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闯 作者:未知

    第 9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9 部分阅读

    她想找回这一点亲情,哪怕只是听一句父亲不足为信的借口,也好过他的人间蒸发。

    林淑言也看出陶然心里有事,最近肿瘤细胞反反复复,她的精力也越来越差,只有这个小女儿时时令她牵挂着放心不下。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大禹吵架了?”

    陶然手中的苹果削到一半,长而卷的果皮垂在半空,“妈妈,我想问你……你还想见爸爸吗?”

    林淑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么多年来,陶建军几乎是她们之间刻意回避的一个话题。陶然一直以为不提是为了避免柳叔叔和柳博延不痛快,毕竟哪个男人都渴望独占,生父没死,又有骨肉血缘牵绊着,继父的地位就显得尴尬。可如今柳家父子待她们如何一目了然,她才明白其实不提是不想让林淑言难过。

    林淑言接过她削好的苹果,只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咯嘣一声脆响,撑起精神只说了一句,“他永远都是你爸爸。”

    她从来没给孩子灌输过仇恨的思想,夫妻缘尽是败给现实,败给他的滥赌,可是血缘亲情是斩也斩不断的,陶建军直到离开的那一天也还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

    孩子没对他失望,真是他唯一的财富。

    可要说再见……见了又能如何?他们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路是他选的,她被迫接受也不愿再怨怼了,人生都快走到终点,什么都能看的开。

    唯一的期望就是陶然平安开心地好好生活。

    陶然更加茫然,她该不该去跟父亲相认,见面又该说些什么?

    出了房间,她一头撞进清峭温暖的怀抱,怀抱的主人火气很大,咬着牙压低声音,“你给我过来!”

    柳博延把陶然拎到庭院里,头顶一架葡萄刚摘了果,叶子还郁郁葱葱一片片连过去,最后那点阳光从叶片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

    “怎么了大哥?”她见他脸色不太好,眼睛里的火苗却窜的很高。

    “你还问我?我要不把你拎出来,你敢不敢当着你妈的面说你明天要跟警方进赌场抄底?”

    陶然一惊,“你千万别告诉她!”

    柳博延冷笑一声,“还知道怕啊?我以为你是孝女,见她身体不好了,也等不及去天堂侍奉她左右呢!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好受,你倒是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陶然急的跺脚,“大哥你小声一点!这对我来说只相当于记者的暗访,我也是为了我的报道和专栏,姜禹他们确定没有危险才让我参与的,千万别让妈妈知道了担心。”

    柳博延深吸一口气,“又是姜禹,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赌场里都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逼急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你为什么去赌?”陶然在赌桌上锻炼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奇异地冷静,“我开始以为大哥你也陷进赌局里,像我爸当年一样。你知不知道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人赌,就是巨大的无底洞,金山银山幸福美满都要统统填进去!”

    柳博延僵住,“我那只是……”

    “只是消遣对不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消遣,还是因为够刺激,可以暂时麻痹压力和其他的不愉快。”她笑了笑,“有时我们称之为空虚,短暂的也好长久的也好,最后真的就有人为了填补这种空虚弄得妻离子散了。”

    柳博延脸色难看,“你别拿我跟你那赌鬼老爸比!总之我不同意你再参加这种行动,你不方便开口,我去跟警方说!”

    他一言九鼎,强势起来比姜禹还难应付。陶然只得讨价还价,“明天是最后一次。”

    他斜睨她一眼,“我知道,所以才更不能让你去。”

    让她冒这样的凶险,他没有当面揍姜禹一顿就算好的。

    第49章 收

    陶然要感激姜禹介绍的私家医院,办事效率奇高,这么快就带了私人护理来面试,拖住柳博延,让她有机会从柳家大宅溜出来。

    姜禹在大门口等她,很意外的,竟然骑了一辆重型摩托。

    陶然跑到跟前,明知故问,“怎么这么好啊,来接我?”

    “你不是说你大哥没收了你的车钥匙,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门?我不来接你,今天的任务你怎么参加?”

    陶然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头盔,忍不住喟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骑这个?这车看起来好帅啊,是你的吗?”

    姜禹好笑,“这是警察的基本技能,当初如果我去作交警,巡逻赶现场就靠摩托车。今天我的车刚好送去修,开警车过来太招摇,只好借了这个,是我表弟的宝贝,他都还没载过女朋友。”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快走吧,等会儿你大哥追出来就走不了了。”

    陶然回头看了一眼柳宅的雕花铁栅门,负疚感又从心底涌上来。柳博延是真的关心她,不想让她冒险才困住她,可她今天必须得去。

    摩托车她没怎么坐过,肉包铁,两腿触不到地,总是让人胆战心惊没有安全感的。

    她的手环在姜禹腰上,被他猛的一拉,整个人都撞上他后背。

    “抱紧一点,抓牢别乱动。”他声音被头盔笼住一层,瓮瓮的,比平时还要低沉。

    有他在,风驰电掣,好像也没有想象的可怕。

    柳博延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客厅里的两位客人枯等了四十多分钟。

    他把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我不要什么私人看护!刘嫂,你去叫柳陶然下来,她找来的人叫她自己去应付!”

    刘嫂好脾气的说,“博延啊,陶子也是为你好,请个私人看护我们大家放心,你也轻松一点。陶子刚刚出去了,你还是自己出去看看,我看那位应征的护士小姐挺不错的!”

    柳博延霍然站起来,“不是让你们看好她,今天别让她跑出去吗?”

    刘嫂摇摇头,他们不过是在刘家帮佣做事,哪有资格监管人家人身自由。何况陶然那么大个人了,有她自己的主意。

    柳博延气得把桌上的杯子和文件都扫到地上,“叫司机准备车,我要出去。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踏进那个赌场一步!”

    他情绪波动太大,血糖低站不稳,一下子又跌回椅子上。

    刘嫂吓得赶紧过去扶他,“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那个……打扰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原本待在客厅的两位客人,不知在房间门边站了多久,大概什么都被听去了,竟然还没气得拂袖而去?

