌生的岛屿,陌生的海域,昏迷的程牧阳,还有自己身上的伤。都让她绷紧了神经,她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境况。她从身上摸出刀,开始慢慢地割开自己的裤子,凭着痛感找到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起来。

    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沿着他的身体抚摸,寻找伤口。摸到手的时候,感觉到有很深的伤。南北抬起他的手,用牙齿咬住他的指尖,小心用布条把伤口包好,下了狠心系到最紧,以防血流的太多。

    等摸到他的后背,南北惊呆了。

    太长的一道伤口,她甚至不知道能用什么来包扎。

    她觉得自己很冷静,可是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最后把身上的长裤都脱下来,在黑暗中,裁成最长的一条条,她必须给他止住血,否则他一定会没命。

    只有这个念头,不断啃噬着她的冷静。

    幸好他随身带着烈酒,可以做些消毒处理。

    最后她给他包扎的时候,觉得眼眶有些酸,像是要流出眼泪来。直到听到他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眼泪才终于夺眶而出。该死的,明明是他半挟持自己跳船,是他自找的危险

    很漫长的夜晚。

    除了巨大的暴风雨,再没有任何声响。

    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始终把刀握在手里,不知道时间,一分一秒地熬着。直到天渐渐亮起来,暴风雨稍显弱时,她终于开始慢慢地能看到东西。

    雨仍旧下着,只是没有了风。

    眼前的程牧阳,脸色苍白到骇人,嘴唇也几乎没有了任何颜色。她手摸了摸他的脸,滚烫,非常烫。昨晚包扎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因为没有任何可视条件,包扎的有些凌乱。露在布条外的手背皮肉,被海水冲刷的泛白外翻。

    后背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

    幸好他身体底子,真的是很好。

    到现在为止,还仅是昏迷高烧。

    外边的风雨既然小了,她又能看的到,就必须选个更适合栖身的地方。

    或者,也许有什么人,会来接他?

    南北咬咬牙,把他的表解下来,背起他,走出石缝。

    这里还真是荒岛,除了大片的岩石,没有任何植物。她在大小的岩石中穿走,竟然很快就到了另一侧海岸边,按刚才的路程时间看,这岛的直径绝不超过两千米……路途中,的确有适合直升机降落的巨石,却没有任何东西,而从海岛一侧,到这侧,也没有停靠的船。

    程牧阳比她高很多,脚就只能拖在地面,南北又光着脚,不能走太远。

    既然找不到人,就挑了最适合栖身的缝隙,让他斜着倚靠在岩石上。不能俯卧,会有雨水不断淋湿伤口,可又不能仰卧,会压到伤口。

    高烧不退,伤口又深。

    没有人,南北也束手无策。

    她尝试用手接雨水,想要灌到程牧阳嘴里。可他因为疼痛,在无意识地咬着牙关,根本喂不进去,用手也不行。南北不忍心下重手,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凑过去,用嘴抵住他的嘴唇,舌头用力,想要撬开他的嘴。

    他的脸滚烫,嘴唇却是冰冷。

    “程牧阳。”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慢慢地,他开始放松,任由她的舌头深入嘴巴里。南北含着水,一口口喂他喝下去。除了这些,她什么也做不了,在这个连植被都没有的荒岛上。

    她摸着他额头,看他的脸。

    这是程牧阳第一次在她面前,闭著眼睛如同沉睡。不管是初相识在比利时,还是这次的旅程,她似乎从未见过他这么放松。脸孔很白,在高烧的温度下,皮肤竟然有些晶莹剔透的感觉,睫毛覆在眼睛上,遮住了那双略有阴柔,而冷静漂亮的眼睛。

    这也是第一次,她被人连累遭遇危险,没有生气。

    甚至,他都有可能是始作俑者。

    也不知道,船上会乱成什么样子。南淮应该会很生气。

    她就这么看着他,每隔一个小时,就喂给他大量的雨水。

    只希望他的身体素质,足够抵抗这些。

    过了一日夜,程牧阳的高烧,终于退了一些。她再给他喂水的时候,忽然感觉他的舌头缠绕住自己的,轻轻地吮吸。她睁大眼睛,心跳的有些急,从他的吻中抽离,看着他。

    程牧阳慢慢地,睁开眼睛:“怎么不继续了?”

