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衣一边拉着叶澜生的袖子,一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青桐山,神情恍惚,全无了往日的神采.

    叶澜生也有所察觉,他自然是了解这个徒弟的心思,他也怕她在谷中烦闷,但更怕她出去之后遇到危险。

    凌霄定是在这周围设下了监视他的人,因此才会他们刚一出谷,凌霄便得知了他们的行踪。

    好在凌霄如今的修为不算太高,才让她逃过一劫。

    “心中若有话要说,就说出来吧,小心憋坏了身子。”叶澜生道。

    沐青衣看着叶澜生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鲜少有情绪出现,沐青衣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叶澜生道:“真的不说出来吗?”

    “师父我......我的地还没扫完呢?”沐青衣支支吾吾道。

    叶澜生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不必扫了,你今日打伤了魔界之人,算是将功补过了,你师叔也不会怪罪你的。”

    “真的吗?”

    “真的。”

    沐青衣长舒了口气,听起来却更像叹气。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到了澜青谷,扶生剑载着二人缓缓落下,落在桃花树旁,叶澜生拿起扶生剑走在前面,沐青衣跟在他身后。

    叶澜生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突然停下,转过身来,魂不守舍的沐青衣一不留神便结结实实撞在了叶澜生胸口,直撞的一声闷响。

    “啊...“沐青衣吃了痛,惊叫了一声便捂住了额头,一边说道:”师父,你怎么不走了?“

    “你胳膊上的伤可还觉得疼痛?“

    “不疼了。“

    叶澜生自顾自拉起她的右手,将袖子掀开来,手臂上青黑仍在,并未消散多少,叶澜生捏了捏青黑处骨骼,问:“疼吗?“

    沐青衣道:“当时疼,现在不疼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叶澜生确定她骨胳没事后,便将右手附在她受伤处,沐青衣只觉一股清流从叶澜生手掌中传出,缓缓流入她受伤的右臂,疼痛过后余下的酸涩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舒适。

    片刻后,叶澜生将手移开,手臂上的青黑色已消失俱无。

    “回去将那疗伤的丸药拿些来吃,三日内不必再练剑了。”

    “是,师父。”

    叶澜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自己的竹屋走去,走了几步,叶澜生又突然停住。

    “青儿。”

    “那两人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

    叶澜生听了,松了口气,又走至沐青衣面前道:“自古以来,魔界之人杀人如麻,作恶多端,全无半点仁慈之心,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更包括无数仙门弟子,千万年来仙界与魔界从来势不两立,魔界妄图统领六界,必会为此不择手段,他说那句话无非是为了迷惑你,切记,无论魔界之人说什么话,都不要相信,心存恶念的人从来只会说谎。”

    “青儿记住了,师父。”

    “去休息吧。”

    “现在时辰还早啊!”本以为可以在青桐山呆到傍晚,竟被突如其来的魔界之人破坏,想到此处,觉得魔界之人更加可恶。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许走远。”叶澜生嘱咐道。

    “知道了,师父。”

    沐青衣径自往湖边走去,叶澜生则转身进了竹屋。

    行至湖边,沐青衣坐于桃花树下,独自望着湖面发呆,叶澜生坐在竹屋内窗前,望着沐青衣一动不动发呆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只不过是想留在青桐山罢了,自己竟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她,她这样的年纪,本该与兄弟姐妹一同玩耍嬉戏,如今只因为身世特殊便被他禁锢在这了无生趣的澜青谷中,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不知比她要快活多少倍。

    沐青衣坐在湖边,双手托着下巴,细想今日在青桐山的种种,不知下一次再去青桐山要到什么时候了?