    年长的是中间人,旁边的年轻女孩才是应征的护士小姐。到底是有专业素养和职业精神的人,见柳博延身体出了状况,主动留下来帮手,为他冲葡萄糖水,找齐盒子里的药物捧到他面前。

    柳博延面寒如霜,“走开!我没工夫应酬你们,也不需要什么私人看护!”

    护士小姐也不生气,面色淡淡地等他闹完骂完,“我陪你去找她。”

    柳博延一震,抬眸死死盯住这个女人,“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去找柳小姐?先把这些药吃了,我们陪你一起去。”

    “你以为你是谁?还管起我的事来了!我说了不会要私人看护,面试机会都不会给你,你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小护士很笃定,“你再磨蹭一会儿,柳小姐说不定已经完成任务出来了,警方的行动通常都是到扫尾善后的时候才容易出危险。”

    一句话就封住柳博延死穴,他憋闷得眼底发红,却还是接过那一把药片吃下去,才由她和司机陪着,驱车赶往赌场所在的大厦。

    先敬罗衣后敬人,赌场把一身华服的白富美吸纳成赌客的时候大概也估摸不到警方的利剑已经开了刃,就等机会一网打尽。

    狡兔三窟,茶室、美容院、废弃工厂都摆过赌局,今天是在一栋老旧民居,面临拆迁,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90年代初建的高楼,灰突突的外墙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貌,居室太密,窗户摞在一起,像被淘汰的火柴盒。

    陶然身上带着窃听器,波段那头就是坐在指挥车里的姜禹他们,可她却前所未有的紧张,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陶建军身上,他跟她也跟,他让牌她也跟着让。

    偏偏他今天运气好,大杀四方,面前筹码很快就翻了一倍,庄家眉头高拢。

    “庄家加注的时候你拖住他们,推all就是信号,我们会立刻进场端掉庄家。你记得早点离开,我怕还是会有危险。”姜禹在给她装上窃听器的时候是这样交待的,他脸色沉凝,似乎很不放心,“电梯和前后楼梯都可以走,不过要快,不要管身后其他人,我们是要尽可能地把他们都堵在里面。”

    陶建军还在高声喝彩,不亦乐乎,陶然都不忍心打搅他兴致。

    从他开始嗜赌,到拖垮他们那个家庭,她几乎没见父亲有大获全胜的时候。

    像现在这样,她想跟他搭一句话,他都没工夫听她讲。

    另一头,姜禹莫名焦躁心惊,“柳陶然,你到底在干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有信号,她自己也不走?

    柳博延的车停在对面街边,他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或许是本来也在这圈子里玩,多多少少听过有人讲,守在这避人耳目的赌场外头,什么都不求,只等陶然平安现身。

    他还是来晚一步,也多亏身边人拉着,才没有当场找姜禹麻烦,妨碍公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里的同僚都把目光放在姜禹身上。北边收网已经成功,就等这一拨,辖区内盛行一时的赌场就要被连锅端,机不可失。

    窃听器信号有干扰,传来哔哔杂音,但姜禹还是终于听到陶然的声音,“all!”

    “行动!”姜禹像推了一记强心针,这回绝对不会让庄家逃走。

    窃听器的信号却突然断了,姜禹听不到陶然的任何动静,心念一动,已经打开车门跟着冲进大厦里面。

    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响起了消防警报的声音。他有不详的预感,放弃电梯,从前面楼梯跑上去。

    陶然推all的时候见到有人跑进来跟庄家嘀嘀咕咕,筹码还在桌上摊开没收,对方就要卷铺盖跑路。

    “喂,钱还没兑现呢!要跑哪去?”她知道她的时机没掌握好,可能他们已经听到了风声,只能先拖住他们。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今天到此为止,等会儿警察来了就走不了了!”庄家推开她,四周的人一听有警察,也作鸟兽状散。

    陶建军赢了不少,但也怕被抓到就一无所有还要去蹲拘留所,赶紧往后楼梯跑。

    陶然一把拉住他,“先生,你是不是姓陶?”

    这时候无论是被警察还是熟人认出来都不是好事,陶建军眼睛里满是惊恐,“神经病,我不认识你!放手!”

    我不认识你这五个字刺的陶然四肢百骸一阵阵尖锐的痛,抹杀她心中所有五彩斑斓的回忆。

    陶建军挣脱她,后楼梯是消防通道,平时很少人走,他摸准这位置警察不会那么快上来,只顾自己跑,把亲生女儿当洪水猛兽甩在身后。

    “等等,你等一下……”

    陶然的步伐急促凌乱,刚跑几步就听到消防警报铃响,尖利刺耳。庄家的其中一个发现电梯已经有人上来,手里抱着赌资走投无路,只好改走消防通道,跟陶然撞在一起,她险些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脚步踏空,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

    啪的一声,窃听器从她口袋里掉落出来,两个人都是一愣。陶然反应过来立马就要甩开他,被他从后面一把抓住头发。

    “你是警察?难怪我们会被发现……贱/人,三八!”

    巴掌劈头盖脸而来,陶然被打得晕眩,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有燃烧的烟雾弥漫而来,男人狞笑,“好好好,妨碍老子发财,你就在这儿等着被烧死吧!”

    原来他们早打算好万一案发就先来场大火,这栋房子里不多不少还住着几十号人,来场混乱引开警方注意也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抱着赌资开溜。

    那消防警报不是年久失修,根本就是被火和烟激活的。

    身后的楼道门被关上了,她站不起来,男人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底楼,砰的一声关上最后逃生通道的门,从外面卡住了门把手。

    下面两层楼道门本就是紧闭的,火势又从上面往下窜,陶然急忙拿衣服掩住口鼻,一只手撑着栏杆往下跑。

    门打不开,她今天不被烧死也要被烟呛死在这里。身边没有手机,姜禹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她相信他会找到她,不会让她死的,可还是好想哭,怎么也没想到跟父亲说上十几年来的第一句话,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她回到楼梯转角处靠着墙坐下,头顶有个通风窗口,可以散掉部分浓烟,让她不至于那么快死。

    “陶然!柳陶然,你在不在里面?”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恍惚听到有人叫她名字,都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有人发现她。

    像是楼上的楼道门边传来的,又像是底楼……

    她站起来,大声喊叫回应,“我在这里!姜禹,我在这里!救命!”