    声音调侃,但缺少底气。

    他边说着,边调整坐姿。恢复能力,真是惊人。

    “为什么跳船?”她问他。

    “我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件事,”他又闭上眼睛,轻声说,“抓出程家的叛徒。他隐藏的很深,需要非常手段。所以,我做的所有事,包括这次游轮赌局,都是一步步圈套。”

    南北嗯了声。

    他却不再说下去:“口渴。”

    她愣了愣,被他气的笑起来。伸手去接了捧雨水,递到他嘴边。

    他笑:“没力气喝。”

    程牧阳此时的状态,就像一只吃饱了的猫。躺在你身边,任凭你如何威胁恐吓,都不愿意再动一动。他醒来的一瞬,这两天的阴霾情绪,也都消散了。

    虽然雨仍旧在下,他们依旧在荒岛上,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南北笑著含了口水,低头去碰他的嘴唇,在触到的时候,程牧阳伸出完好的左手按住了她的后脑。他吞下她喂的水后,开始缓慢地亲吻她。南北的手撑在岩石上,不让自己的身体带给他压力。

    他们亲吻了很久,始终温和,并不激烈。

    程牧阳的手顺着她的背脊,滑到她的大腿上,轻轻地抚摸。南北的长裤早就给他包扎了伤口,如此穿着内裤已经整整两个日夜,腿冰的吓人。而他的掌心,却仍有高热的感觉。

    她和他分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微微喘气:“你不要命了?”

    “我说不定会死在这里,”程牧阳看着她,“舍得吗?”

    南北蹙眉,被他说的心软如水:“舍不得,不过,死了也是你活该。”

    他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不确定,这样会不会真的害死他。可却没有拒绝。

    程牧阳的手指深入她身体里,或许因为没有力气,所有的动作都是出乎意料的温柔。两个人的身体早已熟识,她的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北北?”

    “嗯。”

    “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嗯,”她笑著,贴在他耳边说,“一点点。”

    他似乎想撑起自己的身体。

    南北把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按住他的动作:“我来。”

    她小心翼翼解开他的长裤,跨着坐在他的身上,让他缓慢地进入。

    她身子向后仰着,双手撑在身后的岩石上。不敢给他身体造成压力,只好双腿用力,小腿的伤口处阵阵传来的疼痛,和身体里不断涌出的欲望揉合着。

    说不出的感觉。

    程牧阳始终看着她的脸,还有微微闭起的眼睛,在她的动作中,不断地进入退出她的身体。她的腰和腿,在雨水中,有着诱人赴死的美丽。

    “疼不疼?”他用脸贴着她的胸口,问她。

    “疼,”南北轻轻地喘着气,“腿疼。”

    不断有雨水落在两个人身上,她觉得两个人都没理智了,腿上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开,有鲜红的血不断流出来……

    到最后,他紧紧握住她的腰。

    南北在伤口疼痛和他用力的占有中,听见程牧阳说了句话。

    雨声太大,还有身体的刺激,她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事后,她给他拆开伤口,重新包扎起来。

    当拿着仅剩的酒,想要给他再次消毒的时候,程牧阳反倒是拿起来彻底喝了干净。她去摸他的额头,似乎又热了起来:“如果你再次发高烧,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家族艳史。”

    “或许会,”程牧阳笑得牲畜无害,说话真的有些虚弱了,“我一定告诉他们,要把你写成我太太,记录下来。某年某月某日,程牧阳抱着太太程南北落海后,最后香艳了一次,还是在荒岛上。”

    “这个岛叫什么?”她忽然转开话题。

    “巴坦群岛之一。”

    “没有名字?”

    “大小姐,”程牧阳好笑看她,“东南亚不是你的天下吗?菲律宾有7000多个岛,怎么可能都有名字。”

    “好,好。我承认,我没有你知道的多,”南北懒得和他争执,“所以这个群岛的这个荒岛,是你事先就定好的地方?”

    程牧阳嗯了声,眉头有些微微地,簇起来。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没有人接应?”

    他微微笑起来,把她搂在自己身边:“你怎么知道?”

