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徐徐落下之时,汉城之中激战正酣的场面忽而沉寂下来。但这并没有让人放松,反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决战前短暂的宁静。
    微微暗淡的夕阳光芒中,汉城中火光四起,在宋兴启代表大明和吏曹判书柳顺汀谈判时,张昭在明军军营之中亦接见前来的文官集团使者孙世钟。
    大堂上,孙世钟身穿朝鲜文官服饰,面对张昭和大明的军官们昂然的道:“下官乃是有明朝鲜王国户曹参判,敢问使相大人在上午景福宫中当众宣布不插手我国内政的话是否还算数?”
    户曹参判,类似于大明户部侍郎。
    张昭一身灰色的军装,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俊逸,坐在大堂正中的位置上,打量着这位四十多岁、器宇轩昂的朝鲜王国大臣,正色道:“当然作数。”
    孙世钟朗声道:“既然算数,为何使相大人和景福宫中联络不断?我等朝鲜王国大臣们登高而望看得一清二楚。敢问使相大人谈的是何事?”
    在张昭左侧的于参谋呵斥道:“放肆!大帅行事需要向尔等交代吗?”
    这话倒颇有点像气急败坏的感觉。
    事实上于参谋是很有点不爽。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知道是“有明朝鲜王国”?
    这让他的那种感觉非常强烈。那就是朝鲜王国的政治精英们其实并不是真心的把大明当做宗主国。有什么事情都是优先于他们自己国内的利益。
    还时不时的顶着一个小弟的名头来让占大明的便宜。这种“小弟”再多,要着有何用?朝鲜王国当灭之!以儆效尤。
    张昭摆摆手,制止于参谋,嗤笑一声,道:“阁下一身正气,大义凛然。本官倒是有个问题请教:以下犯上,当治何罪?”
    东亚地区,全部都是儒家文化圈。所以,以臣犯君,怎么样都是不占道理的。
    孙世钟慨然的拱手一礼,“我等是清君侧。”
    张昭点点头,一副恍然的模样,道:“那何以见得本官和景福宫中联系就是干涉尔等的政局呢?朝鲜国王忧虑城中之乱,委托心腹官员任士洪将王后、张淑容送到我这里安置。这不行吗?”
    大家都是玩政治的。你跟我说,你道德,我不道德,凭什么?
    你特么搞清楚,谁是老大?
    孙世钟当即就顿住,没法再维持着慨然的神情。
    …
    …
    张昭斥退朝鲜户曹参判(类比大明户部侍郎)孙世钟,继续“旁观”着整个朝鲜王国的政局,下属们已经担心着“军售”的效果。井高令军营的明军做好出击的准备。不管如何,天色也渐渐的黑下来。
    大明历弘治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傍晚时光匆匆流走,而影响整个朝鲜王国政局的时刻终于来临!
    整个朝鲜王国此刻有三股势力在汉城这方圆两三里的城池之中,合计有近十万军民,分别是保王党、新王党、地方系。
    夜间七点许,以柳顺汀为首的地方系所掌控的军队还在自保、观望时,新王党所掌控的军队在漆黑的只有宫城城头几点灯火的夜幕之中率先发起攻击。
    先是金善洪率领五千人的龙骧卫合围景福宫。但如同渤海军参将庞泰所预料的,保王党的嫡系军队内禁卫、兼司仆、羽林卫在退守宫城之后激发出最后的血勇,和精锐的龙骧卫僵持不下。
    由此,金善洪委派副将姜恩哲告知派系的领袖左相权贞焕,请求发动大军做殊死一博。然而姜恩哲带回的消息是:暂且休战,晚间会有人打开宫门。
    金善洪派人盯紧四门,晚间7点许,宫门果然打开。
    “杀!”
    “杀!”