    底楼的门被打开,进来的却是柳博延,他急切地找上来,因为腿脚不便,已经不知多久没这样独自爬过楼梯,吃力又艰难地来到陶然身边,瞧见她这副样子,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声音都差点梗住,“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能不能走路?”

    陶然想要委屈大哭,这时却硬撑着,“大哥,我扭了脚。”

    “警察马上就来……我扶你先往下走。”他多想背朝她蹲下,托住她腰臀直接将她背下去,可是他的腿脚甚至支撑不了他自身的平衡。

    “柳陶然!”楼上的楼道门也开了,姜禹冲下来,身后楼道里已经全是青黑色烟雾。

    他无法苛责什么,她误了行动时机,又没有及时逃走都不要紧,现在必须抓紧救人。

    他没看到她从大楼里逃出来,心脏都差点停止,不顾一切冲进来找她。

    庄家全部落网,后门拦住的那一个是最后一尾漏网的鱼,群众都从前面正门楼梯疏散,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人?

    如果没有及时找来,后果会如何,真是无法想象。

    第50章 无情

    姜禹把陶然从大楼里背出来,一句话都没说,两人之间有默契的沉默着,但谁都看得出姜禹很生气。

    他把她背到警车跟前,被柳博延拦下来,冷言冷语,“谢谢姜队,送到这里就好,我妹妹需要休息,我先带她回去。”

    姜禹看着陶然,她没有反驳的意思,似乎也认同这样的安排。

    他不知哪来的冲动火气,一把将她塞进身旁的警车,自己坐进驾驶座,亮起警笛,飞驰而去。

    “怎么不吭声了?我跟你说的战术安排安全事项你全都听不进去,现在给我个解释!”

    陶然抓牢车门边的拉手,只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如果刚才我们没有及时赶到,你真的出了意外葬身火海,你又该跟谁去说对不起?!”

    陶然头疼欲裂,还在讷讷说,“是我不好,没把握好时机。”

    没有任何理由,的确是她做的不对,不该分心走神,差点延误大事。

    前面红绿灯交迭,她突然醒转,拍着车门喊道,“让我在前面路口下车!”

    姜禹在红灯跟前停下,她不由分说就打开车门走下来。一只脚疼得几乎沾不了地,扶着路边的栏杆蹒跚着挪到街角。

    那家干洗店跟远看时一样又暗又窄,大白天也看着白炽灯。老板娘分开一堆挂好的衣裳长裤走出来,“洗衣服啊?”

    陶然摇头,只恨不能拉住她,“请问……陶建军是不是住在这里?”

    女人脸上一下子换上戒慎的神色,“你找他干什么?他今天不在家。”

    陶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一挂布帘上,后面是另外的天地,也许是父亲这么多年来栖身的地方,也许只是他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他不在,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老板娘不耐烦地开始赶人,欠债还钱,这样的神情她见得太多了,那死鬼在外面一屁股烂账,不管是人情债还是金钱债,她都不会帮他还的。

    布帘忽然掀起来,陶然一喜,走出来的却不是陶建军,而是少年瘦削的身形,套了件宽大的运动服,一手踹在口袋里,冲着柜台后的女人说了声,“妈,我出去一会儿!”

    “手里攥着什么,拿出来我看!”女人气不打一处来,拉住那少年,“又偷钱出去打游戏,你不念书了你?给我滚回去!”

    “不是偷的钱,这是我爸塞给我的。”

    “胡扯!他那点钱自己都不够花,哪有闲钱给你。”

    “我没骗你,就刚刚我在隔壁修车店门口碰见他,他给我的,说是今天手气好让我先拿着。”少年滑的像条鱼,一转身就溜出来,抬头看到陶然和追上来的姜禹,又谨慎地闭了嘴,揣着手里的零花飞快地往街对面跑。

    “老的小的都是讨债鬼!”女人咬着牙抱怨。

    陶然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姜禹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乍一看就有强烈的熟悉感,不是别的,五官轮廓都继承自父亲,跟陶然很有几分相似。

    陶建军不会出现了,赌徒最懂得趋利避害,刚刚才经历那么一场震动,他当然要躲起来,不能让警方抓住或者街坊邻里找麻烦找到家里来,谁知道他欠了多少赌债。

    谁知道他要避上多久。

    又留下一对母子,跟她和妈妈当年的境况一样。

    陶然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状况和凭空多出的血亲兄弟搅得快要不能思考,只得跟姜禹说,“大禹,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

    陶然坐在林淑言房间里,最近气温时高时低,对肺部易感染的病人来说是极大考验,动辄就咳得厉害,胸闷气短,只得买了家用的氧气机放在房间里。

    林淑言吸氧之后才能睡的安稳一点。

    医生说病情有恶化的迹象,不能手术,只得有一天拖一天。

    她没有多少妆奁,好像从带着陶然嫁进柳家的时候就是那么些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添金添钻,老旧的相簿却还留着。

    陶然翻开来一张张看,当初笑容朴实满足的年轻人已经两鬓斑白,甚至病魔缠身,两人怀抱一围就是一个家庭,如今也已分崩离析。

    谁懂年华拘限,岁月无情。

    柳博延等着跟她算总账,“这屋子关不住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说话从来不留情面,却叫刚刚到任的私人看护潘小姐为她处理扭伤的脚踝和脸上的伤。

    陶然深深吸一口气,“大哥,我遇到我爸爸,陶建军。那天我没追上他,才在后楼梯出了意外。”

    柳博延拧眉看着她,“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又失踪了,也许这回再也遇不到了。”人生能有几个十三五载任你豪赌挥霍?

    “你想找他?”

    陶然笑笑,“我只是很久没见他了,想跟他说说话。”

    如果他知道妈妈生病,会不会顾念往日夫妻情分,来探望她一回?