    “直觉,”南北说,“不过,我可能知道原因。菲律宾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是摩洛反政府军的突然进攻,听起来有些严重。所以,你很倒霉,碰上了菲律宾的内战,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进入军戒封锁阶段了。”

    程牧阳恍然:“差不多,应该是这个原因。”

    “可是,你的人想要谈判,派人来接你,应该不难,”南北有些不懂,“为什么至今没有人出现?”

    “因为我下的是死令,”程牧阳给她耐心解释,“这个叛徒,应该是程家的支系,隐藏了两代以上。当初程牧云就是因为他们,才得罪了莫斯科上层,所以我和程牧云安排了这个陷阱,我用四年的时间来追杀程牧云,手握整个家族,然后,找到一个机会,假死。”

    “然后,那个人就会出现?”

    “我不死,他不会这么快出现。程牧云逃亡了四年,那个人应该会找到他,试图联手,或者是彻底杀掉程牧云,”程牧阳笑了笑,“所以我现在已经死了,不能有任何活着的消息,除了几个核心的人,不会有人知道真相。所以,他们做任何新的安排,都会需要时间准备。”

    南北喔了声,嘲笑他:“那你就等着真死在这里吧。”

    “我会找到阿曼,”程牧阳看上去真的是很累,闭上眼睛说,“然后,就等着收网了。”

    难怪他会说,根本不在乎赌局的输赢。

    这次的旅程对于他来说,只是四年中恰好出现的机会。

    或者他当初争取千岛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安排下来,触怒众人,在赌船上不断挑衅众人底线。所以,有人安排暗杀他,也情有可原了。

    “在你的所有安排里,有没有我?”

    “完全没有,”程牧阳侧过头看她,“我不可能让你涉险。”

    她嘟囔地说:“那你为什么让我看不见?”

    刚刚落入海里,他就说,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见。

    除了下毒的人,还有谁能这么清楚。

    他说:“我怕在房间爆炸时,你会忽然出现,所以,用了些小诡计。”

    “可没想到,我还是出现了?”

    程牧阳嗯了一声,断断续续地,不带任何情|欲去亲吻她的嘴唇:“我没想到,你自己处在危险中,还会来找我。”

    “我也没想到。”

    南北咬了咬他的下唇,以资报复。

    他伸手在衬衫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的耳内无线电接收机,放到她左耳里:“他们应该在想办法找我。”说完,便不再说话。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她也闭著眼睛休息。

    无线电接收机始终是安静的。就在她几乎睡着时,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传出了清晰的声音,听着是个年轻的男人,散漫而又轻松地念叨着什么。

    南北正要细听,接收器又没了声音,过了几秒钟,才又响起来:“重复播报,老板,我是宁皓。菲律宾窝里斗,临时封禁了领空领海,没办法接你了。我现在借用菲律宾炮舰的发射机和你联系,已经帮你发了私人落海的求援信号,救援船会在一个小时内到你的位置,”那边传来喝水的声音,似乎还夹着笑声,“听说你带了个女人跳海?真够浪漫的。祝好运,莫斯科见。”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了7万多字,故事终于开始进入主线了,不容易啊我==#

    ps。不好意思,我给程程开挂了,人家身体素质好嘛??

    再ps。这个宁皓,是我专栏里一个短篇耽美的主角,哈哈(我终于慢慢把所有文都串起来了??)

    记得吻我。_

    、第二十三章 菲律宾摩伊(2)

    接收机静了下来;过了几秒钟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话。南北随手关了它,看了眼程牧阳。

    他的状况真的是不好。

    她从来都不怕死,只是有时候会怕疼。

    如程牧阳和自己这样的人,能享受旁人想象不到的生活;就有必然的准备;随时失去生命。

    如果这个叫宁皓的人;始终没有找到传送消息的方式;很可能他就要死在这里。所以;刚才真的是抱着必死的打算;和自己缠绵吗?

