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角落里依旧不起眼的柳成荫依旧自斟自酌,别有一番滋味。说他不起眼是因为他实在是并不出众,哪也看不出是一个成了名的剑客倒像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倦怠,颓废还带有那么一点忧郁。

    一切又恢复了常态,酒客们连珠的闲言碎语就像是滚沸的汤要涨破房顶,门外剽悍的风声也改变了方向,逃之夭夭。

    看着烂醉如泥的酒客,柳成荫似有了一分醉态,三分的热力。就在这时门外又是一阵喧闹夹杂着阵阵马嘶,几个紧身素衣的人物走了进来并连声的要酒要菜。刚一坐定其中一个黄白镜子开口道。

    “咱们这趟除了那件事还有一样——”说着目露凶光,满口的牙像锉一样嘎吱作响。

    “没错二哥!咱们哥几个这十几年的罪不能白遭!还有大哥的那条命就丢在叶欧阳那小子手里!”说着啪的一声,这一副病容的江湖客,一掌将桌角拍的粉碎。这一掌虽算不上武林中上乘的武功却也不难看出,此人是外家功夫的高手。似醉半醒似醒半睡的酒客们顿时为之一震。有的在嘀咕那病客口中的叶欧阳可不是吃素的主——十几年前凭两把伤心落泪雌雄剑威震江湖,江湖中盛传北地无心,南疆落泪的说法。这南疆落泪说的就是左伤心(左手剑)右落泪(右手剑)的雌雄剑叶欧阳而说到北地无心,想那叶欧阳想必远在天边且杳无音讯可那无心之人却近在眼前——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自斟自斟。

    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混了进来,一身的恶臭熏的几个酒客竟连声的干呕。路过之处无不躲避叫骂,他倒不以为然,嘴里还哼哼唧唧像是哼着塞外的小曲,来到几个紧身素衣的江湖客桌前,倒不客气,一伸手抓过一个鸡大腿就往嘴里塞。

    “嘿——你奶奶的!哪来的叫花子找死啊你?”说着那一脸病容的江湖客一掌就抡了过来,说也奇怪那乞丐明明近在眼前,这病客的一巴掌却怎么也够不着,连那乞丐的破衣烂衫都没沾边。那乞丐却似纹丝未动。这病客见状,卟楞一下脑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主却打趣道。

    “老三!你不是喝蒙了吧?”

    “放屁!我他妈还没喝那!”

    那被叫做二哥的黄白镜子见状,知道此人非同一般急忙接了过去。

    “好啦好啦不就一个鸡大腿吗!别忘了正事!”说着给那病客使了个眼色,似另有深意。那病客心领神会,那伸出的巴掌颤了颤又缩了回去。要说那乞丐也应该知足了,可居然一屁股坐了下来。几个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那病客正欲发威,他旁边的两人硬是把他按住了。那尖嘴猴腮的主眼露精光开口道。

    “朋友你也就别装了!知道你也是个练家子!报个腕吧?”

    那乞丐倒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拿起了酒壶晃了晃摇了摇给自己到了一盅酒,还不时地瞟向角落里的柳成荫一脸的怪笑,突然开口道。

    “好酒!啊——好菜!嗯——好心情!”说着还不住的吧嗒嘴。

    “你们要找那伤心落泪雌雄剑叶欧阳?”这乞丐一语惊人,几个紧身素衣的江湖客先是一惊又为之一振。

    “你知道?”几个人异口同声像打了鸡血异常亢奋,也不管走了音跑了调。

    那乞丐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人,目光掠过了那名曰甲乙,丙丁的江湖怪老。笑了笑似有几分怪诞。

    “有——个——条——件”乞丐不紧不慢一字一顿的说。

    “你说?”几个人又同声异口。

    “嗯,那好。你们过去问问那黑衣老者得的什么病?”说着将目光移向了那被叫做丙丁的怪老。几个人听罢甚是诧异都看了看那两个怪怪的老头,倒也真像是一个郎中和一个病人。只是两人周围有股看不间摸不着也说不出的气场。几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我去!”说话的是那黄白镜子被叫做二哥的人。嘴里答应着可还是硬了硬头皮起身走到了那黑衣老者近前。犹豫了也就那么几秒,开口道。

    “敢问这位老爷子!您得的是……是什么病啊?”

    那黑衣老者不怒自威脸上似有不悦又不好发作。沉吟了片刻不知念得的是什么经却二目射出两道寒光咄咄逼人。

    “我……我我得的是心病!”

    “哦”那黄白镜子见好就收。回身正欲开口,不想那乞丐抢先开口道。

    “你在问问他要怎么医治?”

    那黄白镜子只好转回身问道“不知您这病要怎么医治?”