    柳博延看出她心思,“不要跟赌徒讲感情,到时候适得其反。”

    陶然被他戳中心结,眼泪倏倏掉下来,“他是没有感情的……他连我都认不出来,推开我就跑……”

    从他消失那天起,她无数次幻想父亲回归家庭的情形,怎么能够想到是这样讽刺无情?

    柳博延不懂怎么安慰她,手僵硬搭在她肩头,“别哭了,让你妈和我爸听见,还以为又是我惹你哭。”

    她摇头,她身边只有柳博延与她同病相怜,双亲失去一半,遗憾伤痛永远无法补全。如果他也有机会,她相信他也会愿意问问当初抱住他轻生跳楼的母亲为什么那样做。

    她的委屈全都化作眼泪,别人都不曾看见,这一刻,身边只有柳博延。

    他平生最大心愿好像也不过是拥她入怀,此时此刻往前一步就能轻而易举实现,可他怕拥住就放不开,情毒无解,误人误己。

    他只觉得生气,最该安慰她陪伴她的姜禹,却一味苛责她犯错。

    所以姜禹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也没给好脸色看。最后还是林淑言披着厚厚羊毛披肩出来,才结束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

    “大禹你坐下喝口茶,陶然在楼上,我去叫她下来。”

    “阿姨不用了,我去叫她,您在这歇着。”姜禹看出林淑言精神每况愈下,消瘦不成人形,已经病入膏肓。

    陶然在房间写稿,只听到电脑键盘噼噼啪啪的响声,全情投入。

    “是不是打扰你了?”姜禹敲门,在门边的沙发椅坐下,“你先做事,我在这等你。”

    陶然合上电脑,“没关系,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就是这回赌场的案子,专栏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我才敢下笔。”

    “本来也是我的职责,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姜禹暗自叹气,她越是像没事人一样,越是对他客气,就证明他又伤到她的心。

    第51章 求婚

    “你来……有什么事吗?”

    姜禹摸出她送他的尼古丁糖,“我来找我女朋友,一定是要有什么特别的事?”

    见她抿唇不语,他才说,“你妈妈的身体状况,最近是不是又差了一些?抗肿瘤的药有没有按时吃?要不要换个处方试试?”

    陶然眼中聚起水汽,笑容有些惨淡,“没用的,医生说只是时间问题了,我们现在只希望她少受些罪。”

    “那天你遇到你父亲,是想让他来探你妈妈一眼?”

    “你知道了?”

    姜禹面色沉凝,“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是这样。你怎么没跟我说起遇到你爸爸的事。”

    “你别这样说,是我藏了私心不敢让你知道。其实……我都不确定他就是我爸爸,我们面对面坐一张牌桌那么多天,他都没认出我是他女儿,有时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他就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所以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哪怕确定一下就是他本人也好,可惜他推开我……”

    她想到那天的情形就痛心,逼回眼泪又关切地问,“你们领导有没有责怪你?”

    姜禹站起来,“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为什么要责怪?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接你去参加庆功宴。”

    陶然一缩,“我不去!”差点搞砸全盘计划,她哪有脸面参加什么庆功宴。

    姜禹的身影罩在她头顶,“坦白说,你的参与早就已经完成,就算那天不出现在现场我们也有把握连锅端掉他们。你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任务有瑕疵?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出事才冲你发火的。”

    他不懂委婉,直来直往,忽视了那一刻她的感受。

    陶然心酸又感动,把脸埋进他怀里,“大禹,我们不要来来去去都说对不起了,好不好?”其实她没有怪他的意思。

    姜禹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刚刚我来的时候被你大哥拦在门外,他说我又把你弄哭了。”

    陶然摇头,“不是因为你。”

    好吧,她承认还是有一些小委屈,但最伤心还是因为父亲母亲的缘故。

    姜禹沉默片刻,“你爸爸……如果你想找到他,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现在这样,你把他找出来,反而尴尬。”眼下他最怕的事大概就是被警察找到。

    “你们就打算这么一直逃避下去吗?你结婚的时候也不想让他到场吗?”

    陶然一震,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他说了结婚两个字。

    什么时候结婚?跟谁结婚?

    姜禹最终没能把陶然带到庆功宴去,不是互相赌气闹情绪,而是陶然的稿子还没写完润色,截稿只剩两小时,只能躲回公寓去继续敲字。

    说是庆功宴,其实还是他们同僚那班人,年轻意气,辛苦几周,就等着彻底放松的这顿犒赏。领导是不参加的,方便前线同志尽情happy,尽情给他们的队长灌酒。

    陶然凌晨一点被敲门声吵醒,踏着窗纱外投进的点点月光去开门,姜禹斜倚在门外看着她。

    “你喝酒了?”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可意识明明很清醒,不像是敲错门。

    “谁让你不去,他们都用这个作借口逼着我把你的那份酒也一块儿喝掉。”

    她给他放水洗澡,“对不起咯,稿子实在写不完嘛!”

    他拉过她,高大身躯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哗哗的水声成了背景音乐,“我们不是说好不要互相说对不起了?”

    凌晨被从床上拎起来的陶然还有点迷糊,“对不……”

    姜禹只好用吻封住她的口。他的唇上还带有夜风微凉的温度,却把身体里酒精燃起的热度全都渡给她,用力而缠绵。

    放开她的时候,她红润的唇微微嘟着,被他身体挤压着的胸腔里一颗心跳得扑扑飞快,起伏间两人的体温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升腾,她的柔软他的坚毅此刻却像融为一体。

    她微微偏过头躲过他更进一步的试探,似娇似嗔,“都是酒味,快去洗澡!”