    想着想着,思绪竟不由得跳到了凌霄与霜风身上,脑海中赫然出现凌霄沾满鲜血的手,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再一看天,太阳已经落山,澜青谷中的光线已渐渐暗了下来。

    “青儿,时辰不早了,早日回屋休息吧。”竹屋门前,叶澜生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青衣回头:“知道了师父。”

    沐青衣起身,将落于身上的桃花瓣抖落干净,转身朝自己的竹屋走去。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沐青衣才昏昏沉沉的睡去,昏睡间,眼前却突现霜风与凌霄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想逃脱想拔剑,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二人双手即将触碰到她时,沐青衣惊颤着醒来。

    额头上满是冷汗,左右看了看,仍是在自己的竹屋中,屋中没有灯光,只有清亮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泻在她的床前。

    原来这只是个梦而已,沐青衣长舒口气,用手将额头上的汗拭去后重新躺下,但往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全是凌霄右手沾满鲜血的样子。

    翻来覆去的思索了许久,沐青衣终于起身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出了竹屋。

    行至叶澜生屋前,叶澜生屋中仍旧亮着烛光,沐青衣抬起手,轻敲了三声,道:“师父,你睡了吗?”

    叶澜生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书卷,起身为她开门,开门之后,目光便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只因沐青衣此时只穿了薄薄的一曾里衣,整个身体半遮半掩的暴露在叶澜生面前。

    十五六岁,身体已开始渐渐成熟凹凸有致,柔嫩的肩膀在纱衣里若隐若现,不算挺立但已初具曲线的胸部,仅一瞬间,叶澜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尽数在往上涌。

    叶澜生将视线挪开,掩住尴尬,道:“何事如此着急,竟连衣服也不穿。”

    沐青衣这才想起自己连外衣都没披就出来了,遂说到:“一时着急忘了,但青儿不冷。”

    我知道你不冷!

    “这么晚了不睡觉找为师做什么?”

    “我一个人害怕,想跟师父一起睡。”沐青衣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期待的望着叶澜生。

    只是这一句话,便让叶澜生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

    沐青衣仍旧期待的看着他道:“青儿刚才做了噩梦,现在一闭眼,全是那魔界两人的影子,害怕的很,求你了师父,让我进去吧!“

    “不行。”叶澜生态度坚决,“现在是在澜青谷,那两人还能进来吃了你不成?”

    “师父...”叶澜生突如其来的强硬令沐青衣有些无所适从,“不行就不行,凶什么嘛?!”

    沐青衣终究太过年轻,喜怒皆形于色,当下因叶澜生的拒绝神情便瞬间变得落寞,也不再言语转身便要走。

    “回来。”

    但,仅第二步便又被叶澜生叫住。

    “进来吧!”

    一瞬间,沐青衣所有的落寞因这一句话荡然无存,转过身来兴奋的抱住叶澜生高兴道:“我就知道师父不会那么狠心的。”

    松开叶澜生,沐青衣蹦跳着进了叶澜生的屋子。

    叶澜生望着沐青衣欢快的背影,叹了口气。

    叶澜生啊叶澜生,枉你自视清高孤傲一世,到头来终究还是再一次败在了她的手里。

    进了屋子,看到桌子上烛台旁放着书,沐青衣便问道:“这么晚了师父还在看书啊?”一回头,却看见叶澜生绯红的脸,手不由得附上他的额头,道:“师父生病了吗?”

    沐青衣手刚触碰到叶澜生,叶澜生只觉得身体不由的颤栗起来,极力克制住自己,将身体转过去,道:“没有生病。”

    “那你的脸怎么会那么红啊!”

    叶澜生窘迫不已,心急之中看到桌上烛火,遂说道:“兴许是烛光照射的原因吧!”

    “我猜也是,师父怎么会生病呢?“

    叶澜生长舒了口气,所幸沐青衣并未多疑。

    “师父,我躺里面,你躺外面,可以吗?“

    方才千辛万苦抑制住的血液再次涌到头顶。

    “你尽管睡吧,师父坐在这里看着你。“

    “这怎么行呢?师父如果不睡,我也不睡了,我也坐在这里看着师父。”说着,沐青衣已搬过一把凳子,坐在叶澜生面前,“师父什么时候休息我也什么时候休息。”

    “师父不可以跟徒弟躺一张床。”

    “为什么?小时候师父不是经常跟青儿躺在一张床上陪着青儿睡觉吗?”