    她找不到答案。

    她的感情过往很单纯;只有过沈家明。那时的她没有倚靠;沈家明却生活顺遂;过着她曾渴望的生活。所以沈家明对那时的自己,吸引力是不可抗拒的。

    而程牧阳却不同。他从毫不相干的世界出现,却跨越了灰色地带,直接走进自己的世界。

    没有任何犹豫,也从来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快三个小时,海上终于有救援的信号灯光。

    南北拍了拍程牧阳,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他。程牧阳从刚才装着耳内无线电接收机的防水袋里,找到信号笔,交给南北:“拿着这个,到岩石上去用。有人来了,记得,要用法语和我说话。”

    南北点点头,现在是全线封锁的敏感时期。两人的交流,最好能避开无关的人。

    她强撑着小腿的伤,站起来,爬到岩石上。

    此时风浪已经小了不少,救援船没有轻易靠岸,放下了一个小型救援艇。

    程牧阳在救援艇到来前,让南北穿上自己的长裤。又让她把防水袋里所有枪械子弹和微型炸弹都扔到海里,只留了护照和一把普通的刀,南北开始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待到两个菲律宾人上岸后,她才算懂了。他们一个拿枪比着他们,一个开始利索地搜身。

    像是怀疑两人的身份。

    程牧阳倚靠在岩石上,配合地递上刀,用菲律宾语简短地说明了几句。虽然英语也算是菲律宾主要沟通语言,可真正让人感到亲切的,却仍是地方语种。

    果然,救援人有些卸了防备,弯下腰和他交谈起来。南北跟在他们身侧,听不懂两人话,只在那个菲律宾人抬头打量她时,笑了笑。

    游艇上还有两个人,看到程牧阳浑身的伤都是自然造成,两个人又如此狼狈,也就没再怀疑,用枪比了两下,带着他们上了救援艇。

    “你刚才在说什么?”她小声,用法语问他。

    幸好两个人都在比利时住过,总有适合沟通的语言。

    “说我法国的华裔,带着缅甸籍的太太渡假,可惜碰上了暴风雨。”

    两个菲律宾人仍旧小声嘀咕着什么。南北不大放心,低声追问他:“他们在说什么?”

    他仔细听了两句:“在骂人。台风天气,还要出来救援外国人。”

    送到大船上后,船上的医生还特地检查了他们的伤势,南北的腿只是伤口太长,倒是不深。程牧阳的后背也是如此,没什么太大的危险。那个救援医生看到程牧阳的手倒是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和他说着什么。期间,看了几次南北,她听不懂,仍旧坐在他身侧安静地听着。

    她似乎从医生的说话情绪中,猜到了什么。

    救援船上的布置都不是讲究,甚至谈不上什么摆设,就连两个人坐着的地方,床单上都有淡淡的有色痕迹。分不清是没洗干净的血迹,还是什么污渍。

    他的体温,又随着夜幕降临,高了起来。

    医生只给他拿来袋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挂在床边的架子上。临走了,终于想起来问他要东西,程牧阳从黑色的防水袋里,拿出一本护照。

    医生又指了指南北。

    程牧阳解释了两句,反正是天灾,怎么说都可以。

    到深夜,有人来给程牧阳做例行公事的登记,顺便告诉他,台风实在太大,临时停靠在附近的岛边,等风停了再走。

    那个人顺便把护照,还给了他。

    等人彻底走干净了,她终于伸出手,去试他的温度。

    仍旧在低烧。

    “习惯吗?”他用左手,把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

    南北真是累急了,顺着他的手势,很放松地靠着他。

    “你以为我一直养尊处优?”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其实,我小时候跟着小哥哥,哪里都住过,是个野孩子。”

    “我知道,”他近乎耳语地,逗她,“刚才在岛上,见识过了。”

    她脸有些红,丢开他不规矩的手。

    这样的气氛,终于让人能喘口气。

    南北也终于有机会,装作不经意地关心他:“你的手,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程牧阳想了想,“应该以后锻炼的好,能用用勺子,筷子都有难度。还好,我左手和右手一样,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她噢了声。

    过了会儿,又问他:“穿衣服可以吗?”

    程牧阳忍俊不禁:“可以,生活尚可自理,就是自卫能力,小幅度下降。”

    她的视线落在他包扎完好的右手上:“说不定佛祖是觉得你杀生太多,要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屠刀,并不是真正的‘刀’,”程牧阳倒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妄念,迷惑,或是执著。有这些才有恶念,恶语,甚至是恶行。”

    南北在他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好长的话,说简单些?”

    “执迷不悟,”他笑一笑,声音倦懒,“这才是根源。不管是身份、地位、财富,还是美人,总要付出些代价,比如这只手。”

    他说的坦然。

    南北把手轻放在他的那只手上:“怎么会伤这么深?”