    姜禹轻笑,“听起来像老夫老妻似的。”

    陶然一怔,目光对上他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陶然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你喝多了,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

    她其实想跟他讲,如果是开玩笑,她很容易当真,总不由自主幻想跟他成为一家人,同一屋檐下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温暖时光。

    姜禹的拇指揉着她玫瑰花一样瑰丽的唇瓣,耳边是单调的水声和两人融合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没有外界那些聒噪嘈杂。

    每个人都在他耳边哇啦哇啦说着什么,提到她的名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从柳家出来的时候,厨房里还煨着中药,她亲自跑去滤掉药渣,把药碗端到母亲手里看着她一口口喝完,眉眼之间全是忧色。

    “她怕苦,有时候都不肯好好喝药。”她的解释和欲言又止让姜禹也感觉到一丝苦涩。

    明知道没有希望了,却还是要善始善终地陪侍左右;尽管无数次想过合家团圆的情形,自己的苦恼却不敢显露半分,遇到陶建军的事也丝毫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

    这个女孩子孝顺,善良,柔软,人生中大部分的执念和忧心都是为了她的父母家人。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将来会是一位好妻子。

    结婚有何不可?他也三十而立,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总有一个女孩子要长驻他的生命里,替代曾经他想要守护的那一个。

    四年过去,失踪人口在法律上都要宣告死亡,每个人都在对他说,向前走,请向前走,不要再沉湎在过去。

    他是屈服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还是屈服于眼前人的柔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手边是崭新的沐浴露,薄荷迷迭香混合着松树的苍翠。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宾至如归,她让他的自在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从来不想当他是客。

    他挪开她床上的毛绒公仔,躺在她身后拥紧她,两个人身体的弧度契合相贴。他想他已经开始习惯,他们都开始习惯,生活中拥有彼此。

    求婚只是水到渠成。

    姜禹说约了他妈妈吃饭,碰头的地方却是门脸华丽考究的婚纱店。陶然还以为走错门,却被他拉进去,“没错,就是这儿,先进来再说。”

    层层叠叠的蕾丝锦缎和珍珠堆出的华美圣洁像一道道白色耀眼的光从陶然眼前划过,袁和在二楼沙发等他们,喜笑颜开把陶然推给旁边的婚纱设计师,“这是我儿媳妇,看看有什么款式适合她?”

    陶然都懵了,坐下又站起来,姜禹扶住她的肩膀,“这里礼服都是手工缝制,店主是我妈妈的老朋友,就当给她个面子。”

    陶然说不出话来,直到被套上小拖尾的象牙色婚纱,脸上扫了明媚可人的淡妆,她还像是在梦里一样。

    “哎呀,好漂亮,年轻就是好。陶子啊,你觉得怎么样?不喜欢还可以再挑别的。”袁和对这效果相当满意,恨不能现在就把两人推入礼堂送作堆。

    “我也觉得挺好的。”姜禹附和。

    只有陶然一人在状况之外,她拉姜禹进旁边化妆间,“大禹,这……这是做什么?”

    姜禹眼睛里有难得的柔情,“新娘子不是都要穿婚纱?我觉得可以提前准备起来。”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

    “我不太懂得浪漫的技巧。”他向她坦白,“工作也太忙太繁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突发的任务或者要出差,我想一切都简单一些,包括求婚在内,所以直接把你带到这里来,如果你觉得唐突,不愿意接受,我们可以再商议。”

    “不,不是的,我是觉得有点突然,但是我没有不愿意。”她脸色嫣红,顾不得那些羞涩矜持,只想抓住当下突如其来的幸福。

    她试穿的白纱还在身上没有褪去,光彩夺目,姜禹勾了勾唇,拿出手机用镜头对准她,“想不想让你妈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很漂亮。”

    一句话差点逼出她的眼泪。原来他也知道她妈妈的心愿和放心不下的一切。

    “大禹,其实你不用这样……”

    他却已经影下她的照片传送到她手机,“发给她看看,心情好才有助于病情,保证比苦药更见效。”

    陶然展开双臂揽住他脖子抱紧他,“大禹,谢谢你,谢谢……”她泪都要下来,快乐得不真实。

    他轻轻拥住她,“傻瓜。”

    也许她是他的解药,该说谢谢的人是他才对。

    第52章 筹情

    夜晚属于有情人。

    房间里只留床边一盏立式台灯,暖黄的灯光薄纱似的笼住床笫间交缠的男女,一挺/腰,一俯身的凌厉都被削减,只剩悱恻缠绵。

    “姜禹,姜禹……”他才刚滑入不久,陶然已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带着些恳求的意味叫着他的名,他抬眸看她的时候,却又溺毙在他深若幽潭的眸色里。

    姜禹的汗水顺着额际滚落,和她身上薄薄的汗珠混在一起。他给她适应自己的时间,同时也用尽周身所有的自制力静置,感受她那些妩媚的柔软如有生命力一般裹住他,稍稍一动,血液就奔腾起来,窒息一般的快慰。

    “难受?”低头就能欣赏到她醺然欲醉的神情,像是痛苦隐忍,又像是极致欢愉。其实他知道她已经不再难受,但就是想听她亲口讲出来,黄鹂一样的声线,这时无论说什么都像撒娇。

    他在床上仍是惜字如金的男人,可却喜欢听她的声音,像是爱浴情潮跌宕间推入的一针催化剂,化学反应到了顶点,让他不可抗拒地燃烧。

    陶然摇头,酥痒从那一点蔓延到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用来揽住他的肩膀,轻颤着,“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说什么求不求的,都快结婚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热烈的在她唇间啄吻,她仍得空喃喃低语,他想听她声音却又怕她分心,真是矛盾。

    “你先答应我……嗯……”研磨直抵最紧要的一点,她灵魂出窍似的一抖。

    他满足喟叹,又以为是她太累,尽管他已经十分贴心地避免正面压到她,但传统的姿态无论如何还是得她分担一部分他的重量和冲击。

    “我慢一点……”他躺到她身侧,呼吸埋在她的肩窝,热源仍在她深处作祟,用她极少体验的角度给予她甜蜜的折磨。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有触类旁通的本领。

    她能感觉到他的唇舌,一节节吻过她的脊柱,让她身体不自觉地向前绷起弧度,肩膀下方的两块蝴蝶骨若隐若现的,诱得姜禹眼底微微泛红。

    她不自知,说起来心事重重,把他的手摁在心口位置,“如果将来……你发现我做错事,能不能原谅我?”

    姜禹顿了顿,猛然起身从背后将她压在身下,“那得看是什么事。像肖嘉嘉那样?”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值得原谅,尤其是感情世界里的背叛,他自问做不到像好友那样的隐忍包容,这是底线。

    陶然的骨头都快被他碾碎,身体里霸道的铁杵让她不适,跟他此刻粗灼的呼吸一起彰显着男人强烈的占有欲。

    她仰起头,眼里几乎冒出泪花,“当然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姜禹,我永远不会那样背叛你!”