    “小时候可以,长大了便不可以。”

    “又是什么师徒之礼,我看师父一定是嫌青儿长大了,躺在一起太拥挤罢了!青儿回去便是了,师父也早点休息吧。”沐青衣转身朝外走去,语气中十分沮丧。

    “回来。”

    沐青衣刚要迈出去的脚又停在了原地。

    “为师何时说过嫌你拥挤了?你竟生起气来。”从来潇洒随性的叶澜生在此事上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没有生气啊!”

    “没有生气,那为何说走就走。”

    “师父即不愿同我一块睡,我回自己屋去不就好了,总不能因为我委屈了师父吧。”

    一席话令叶澜生无言,她只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做了噩梦后只想要人陪伴着罢了,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只有这一个所谓的师父,在此刻心中所想竟如此龌龊。

    “去柜子里拿床被子与枕头来,师父怕你半夜睡觉不安稳将被子全裹了去,你还是自己盖一床吧。”这个理由听起来不会太牵强吧。

    “是,师父。”

    沐青衣一扫刚才的沮丧,高兴的打开叶澜生的柜子,拿出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快速的跳到床上,将床铺好后,朝着叶澜生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道:“床铺好了,师父,请。”

    叶澜生走过去,只将外衣脱下,便和衣躺进了被子里,沐青衣自然不觉得奇怪,在她的记忆中,叶澜生一直如此。

    两人并肩躺好,沐青衣见蜡烛未熄灭,以为叶澜生忘记了便提醒道道:“师父,蜡烛还未熄灭呢!”

    “灭了烛火,屋中全黑,你不害怕吗?”

    “有师父在,青儿什么也不怕了。”听她如此说,叶澜生便手指微动,将烛火熄灭后,竹屋立即陷入黑暗之中。

    两人沉默了片刻,沐青衣一翻身抱住了叶澜生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左臂上,隔着衣服,仍能感觉到来自她身体的曲线与温热。血液翻涌而上,幸而是在黑暗中,若被沐青衣看见,只怕他现在的脸,比那最鲜艳的桃花还要红些。

    叶澜生一动不动,胳膊任由她抱着,沐青衣心思单纯不谙世事,他始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男女授受不亲,自己终究只是师父,当下与她同床而眠实在有悖伦理,若被人知道,定会毁了她一身的清白。今日念在白天之事,且在纵容她一次,以后无论如何也万万不能如此了。

    “师父,青儿以后还可以去青桐山吗?”沐青衣在黑暗之中问道,叶澜生也一直在等她问这个问题。

    “你不怕出去之后,再遇到像今日一样危险的事吗?”叶澜生道。

    “怕,青儿当然怕,但与那些有意思的事比起来,这些危险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说到底,她不害怕遇到危险,却是自己害怕她遇到危险罢了。将她留在谷中是为她好,却也是最自私的为她好,自始至终,也从未问过她究竟愿不愿意。

    “青桐山上有那么多人,我却只记住了,楚璟辰师兄,齐文宣师兄,鱼泠崖泠崖师兄,雪燕师姐...”

    “雪燕是师侄。“叶澜生提醒到,”司徒雪燕是楚璟辰的徒弟,论辈分她该叫你师叔。“

    “哦,雪燕师侄。“沐青衣学着说到。“还有师叔师伯们,以后如果青儿去练功了,师父觉得闷的话,便可以去找师父的师兄弟下棋说话了。”

    呵,叶澜生心中苦笑起来,他一直以为沐青衣是觉得谷中过于无聊烦闷才一心想去青桐山,此刻竟是为了怕自己烦闷才去青桐山,终究是自己太自私。

    这一刻,叶澜生终于作出决定,道:“那我们搬去青桐山居住可好?”

    “好啊,好啊。”一句话让沐青衣激动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但立刻又想到了其他的事。

    “师父,你对青儿真好。”沐青衣重新躺下,重新抱住了叶澜生的胳膊。

    “师父自然要对自己的徒儿好,时辰不早了,早点睡吧。”叶澜生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青桐山?”

    “再过几日,将这谷中一切打理妥当,我们便去。”

    “是,师父。”黑暗中,沐青衣一脸欣喜的模样。

    兴许是心结已开,沐青衣很快便睡着了,手仍抱着叶澜生,脸也仍旧靠在他的手臂上,只留黑暗中暗藏心事的叶澜生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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