    喊杀声在瞬间爆发。金善洪在正南的宫门光华门外一处充作指挥所的府邸中接到消息,立即传令,派大军围攻。同时,披甲,带上头盔,带着亲卫直扑景福宫中。
    砰砰砰。
    各种火器声,惨叫声,不断的充斥在耳边。而金善洪穿着铁甲,手握腰刀,带着精锐的两百名卫士前行。周遭的声音传来,他视若不见。心中心潮起伏。
    他是今年上半年被罢免回国的。而刚回来时正值残酷的“甲子士祸”。
    残暴的国王燕山君因为挥霍奢侈转而将黑手伸向腰缠万贯的勋旧派大臣。由外戚任士洪举发燕山君生母尹氏被废的真相,继而引发大规模的杀戮。
    大批的勋旧、士林两派大臣被杀,血流成河,家家缟素。他的朋友、亲戚多人死伤在这场杀戮之中。
    国人皆曰:“淑容张绿水乃是要妖妃,慎守勤,任士洪蛊惑国君。”这踏马的都是狗屁。祸国殃民者,燕山君李?!他今晚便要亲手斩杀此獠。
    为死去的亲朋故友们报仇,为国家的前途修正方向。自古弑君者不得善终,但他何惜此身?
    金善洪文武双全,武艺高强。带着亲卫们当先而行,如同一个锋矢,刺破整个景福宫的防御体系。
    景福宫内最后一处险要的宫门前,负责指挥作战的外戚慎守勤率领着最后的三百亲兵退守在此处。
    “大人,守不住了。宫里的太监把宫门给打开。兄弟们拼了命,也挡不住背后一刀。现在外面全部被割裂成一块块的区域。”一名亲兵满脸血污的跪在慎守勤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朝鲜王宫之中,目前的大妃,也就是“太后”,慈顺大妃是先王成宗的王后,晋城大君的生母。所以宫里的太监们心向“叛军”,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慎守勤坐在宫门城头的一把椅子上,浑身疲倦,手里拿着宝剑,杵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沙哑着声音问道:“大王呢?”
    “叛军已经杀入宫中。大王和任士洪带着贴身的宫人们逃走,目前不知所踪。”
    愚蠢!慎守勤摇摇头。这种时候,不来找掌握着兵权的他,跟着任士洪能有什么出路?无非是想着白龙鱼服,想着逃到明军的军营中,金善洪此人堪称人杰,他会想不到?
    “走吧!我要为慎氏家族作出最后一搏,你们愿意跟着我的就来,不愿意的,自己逃命去吧!夜间逃命的几率很大,大家各安生死,来世再见。”
    亲卫们纷纷叩首,齐呼道:“大人!”
    慎守勤悲凉的起身,下了宫门城楼。
    …
    …
    如慎守勤所料,燕山君、任士洪虽然化妆逃跑,且在途中不断的将心腹太监们打发走,以避免被告发和宫中埋下的暗子。但,依旧是给金善洪在某处不知名的一段宫墙庭院中截住。
    庭院深深,树影、雕栏在火把的映照下,隐隐约约。
    “大王!”
    金善洪声音洪亮,又带着某种压抑,手里拿着腰刀,百炼成钢的雁翎刀,神情冷冽的从士卒们中间走出来。
    任士洪裤子一下子湿透,双腿发软,跪在地上,磕头道:“金大人,饶命,饶命…”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掀起大案时非常的凶悍,杀的血流成河而目不改色。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卑劣的小人。等死亡落到他头上时,他表现的非常差劲。
    “噗嗤…”
    金善洪右手一挥,任士洪的人头飞起,大片的血喷洒出来。他根本就难得和这个王八蛋废话。
    燕山君战战兢兢的坐到在地上,但依旧不肯甘心,双腿拼命的瞪着往后退,哆哆嗦嗦的道:“金爱卿,你要干什么?我封你为朝鲜王国的左相,统领军政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四周一百多名士卒们将庭院里围住,火把之下一些士兵神情各异。
    金善洪则是脸色依旧冷峻,心中复仇的情绪达到顶峰,“说完了吗?”
    燕山君坐在地上,衣衫狼狈,仰头道:“什么?”他没听懂。
    下一刻,金善洪抽刀一送。
    噗。
    燕山君难以置信的看着凶口的长刀,剧烈的痛苦传来,血染地面,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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