    “那还能有什么?”他的唇贴在她汗湿的鬓发,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公事不进家门。咱们按规矩办事,我不会再用偏见刁难你,你也乖一点,不要总打擦边球,知道吗?”

    他在她鼻尖上点了点,陶然眼眶发酸,这几乎是他最亲昵的情话和动作了。

    往事揭晓之前,快乐不知还能延续多久。

    姜禹不再听她多说,在她身后的驰骋已是极速。他不是没有情敌,相反柳博延这样占尽近水楼台优势又本身无比优秀的男人简直时刻挑战着他的骄傲和自信。

    拥有她的这一刻,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比失去她更令人难以接受。

    *********

    绚烂秋季之后,江临开始步入气温逐渐走低的冬天。

    婚礼的筹备有条不紊地进行,如果不是有时间空间各方面的条件局限,准新娘大多享受这个过程。

    陶然跟林淑言一起去看婚宴酒店,即使已经过了金秋婚礼旺季,豪华酒店预订依然排到年后有余。

    “这里挺好的,很新,又气派。只不过年底太冷,你还要穿婚纱,就怕身体受不了。”

    “没关系的。”陶然安慰她,“到时候穿婚纱也是从车上到市内,都有暖气空调,加个披肩不见得会冷。”

    林淑言口中发苦,“我知道你喜欢在绿地草坪上的那种婚礼……要不还是等到开春以后吧?婚礼一辈子就一次,最重要是你们自己中意,何必迁就我?”

    任谁都看得到她印堂有黑气,形容枯槁,已经病入膏肓,所剩时间不多了。她最放心不下就是陶然,看她披上嫁裳嫁人成家是目前仍可实现的最大愿望。

    两个孩子孝顺,姜家也通情达理,不计较婚礼筹备仓促,只为让她有生之年不要留下遗憾。

    “妈,婚礼只是形式,做给别人看的。您没听过裸婚吗?重要的是嫁给谁,而不是怎么嫁。热热闹闹也挺好的,绿地婚礼又要考虑观礼人数又要考虑天气因素,麻烦着呢!”陶然不是完全不在乎形式,但跟妈妈的心愿比起来,孰轻孰重,明摆着的。

    袁和赶来跟她们母女一起试菜,坐下就先批评姜禹,“这孩子也是工作太忙了,约来约去都对不上整好的时间,只能咱们几个自己看着办了。”

    陶然早就习惯了他的工作性质,“没关系,他说信得过您和我妈妈对食物的品味。”

    林淑言微笑。

    袁和乐的合不拢嘴,又夸道,“这家酒店虽然是新开的,但菜品口碑很不错。还要多谢你哥哥,他对咱们两家这次的婚事很上心啊,要不是他帮忙,这酒店近期还排不出位置。”

    林淑言一怔,“你说博延?”

    “是啊,到底是商场上历练过的人了,办事周到利落,我一直挺看好他的。哎,可惜咱们家没有女孩儿,要是大禹有姐妹,我还乐得撮合撮合再凑一对呢,好事成双嘛!”

    林淑言目光有些复杂地瞥了陶然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柳家要嫁女嫁的风光,姜家也决计不能亏待了小两口,袁和把市内一套黄金地段的崭新公寓交到陶然手里,让他们作为婚房。

    然而陶然跟姜禹商量之后决定,婚后就直接搬入现在姜禹住的这套公寓,他向来爱整洁,住处干净舒适,装潢家具都是现成,再方便不过。

    袁和坚持,“不够的,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简单,将来有了孩子怎么住得下呢?当然是大房子住的舒服些,陶然你拿着,都是一家人了别跟我们客气!”

    说到孩子,陶然悄悄脸红,她收下钥匙,却还是跟袁和解释道,“我们现在两个人,住的房子太大打理起来也不方便。等……等有了宝宝,我再把新房子重新布置一下,到时候再搬。”

    其实如今住这里最重要的是离姜禹工作单位近,免去他路上来回奔波的时间,他工作已经太辛苦了。

    她也想好了,等到时候有了宝宝,她可以放下现有的工作,至少是暂时放下,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届时即使房子再大一倍,她也有精力收拾和布置。

    将来的细节,即使只是幻想,也是甜蜜美好的。

    年底正好是姜禹他们工作最忙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案子层出不穷,先前的大案要案也要收官,对婚礼筹备的参与度就非常有限。

    他回来的时候,陶然盘腿坐在沙发上翻婚庆杂志,见他回来,先去厨房舀汤出来给他,“温度正好,趁热喝。”

    最近妈妈教她不少煲汤做菜的技巧,她也很有即将嫁为人妇的自觉,学的有模有样,味道都还不错。

    她在他身旁坐下,手捏上他的肩膀,“是不是很累?有没有精力看一眼咱们的喜糖和请柬?一眼就好了,我实在选不出来。”

    姜禹享受她指尖恰到好处的按揉力道,轻轻勾唇,拿起那本杂志,扫了两眼,只凭第一直觉指过去,“就这两个吧!”

    陶然很开心,“我也觉得这两个最好。”

    他眉心不平,即使身体放松,但脑海里仍有弦绷得极紧,陶然忍不住问,“有什么烦心的案子吗?”

    “嗯,还是之前那个地下赌场的案子。”

    “不是已经结案了?我听韩漱说他们已经准备好提起公诉了呀!”