    “来不及用工具,”程牧阳的声音,低下来,“再慢一步我们就会被炸死,一只手换两条命,很合算。”她抬高视线,端详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没说话。

    过了会儿就缩起身子,钻到他怀里。

    程牧阳很快就睡着了。

    她关上灯,只有月光从顶窗透进来。程牧阳躺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南北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能感觉他有时会动一动手指,在自己手臂上摩挲片刻,然后再继续睡下去。

    这种动作,像是下意识的。

    她靠在他身上,两个人穿着的都是菲律宾人提供的棉布衣裤,颜色偏深,倒像是情侣装。虽然在换衣服前,她用热水给两个人都擦了擦身上的污渍,却没有彻底清洗过,有些味道并不是很好闻。

    她抽抽鼻子,很羡慕他能睡得这么踏实。

    看那袋子药水快要用完了,她轻轻按住他的左手,把针拔了下来。

    她回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缅甸。他们无论做工,或是农闲,都喜欢穿拖鞋,总有人说是因为天热、雨水太多,或是太过贫穷的原因。

    其实,只是为了拜佛方便。

    就如同出家人会削发赤足,信佛的人所追求的,都是“上可知天,下可会地”,对佛祖坦诚内心。佛堂外,瓷砖地面常因骄阳而滚烫,走上去都落不下脚,可却没人违背这个习俗。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而她在那里,从没拜过任何佛。

    不是不信,而是太信。她第一次见到吴成品的时候,就对他说过纵然双手血腥,但总要有个底线。她还说过,不要瞧不起缅甸这个国家,他们的仰光大金塔,立在那里两千多年,肯定会去照应自己的子民。

    她一直相信,所谓的因缘果报。

    而她也听得出,程牧阳刚才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他是在说他自己。

    程牧阳睡了两个多小时,醒过来。他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在试图挪动身子的时候,南北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醒了?”

    “你没睡?”

    “你睡,我怎么敢睡,”她捂着嘴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我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敏感时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还记得,在缅甸时,那些反政府军和政府军的对峙,也非常激烈。

    绝不亚于非洲的局部战争。

    那时候,她和哥哥谈起这些事,总会唏嘘。自己人和自己搏杀,在任何一个民族,都是让人遗憾的。绑架,砍头,谈判,最后的结果都是为了小部分人的利益。

    “那些人内斗时,最恨的,其实是插手的外国人,”南淮半蹲在她面前,用刀给她削甘蔗吃,刚才砍下来的甘蔗,汁水甜腻,“如果你以后碰到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要参与。”

    她张开嘴巴,吐出嚼碎的甘蔗渣,很听话地嗯了声。

    “如果在我们的势力以外,不小心卷入了这种局部战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你是谁,”南淮把削下来的一块甘蔗,继续喂给她,“我不怕花钱换回你,也不怕亲自动手,怕就怕无论花多少钱,流多少血,都换不回你。”

    那时候,南淮的话,她真的记在了心里。

    可却从没想过,自己真的在陌生的国度,碰上了这种事。

    就算程牧阳再机关算尽,也没有料到菲律宾能够突然内战。

    所以在进入法国领事馆之前,他们都是危险的。

    “我们现在坐的是政府的救援船,危险会小很多,”程牧阳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而且他们已经和领事馆沟通过,保证会把我们安全送达。”

    虽然两个人交流,都是在用法语。

    但毕竟是在菲律宾救援船上,还是小心些好。

    天亮时,和程牧阳最投机的那个救援人进来,交待了两句,意思是快靠岸了。两个人身无长物,就连衣服都是对方友情赠送的,所以不用准备,只等着下船。

    那个人把护照还给程牧阳时,说程牧阳的信息还在和法国领事馆核实,需要临时在附近岛上登录,暂住几日。程牧阳笑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菲律宾语说:“没问题。”

    台风终于离境,风和日丽。

    两个人走上甲板,南北轻轻吸了口气。忽然一声闷响,身侧低头点烟的菲律宾人,骤然软□子,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程牧阳轻声说:“别动,有狙击手。”

    他说完,擦着南北走出半步,将她挡在了狙击范围外。

    沙滩上站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仍保持着射击姿势,另一个则摘下射击镜,对身后说了句话,不远处树丛里马上走出四十几个菲律宾人。喷漆伪装的小口径步枪,丛林迷彩,标准的作战装备。

