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珊怔然地看着百川,因为欢爱的高潮余韵还细细颤栗的呼吸,停顿了一霎。
    这个年轻的男人一向是温和的,内敛的,知分寸也懂进退的,做事习惯斟酌,一贯考虑周全,从来对所有人都和风细雨,能叫周围的人都如沐春风。比起身居长老之位的青宇,他的身上没有让人却步的严厉威严;比起深居简出的凌若谷,他的身上也没有令人远观的萧瑟冷淡;他总能妥帖地把握着与人交往的距离,不远不近,叫人心悦诚服——曾经,在她那尚且只是雏形的计划里,她与白蛇说,“这样的人,可能最不容易动心,因为他太拎得清。”白蛇似乎因为她刚刚和它讨论怎么对师徒三人交付身子而有些不爽,好像她那会儿在它眼前就已经被占去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它用鼻孔冷哼出气,语气有些暴躁,“所以就按你说的,我们把‘妹妹’这步暗棋,也先备着。”
    可现在,就是她口中“这样的人”,背负着血缘的黑暗禁忌,哪怕明知不可为,也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不管你喜欢谁,你喜欢的人里,必须要有一个我,好不好?”这样多少有失风度,也并不公平,甚至也许会强人所难的话,没有动情的百川师兄怎么可能会说。
    可动情的百川却说了。
    兰珊望着他,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怔怔地流下一滴泪来。
    百川叹了一声气,笑得有些勉强,语气柔和,抬手抹去她的泪痕,语气里的颤抖再也藏不住了,他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温暖的水气吸入肺管后仿佛化作一根根钢针,扎得他肺腑生疼,“不好吗?”
    这一瞬间,那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硬生生要从心底拔除的恐慌,夹杂着疼痛,来得如此强烈。
    “真的……不能原谅我?”他用无奈的神情掩盖内心排山倒海的情绪,却必须一遍遍提醒自己,手臂别那么用力,他控制着自己想要将人牢牢锁在怀中,最好能锁住一辈子的冲动。
    “我真的不会放手了,你信我,好吗?”他垂头侧脸贴上她的面颊,粉腮上的晶莹水珠被轻柔的触碰碾碎,他的体温逐渐传递过来。
    兰珊之前被弄得狠了,心中又藏着不能言说的复杂情绪,所以借着一次次高潮来临的机会,才允许自己短暂地哭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她眼眶还是红的,反而能遮掩一些她眼底的酸涩,水气弥漫的眸子里,是她小心藏好的内疚,她的喉头有些哽咽,模糊的视线中,年轻男人俊美的轮廓仿佛是水中花雾中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软,她说,“好,我信你。”Lìáǒγцχs.cǒм(liaoyuxs.com)
    我们之间,从来只有我,是不可信的。
    “兰珊。”百川闻言扳正她的上身,望着她欣喜至极,仿佛死刑之人得到了赦免,好像天生的盲人得见阳光。那总是淡定从容的眸子,闪现着星辰般璀璨的星光,看起来好像得到的不是她的一句话,而是整个世界。
    兰珊也想报以一个笑容,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她五指下意识抓紧百川的手臂,不太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嗯唔……”
    百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开始还未分辨出那声音里的脆弱,但随即被她几近于无的脉搏骇得面容失色,缱绻旖旎的心思瞬间散去,他将人一把抱进怀里检查起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是不是我刚刚……”
    他的话音一顿。
    是了,这些时日他总在一边趁无人注意时,悄悄地看她,恨不得连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脑子里,自然也看到了师傅师弟对她的克制。
    他自己是与兰珊有过床笫之欢的,知道她被疼爱后会是如何慵懒诱人的模样,也知道云雨后她身上可能会留下的一些痕迹,但这些时日他都没有见到。
    彼时他还有些饱含酸楚的莫名庆幸,如今却从不合理中抽出一丝可能X来——师傅和师弟不碰她,是因为她的身体出了问题?!
    兰珊勉强扶着百川的肩膀,眼前一阵发黑,耳畔不断传来他的呼唤,可她只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满月池连水面上的雾气都是暖的,但这一刻,她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不断散发着寒气。
    怎么回事?是寒冰果的寒气导致的吗?她难受至极,思绪都难以为继。
    望着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的少女,百川刚刚犹如飞升云端的喜悦,瞬间被砸到谷底深渊!
    “兰珊!”他心急如焚地为她输入治愈的灵气,知道她身体底子薄又没有修为,所以只敢用丝丝缕缕的灵气小心地注入,可所有进入她身体中的灵气都好像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应,也起不了一点效果。
    一刻之前,她的唇瓣还是鲜嫩绯红的,如今却白如蜡纸!