    姜禹表情有几分晦暗不明,“之前是没问题了,现在不知怎么又全盘翻供,案子又被打回来补充侦查。”

    “怎么会翻供呢?”但凡要补充侦查的,总归会比较棘手,时隔那么些日子,很多线索都断了。

    “据他们说开设赌场是受人控制,他们只是帮人打工,背后的大鳄是段轻鸿。”

    陶然怔住,“段……他不是离开江临了吗?”她还记得上回听到与他有过绯闻的女星称他人在东南亚。

    姜禹道,“所以我们要考虑他已经回到江临的可能性。”浴!?/li》

    作者有话要说:清明小长假还是决定不负春光,出去走走,所以明天不更哈~亲们也假期愉快哦~

    第53章 归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表骗得了人,内心却骗不了。

    江水那头,斜阳西沉,天际倒影江面波光,一层层的褚红蓝靛,无论如何华美壮阔,最后一束光敛尽之后仍是无边黑夜收场。

    陶然在工地采访,头上安全帽压得她脑仁发麻,脚下都是残桓断瓦,一不留神就整个人摔在地上,膝头一阵钝痛。

    身旁同事扶她起来,“陶子你没事吧?看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怎么了,是不是被结婚的事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同事孩子刚上幼儿园,一副过来人的了然姿态,“没关系的,熬过这段就好了,都是这样。到时候婚礼弄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看着也舒心,付出就值得了。”

    陶然扶正歪到一边的安全帽,拍拍裤子上的土笑了笑,“我没事,天快黑了,咱们走吧!”

    谁都希望是付出就能值得,但张爱玲不是讲,爱情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事情该来的时候就会来,就算有再多预感,也阻止不了。

    江临近郊有丘陵山地,高速国道直通。晚间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捷豹xj冲出路道,顺陡坡滑向山谷,卡在两棵树干之间动弹不了。

    车上只有驾驶室里驾车的一人,救援到场的时候满头满脸的鲜血,已经陷入昏迷。交警摇头,要不是车子性能卓绝,又有这两棵树恰好做了缓冲,早就车毁人亡。

    姜禹在派出所值班,大概是西伯利亚冷空气刚刚过境,人人躲在家里享受温暖安逸,难得一整晚没有棘手的纠纷。但他还是睡不着,心里莫名地烦乱,尼古丁糖都起不了替代作用,他只能在窗前点了一支烟。那一点点红色星火烧的很快,像是可以一路燃到天边。

    “姜队!”值班的拍档神色肃然地跑进来,“有一起交通事故,要请你去一趟医院,协助调查。”

    “哪里的交通意外?”

    “东山近郊。”

    姜禹微微挑眉,“那里离咱们的辖区少说也有15公里,怎么找上咱们协助调查?”

    这种情况通常是处理现场的交警觉得事情不单纯,有牵涉其他案件的嫌疑,会请刑侦的同事参与调查。

    拍档也有疑惑,“那边是特别关照请姜队你去协助调查,也许跟咱们辖区没关系。”

    姜禹的心往下一沉,第一反应是陶然出事,拿出电话拨给她,听到她有些惺忪的软软声调,“喂,大禹?”

    姜禹松口气,这丫头大概刚缩进被窝里,“没事,看看你睡了没有。”

    “噢~查岗啊?我都还没查你呢姜警官……值班累不累,我明天来给你送早餐?”

    姜禹不自觉扬起笑,“不用,你好好睡觉,今天夜里会降温,记得多盖床被子。”

    她没事就好。

    一支烟刚好到底,姜禹摁掉烟头,拿过外套,对拍档道,“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开车到医院短短一段路程,他冷静自持,把什么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过医院病床上躺着的人会是苏苡。

    他以为是睡眠质量不佳又出现了幻觉,要不然怎么一切都那么突然,她还是以他最不想看见的情形出现。

    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怎么样姜队,能确认是苏苡吗?”交警同事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姜禹和苏苡的事不是秘密,谁都怕他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

    姜禹没吭声,伸出手轻触睡美人的脸和手,“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的手那样冷,只有掌心一点微热温度牵住她的元神,提醒面前的人,她还不至于魂飞魄散。

    拉到她下颌处的白单再往上些许,他今天或许就没有勇气看她碰她,见她最后一面。

    “她独自驾车在东山近郊出事,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昏迷。她身上没有能够证实身份的证件和手机,送她来医院的途中听她模糊地叫了你的名字,我们有同事认出她跟当年失踪的苏苡相像,所以想先联络你来作身份确认,再通知家属。”

    姜禹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没错,她是苏苡。”

    时隔四年,她容颜再多变化,他还是一眼就能确认,这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苏苡。

    几通电话出去,病房外头顿时一片纷至沓来的嘈杂喧嚣,姜禹却始终安静地坐在病床面前守着她,吊瓶的药水输完了就为她再换上一瓶,熟练平静的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万次。

    是的,在他的脑海里,勾画过无数重逢的场景,全都是她化险为夷,他抱住她说我还在原地等你。

    眼下她就在跟前却还是生死未卜,他也说不出一句海誓山盟。

    他在病房门外遇见苏苡的父母,苏妈妈几乎是哭着跌进他怀里,“……大禹……大禹,我们家小苡怎么样了?”

    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平时自恃身强体壮,现在却仿佛生拼硬凑的一具骸骨,血肉不知去了哪里,摇一摇就要散架。他看着苏氏夫妇头顶的白发,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有轻微颅内出血,所以昏迷不醒,肋骨被弹出的气囊砸断,需要卧床休息。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她很快就会醒的。”

    医生刚才当着他面交代了一堆,他左耳听右耳出,好像听到一堆毫无逻辑联系的字符,杂乱无章的摆放在脑海里,没想到还是听进去了,这一刻竟然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连他都佩服自己。

    苏母低声饮泣,医生例行公事的报告他们已经来来回回听完若干遍,其实她只想知道姜禹怎么看待这次失而复得。

    他们吃尽苦头深受重伤回来的小女儿,还是不是他眼中的唯一,会不会被嫌弃鄙夷?

    袁和陪在苏家夫妇左右,一边安慰他们,一边也在打探儿子的打算。

    姜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讲。

    打算?看他四年前所做的各种打算,到如今是怎样的荒腔走板。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变化与变化之间还有时差。

    他只交代袁和一件事,“小苡回来的事,先不要告诉柳陶然,对媒体也要封锁消息。”

    现在这个时刻,他真的很不想跟媒体扯上关联。

    袁和忧心忡忡,“那你们的婚事呢?”