    “内行?”说话的人上半张脸缠着白色绷带,遮住了右眼,竟能听得懂他们低声交流的语言,“这附近有四个狙击手,你们的胜算不大。”

    那个人示意他们双手抱头,走下船。

    程牧阳没有答话,用脚翻过那个菲律宾人的身体,看了看他的脖子。同一时间,南北也注意到了那人脖子上的异常,中枪的位置不是子弹,而是一根细针,在阳光下晃着细微的光。

    “是麻醉,”端枪的人,嗓音倒是干净,用菲律宾口音的英语说,“药效三小时。”

    、第二十四章 菲律宾摩伊(3)

    绑架;仇杀?

    还是反政府组织的活动?

    因为程牧阳的那句话,明显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起码不会是普通人。那些救援船的工作人员都很配合,马上扔下枪;双手抱头走下来;只有程牧阳和南北坦然走下船。

    她每走一步;都在想;会发生什么。

    “华裔?也是做这行的?”那个领头的男人走过来;用刚才两个人说话的法语;问程牧阳;眼神颇有些挑衅和趣意;“想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

    南北用余光看着他。

    这些人应该没有想到,会碰到同样危险的人。如果按照程牧阳的计划,他已经死了,而她也应该配合他,同样消失在爆炸中。

    所以,现在的他是谁?

    而她,又该是谁?

    “华裔,”程牧阳笑一笑,轻声补了句,“俄罗斯华裔。”

    出人意料的答案。

    小头目盯着程牧阳,扬起了手,所有放下枪的人都再次齐齐端枪。黑漆漆的枪口全部都对准了他们两个。

    “俄罗斯华裔?”男人的声音甚至有些发紧,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来,“你姓程?”

    程牧阳没有立刻回答,伸出受伤的右手,在数十道目光中,随意地搭住男人的肩膀,身子也微微向前倾了倾:“你说的不错,我姓程。”

    小头目左眼的瞳孔很快收缩了下:“程牧阳?”

    这里,只有南北能听懂他们的对话。

    从刚才他透露自己来自俄罗斯开始,这个小头目就始终很紧张他的身份,或许是对程家有忌讳,但她却直觉,程牧阳和这个反政府组织有什么其它关系。

    甚至是不太友好的关系。

    短暂的安静里,远近的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包括双手抱头的那些俘虏,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一个外国人,就能让反政府组织的小头目如此神情?他究竟是谁?

    “不是,”程牧阳终于低声说,“我的名字是程牧云。”

    “程牧云?”

    他颔首,再次确认。

    小头目眼睛里闪过讶然,疑惑,而后又是恍然的神情,他很快就笑起来,拍了拍程牧阳的手臂:“摩洛欢迎你,曾经的程小老板。”

    摩洛?

    南北没想到,在菲律宾北部,能够碰上南部的反政府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这群西班牙殖民时代,热衷推翻西班牙人,美国殖民时代,又竭力推翻美国人,最后到了菲律宾独立时,却将炮火对准了自己独立政府的人。

    绝对是令人忌惮的,狂热武装组织。

    程牧阳倒像是预料到了:“怎么?这么欢迎我,不怕现任的程小老板为难你们?”

    “为难我们?”那个小头目阴阴地咧嘴,笑的很诡异,“他趁着我们和政府宣战,就抬高了十个点的武器价格,这可都是用兄弟的血换回来的钱。别看我们和他做生意,只要他敢来菲律宾,绝对会被投海喂鲨鱼。”

    “喂鲨鱼?听起来不错,”程牧阳也笑得很隐晦,“如果抓到他,一定告诉我。”

    “一定!”小头目俨然已把他当兄弟,“不过他像个狐狸,听说常年在莫斯科隐匿,根本没人见过他。”

    “他很狡猾,”程牧阳也不无感叹,“否则,我也不会被逼到这一步。”

    南北听得微微笑起来。

    他还真是个混蛋。

    小头目又骂了几句,恨不得生啖其肉,剥皮去骨的样子。她实在听的想笑,视线移到附近,开始慢慢寻找附近的狙击手。

    那个小头目竟然没有说假话,很快,她就找出了四个。

    “我记得,你见过他?”程牧阳忽然揽住她的肩。

    南北疑惑看他。

    “他在问你,是不是见过程牧阳。”

    “见过,”她不置可否,“在莫斯科见过。程牧阳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程牧阳轻轻地扬起眉,笑意浮在眼底。

    小头目却听得大笑:“我们在返回棉兰的途中,有没有兴趣同行?”