    “兰珊,兰珊!你别睡,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眼看着少女的双眸黯淡下去,百川心底大骇!
    百川焦急担忧的样子在兰珊的视线里逐渐模糊,她看得见他的双唇张张合合,似乎是在叫她保持清醒,可她却几乎要听不见他的声音了。然而,就在这昏昏沉沉间,她忽然看到百川背后的空气中,凝结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她心中一惊,快要合上的眼眸努力睁开,盯住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某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一闪而过——白蛇它根本没有离开过?!
    她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神经骤然紧绷!迷蒙的双眸一瞬间被比得重新清明,即便白蛇并未显出真形,依旧是只有她能看到的魂体状态,但见它Y柔绝美的面容上除了对她的担忧,更是遍布Y寒,落在无知无觉的百川身上时,杀气毕现!
    她来不及多想,勉力抬手揽住百川的脖颈,口中喃喃叫着他的名字,“百川……”同时在他背后对白蛇做了个“不要”的手势。
    白蛇见她清醒了,倒也没有再往继续靠近。
    她心底稍微一松,视线不敢朝它的方向多做停留,立刻看向抱着自己的年轻男子。
    看她似乎清醒了些,也有所回应,百川的心依旧提着,她的体质这般孱弱,显然问题严重,“你这是怎么了?”
    兰珊皱了皱眉,给出的解释是,“大概是累到了。”她打起精神用羞恼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发觉自己刚刚的情况有多不好。
    藏书阁中白蛇布置好的那本古书,只能让青宇师徒三人自行发现,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更容易让他们心生怜惜,继而给出真心血——如果他们不愿为她做到这一步,她装作一切都不知晓,也才有余地再作别的打算。
    甚至可以这么说,某种程度上,她乐得看到自己这样真实的虚弱,她做的假太多了,能真一点,都能骗自己心安一点。
    怎么可能仅仅是累的。百川心知绝非如此,但她看起来的确一无所知。师傅与师弟为何不守着她,要一同出去办事?凌若谷从小深居含元殿,师傅青宇交办事务从来都是百川经手。若真要说有什么事情是无关于他,而又要他们二人一起出面的,显然事关兰珊。
    但现在,事关兰珊,就是事关他。
    百川不想让她继续耗神,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勉强笑着应了一句,“是我不好。”然后又说,“我们回去吧。”
    “嗯。”兰珊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白蛇的位置,却发现它又不见了。
    因为“情愿”中,它是主,她是从,所以除非它现身,否则她没办法主动感知它的存在。
    但这一回,她没有先入为主地默认它是离开了。
    果然,等百川抱着穿好衣服的她准备离开满月池时,无形中,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她的手指,那是只有白蛇才有的冰凉体温。
    随即,那无影无形的手指触感消失了,紧接着一团Y冷的柔软细长物T,顺着她的手臂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的袖笼中。
    看来白蛇不光化作魂体,还打算以元神的状态跟她回含元殿。
    青宇不在,这无垢城的大阵认可她的气息,白蛇因为情愿而与她魂魄相通,因此而能自由出入含元殿,如今百川一心系在她身上,有她帮忙掩护,它跟她回去被发现的风险应该不大。兰珊快速思索了一番,略略放心。
    百川的脚步快要走出满月池范围时,忽然顿了顿,他看到草丛中静静躺着的一串冰糖葫芦,它外层的糖壳化了大半,黏在包在外侧的发蔫的荷叶上。
    兰珊因为他停下脚步,于是也抬眼一看,几乎同时看到了这串被她完全遗忘的冰糖葫芦——她不是把它放在池边的吗?它怎么出现在这十米之外的地方了?
    “呃……抱歉。”这是百川专门替她做的,她没吃,也没好好保存,实在不该。
    虽然心底还在担忧她的身体,百川依旧低头口吻故作轻松地对她笑了笑,“我之前的表现确实混账,你没冲我撒气,只是丢了一串冰糖葫芦,算起来我还赚了。”
    “啊?我……”感觉到袖子里某条细蛇盘着她的手腕动了动,似乎有些心虚,她忽然知道这冰糖葫芦到底是谁丢这儿来的了。
    上次在满月池也是,百川去而复返给她送冰糖葫芦,它催着她先吃它买来的。
    小白,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兰珊将脸埋进百川胸前,好像很不好意思地默认了他的话。
    实则,她很在意方才白蛇展现的杀气,因为之前从没有见它对百川表现出有多少敌意啊……
    正好,待会儿回去支开百川,向它问个清楚。
    顺便问问,它和百川做的冰糖葫芦,到底有什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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