    她也着实矛盾,一边是好友一家团聚,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历劫归来,一边是许下秦晋之约的柳家和无辜的柳陶然,好像她站哪边都有失偏颇,关键还是要看姜禹的意思。

    姜禹沉默良久,“妈,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第54章 惊变

    走廊尽头有笃笃的高跟鞋敲打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驼色的山羊绒斗篷包裹鲜红长裙闯入眼帘,是与苏苡相似的容貌身段,只不过眉眼都用彩妆仔细修饰描绘过。

    “我刚下飞机。大禹,伯母,到底怎么回事,小苡回来了?”苏荨把散开的流苏围巾重新甩回肩上,目光流转,全都集中在姜禹身上。

    他却不吭声,袁和眼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接话圆场,“嗯,她受了伤,还在特护病房没有醒。你爸妈刚进去看她,小荨你先在外头等等啊,没事的,别担心。”

    “没事就好。”苏荨这才看向他们身后的病房房门,像是惊魂稍定。

    袁和找借口先走,把空间留给年轻后辈。现在想想,他们做父母的也挺尴尬,当初以为苏苡不会再回来,有意撮合姜禹和苏荨,一片心意倒是好的,只是好心办坏事,两个孩子之间反倒像是疏远了。

    苏荨脉脉看着姜禹,虽然脚上穿着高跟鞋,站在他面前还是矮去一大截,越是近越是要抬头仰望,“你还在生我的气?”

    长辈不知道他们在青门发生的那些恩怨,姜禹自从那件事之后几乎就没再跟她见过面,电话短信也不接不回应。她曾试着去派出所找他,哪怕来场偶遇让他骂她一顿也好,都硬是没能跟他碰上面。

    男人狠心起来,一点不输给女人。

    要不是今天苏苡突然回来,他说不定可以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当她苏荨从来不曾存在过。

    她心寒,伤感,怨怼,但这一刻却还是有扭曲的快意——他能走多远?苏苡回来了,他也必然要回来,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起。

    她迫不及待,提前结束在台湾的公干,搭最快的航班回来,就为这一刻欣赏他的痴心和矛盾。

    不是为她也没关系,一卵同胞的双生姐妹,用得着分什么彼此?谁都说她理应跟失踪的妹妹有些心灵感应,很好啊,有人昏迷不醒,有人执迷不悔,姜禹爱苏苡的心,她苏荨也能感受的到。

    姜禹没有回答,举步要走,被她叫住,“你要去哪里?小苡才刚回来,你们还没真正说上一句话你就急着要走,对得起她消失的四年吗?当初她是为了你们的案子,为了你,才愿做证人出庭指证段轻鸿的。她现在受了重伤,醒过来最想看见的人一定是你,就像以前那样,她生病发烧,你连夜从江临赶回北京去陪她,她一睁眼就能尝到你帮她煮的水果羹。你不在就不怕她胡思乱想?如果是因为我在这里让你觉得不自在,我立马就走!”

    “你是她的家人,我没想过要赶你走。”姜禹把骄傲冷酷都放下,现在除了苏苡的事,讨论什么都不合时宜,“她不知什么时候醒,我去喝杯咖啡,你要什么?还是拿铁不加糖?”

    苏荨淡淡一笑,“嗯,大禹,谢谢你!”

    谁没了谁活不过今晚?谁又抵得过道德的束缚捆绑?

    *******

    陶然陪着林淑言撑过一个苦夏,又撑过一个多事之秋,却再难撑过江临三十年来最冷的寒冬。

    林淑言在家中毫无征兆地倒下去,陶然手中捧着的嵌金边骨瓷盘哗啦啦全部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柳博延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冲出来,“怎么回事?”

    陶然哭的不能自已,“妈妈……妈妈她晕倒了,我们得送她去医院!”

    她颤着手拨急救电话,柳博延已经一手托起林淑言,“来不及了,我们自己送她去比较快!”

    近来理疗见效,他腰椎以下已经能够承力更多。

    可他的私人看护潘圆圆小姐动作比他敏捷,力气也大,把林淑言托到背上,“请司机把车开出来,我背她上车!”

    医院毫不含糊,一来就下病危通知,闻讯赶来的柳建业,捧着薄薄一张纸头痛哭失声。

    反倒是陶然到了医院之后就变得很平静,不知道凭着怎样一种意念在支撑,总觉得妈妈还会好起来的,一定还能从重症病房里走出来。

    她给姜禹打电话,这种时候她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哪怕说一句安慰的话,让她在肩头靠一会儿也好。可他的电话显示关机,这在要求7天24小时随时候命的纪律部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以前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陶然连慌神的时间都没有,一轮抢救之后又有新的一轮,病危通知下完又下,每次医生都要找家属谈话,有无数的表格和知情同意书要他们签字。她回过劲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柳博延递给她一杯温开水,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进去。

    “谢谢你大哥,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还有柳博延,他是家中仅有的、最冷静的人,借她肩膀依靠,在她嘴唇干涸起泡的时候递给她一杯白开水。

    他递过手帕,“眼泪擦一擦,哭的太狠会吓到医生,昨晚我爸血压又快爆表,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倒下去。”

    他还是不习惯煽情,家里身体最差的人是他,他没死,其他人最好一个都别走,被丢下的苦楚和孤独,他实在尝够了。

    “姜禹呢?联系到他没有?”

    陶然摇头,“也许他有紧要任务,手机一直关机。”

    柳博延深深吸气,别怪他对她的男人有偏见,这种时候不能陪在身边给她安慰,结婚嫁人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看到她憔悴伤感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再多说什么,看似嫌弃地扯了扯她揉得皱巴巴的外套,“回家去换件衣服,洗把脸再来。这里我给你看着,不会有事。叫司机送你,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陶然点点头,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都做不到了,还好柳博延常常嫌弃她的强颜欢笑,总说比哭还难看。这48小时的时间里真是耗尽了她全部的能量,不过这一刻还有力气能站起来,她还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一些。

    她回家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姜禹依旧找不到人,手机不通,她担心他出事,只好打到他家里去,袁和接的电话,支支吾吾的只说姜禹有任务太忙,让她别胡思乱想。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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