    他边说着,边侧身让出了一条路。说是邀请,倒更像是半强迫的劫持。

    “好,”程牧阳倒是坦然,“恰好,我也有些生意,想和你们谈谈。”

    最后,所有政府救援人员,都被押送到另外的船只,只有程牧阳和南北,坐了小头目的船。南北在船上睡了几个小时。

    醒来时,程牧阳并没有在身边。

    接连几日的折腾,她真是累坏了,可昨晚为了看护他,几乎没有睡过。两天三夜的不眠不休,让她这一觉也睡得非常痛苦。梦境一个连着一个,不曾断过。

    醒来时,骨头如同散了架。

    甚至有些恍惚地看着舱顶,几秒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陌生的潮湿霉味,让她慢慢地清醒过来。

    这两天三夜,程牧阳始终状况不好,她竟然只顾着照顾他,而没有考虑这件事带来的影响。程牧阳昨晚曾在救援船上,告诉她,这个矿床一开始就是他和沈家的交易,他帮着沈家拿到矿床开采权,而沈家配合他演出这场戏。

    难怪,在赌局前,沈家明的父亲还亲自递话,让自己避开程牧阳。

    不过,沈家明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而南淮,当然更不知道这件事,这么意外的消失,纵然有沈家的解释,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自己。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要找到机会,递出消息给小哥哥。

    他只含糊地说过,要剔除家族内部的叛徒,可如果只是简单的叛徒,根本无需他和程牧云如此地位的人,先后冒险,引出这个人。

    他还有什么在隐瞒?

    程牧阳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的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南北从船舱出来的时候,程牧阳和那个小头目在吃烤虾子,比手肘还要大的虾,两个人就着啤酒在吃。甲板上十几个端着枪在四处张望着,看上去漫无目的,可她看得出,其中的三四个人的视线,始终都在吃喝的两人身上。

    客气的软禁。

    姓程的人,无论是在任,或者落魄逃难的人,对这些反政府组织都是宝贝。她忽然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如果有可能,尽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任何方式递出消息,都会有风险起码她现在,还想不到很巧妙的方法。

    南北看着他,程牧阳忽然就了感觉,抬起眼睛来,望向她。

    她走过去,被他勾住腰,抱到了右腿上坐着:“饿不饿?”

    “有一些。”

    “这个虾,你吃两只就饱了。”程牧阳把手里的半只虾,往她嘴巴里喂。

    她咬了口,肉质口感极好。

    “你知道jollibee吗?菲律宾最大的本地餐饮连锁,它的老板就是个华裔,”那个小头目喝了口啤酒,有些含糊不清地笑著,“你知道吗?在菲律宾,只要有麦当劳的地方,就有jollibee的连锁店,绝对不夸张,那个华人,一个人就赚了别人几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如果我有他的本事,怎么可能和政府拼命?”

    程牧阳笑而不语。

    “你们华人,真是太会赚钱了,”小头目的言语,有些恭维,也有些淡淡的嫉妒,“所以,在东南亚各个国家,最有钱的永远都是华裔。是不是?程?”

    小头目说完,兀自干笑了两声。

    程牧阳依旧沉默着,嘴边始终浮着很浅的笑,让人禁不住发冷。

    南北拿过他的啤酒,喝了小半口。

    船快经过很大的暗礁群。

    风景越来越美。

    南北走到船尾,看到海里有皮肤黝黑的小孩子不带任何工具,潜水游玩。她起先还没有太注意,后来竟发现,那几个小孩子,都在围着一只不大的鲸鲨。而不远处还有个小女孩,跨坐着独木舟,笑著往鲸鲨的嘴巴里,递送食物。

    她见过这种鲨,却没见过这么多。

    “有趣吗?”

    程牧阳忽然伸手,把她横抱起来,作势要把她扔到海里。

    南北抓住他的衣领,毫不在意:“扔吧,我一定把你也拉下去。可惜它们不喜欢吃人,就喜欢吃吃贝壳什么的。”

    “倒也是,”程牧阳笑著把她放在栏杆上,搂住她的腰,“不太适合殉情。”

    她笑。栏杆被晒的有些烫,坐着并不舒服。

    刚才想要跳下来,程牧阳忽然就说:“我找个机会,把你送回畹町。”

    南北怔了怔,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问:“怎么送?”

    “我刚才通过他们,联系了阿曼,她会亲自送一批军火来,证明我的身份,”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希望能用程牧云的名义,和他们结盟,把你送走。”

    她恍然。

    终于明白,他“承认”自己是程牧云的用意。

    在那种环境下,如果说自己是退役的特种兵,是小军火贩,或是毒贩,都能遮掩身份,却不知会被如何处置。惟独是程牧云,才能引起这个小头目的兴趣。

    在外人眼里,他这个“程牧云”,能和家族抗衡四年,绝对会有让反政府军馋涎的资产。

    比如,军火。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早晨那么危险,他却在一念间想到了解决方法。

    如果说,遇到摩洛是场意外,那他显然利用了这个意外。否则现在两个人,肯定被关在另外的俘虏船上,绝不可能联系到阿曼,继续完成他的计划。

    南北暗暗感叹着,继续问他:“阿曼来了,就相对安全了,为什么还要我走?”

    “这里不是很太平,他们,”程牧阳的视线,扫过远处的那个小头目,“并不单单是摩洛解放阵线,而是这两年分离出来的派系,摩洛自由武装。这是菲律宾最危险的武装,因为解放阵线想要和政府和解,所以独立出来,继续和菲律宾政府作对的极端分子。”

    她嗯了声。

    程牧阳微微笑著,手从她棉质的短袖下,伸入,轻轻地揉捏着她腰间的细腻皮肤,如同只是谈情说爱,享受渡假。

    可他的话,却和这些旖旎毫不相干。

    “我以为跳海计划很完美,可你却意外出现了,离开菲律宾的路线也很完美,却没料到菲律宾会封禁领空。就连坐政府的救援船,都会碰到摩洛,”程牧阳有些无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未来会越来越危险。”

    “是啊,”南北轻声说,“你是我的克星,有你在我身边,就连堵车都能碰到枪战。程牧阳?这次结束,如果你还活着,要不要考虑吃长素算了?积积德?”

    “好,吃长素,”他笑一笑,“但是要喝酒。”

    “酒鬼。”

    她笑起来。

    “听话,”程牧阳把话题又绕回来,“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很平淡的话,可是从他口中而出,就有着让人着魔的力量。

    “阿曼什么时候到?”她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欣赏他身后的海景,和浮在海面上晒太阳的大小鲸鲨。“要躲开菲律宾政府,最快半个月。”程牧阳说。

    她的手也在他的背部,若有似无地抚摸着,感觉着包扎伤口的绷带。

    暗礁群中,和鲸鲨游玩的孩子,时不时爆出很童真的笑声。她没答应他,不过依照程牧阳的个性,也不需要她答应。估计到时候,他总有办法逼她离开。

    心机如此深重,手段极端的男人,真的很危险。

    可她却偏偏信任他。

    心念成魔。

    心念成魔。

    明明是他,成了她的心魔。

    、第二十五章 菲律宾大选(1)

    因为马京达瑙省的冲突还在继续;他们绕开了那条路。

    程牧阳和她被安排住在未被波及的岛上,驻扎地之一。两个人行动虽然自由,可在菲律宾内乱时,即便是能逃开这个岛;却难避开在大范围开战的军队。

    这里很平静。

    如果不说是在战时;根本想象不到;菲律宾正在有大范围的流血冲突。

    他们的房间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有很小的客厅和洗手间;还有一个卧室;有一晚程牧阳离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负责替他们做法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似乎是知道今晚程牧阳不在;特意来陪她,顺便给她带来了晚餐。

    平时程牧阳在时,这个小姑娘从不说话。

    倒是今晚,话多了些。

    起初南北只是用英文和她闲聊,直到听到她说丈夫时,南北才惊讶于她已婚的事实。

    “这里的法律,允许你们这么早结婚吗?”

    “十六岁,法律允许十六岁,”小姑娘笑,“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女孩十三四岁不出嫁,就会有损家族名誉。”

    她喔了声。

    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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