    不等那黑衣老者开口那青衫老者却开口道。“心病当然心药医呀”

    那黄白镜子这次还没转身乞丐就开口道。“你在问问这心药是什么药啊?”

    这一次那黄白镜子着实犯了难,可又一想仇人的下落即将得知,哥几个苦练十几年的功夫不就是为了大仇得报吗。硬了硬头皮开口道“请问这心药是什么药啊?”听了这句话那黑衣老者脸上又现出了一股煞气甚是可怖。可他看了看那青衫老者,一股内劲又泄了下来,开口道“熊心!豹子胆!”声如洪钟震人心脾。这次是那青衫老者先开了口并连声的朗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熊心豹子胆呐!”

    那黄白镜子被笑傻了一时不知所措进退两难。再说那乞丐也是不住的哑笑,过了足有半晌,见那乞丐又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盅酒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你问问他这药精贵人世间少有”

    那黄白镜子像是被下了蛊竟也开口道“这药精贵人世间少……”他似乎也已琢磨出了味道可那黑衣怪老说了一句“有”那只闲着的右手突然一长直抓向那黄白镜子的心口,势头之猛速度之快犹如长虹贯日。那黄白镜子那“有”字才脱口而出紧随其后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只见那黑衣怪老的一只右手已穿透其胸血淋林的露在后面,场面甚是骇人。这还不算只见那怪老抽回血手却又多了一样东西,分明是那人的心脏。再看那黄白镜子的尸身已倒了下去。在座的大都是江湖客平日里也见惯了血雨腥风,可这时也都大惊失色惊骇不已。而那几个紧身素衣的江湖客也不知什么时候踪迹皆无。那乞丐似也人间蒸发。

    不知不觉那个刀法出众的厨子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伙计,把那黄白镜子的尸体扛了进去,也不知是去了厨房还是进了后院。

    那青衫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神采开口道“哎?我说老鬼!你这辈子杀人无数,我不如你,可有一样,你不如我。”

    “什么?”

    “吃肉”

    “嗤”

    “我说的可是人肉火烧”“瞧见没?先前那个被厨子切了的和刚扛进去那个没心的,过不了一会味就得出来,跟上好的牲口肉没啥两样,一个字——香!

    这周围的吃客耳朵里听着眼睛里看着盘子里的肉,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不一会就溜出去了六七个一吐为快。那青衫怪老不住的狂笑连那笑声里也透着汹涌的内劲绵延不绝。

    故事就是故事终有曲终人散,可这个故事却像那山路一样九曲回肠。在镇子荒草丛生的郊外,土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面目扭曲狰狞像是来不及投胎的恶鬼。倒是散落地上的一把把锋芒必露的镰刀依旧杀机四伏。

    月亮在乌云间神出鬼没。一个影子却时隐时现,在树后,坡前。

    “出来吧!”一个声音破茧而出,说话的人藏而不漏。那个影子也没有要现身的意思。就这么风吹草动,双方僵持着过了很久。出人意料的是却有第三个声音开了腔。

    “二位真是好兴致!只是这一堆死鬼有点大煞风景。”说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一步一个脚印只不过这次脚下没有泥,可这生硬的盐碱地上硬生生的留下了几个一寸深的脚印。听到这话两个影子飘然而至,只不过这落点高点高的让人望而生畏——两人一东一西站在两颗足有十米的杨树梢上。这还不算身子还随着狂风左飘右摇。

    这其貌不扬的人倒是见怪不怪还若无其事开口道。“不知二位朋友,是谁结果了这帮家伙。你们不杀,他们也得死。只是有一样,他们身上的东西……”

    这两个人就像是鬼魂并不搭话,月光惨淡不动声色。

    这其貌不扬的人只好又接着道“在下乃铁扇庄留不住!这次前来就为了杀人,越货。当然我铁扇庄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我想二位应该不是。”他的话音还没住身侧的树林里已走出了两个过目不忘的人,正是那作茧自缚桃不脱和病西施花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树梢上的两位不但不为所动反而连篇的鬼笑声若鬼厉凄厉至极,却一时间飞沙走石也不知是风更狂了还是心更硬了。两人像是比拼内力又似对地上之人的轻蔑。

    在说这地上的三人一阵阵的冒汗不是热的也不是冷的是虚的,被这两人雄浑的内力搅得心绪不宁,无法气定而神闲。三人见事不妙说了一声走已踪迹皆无倒也不慢。

    在说这两人也属实分不出个高下只好落地。西侧之人手无寸铁而东侧之人手上却分明有一把青锋剑——寒光夺目像这塞外的冷夜咄咄逼人。

    “人是你杀的?”说话的是西侧之人。

    “以你的眼力,好像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何以见得?”

    “你虽叫无心剑可未必是一个无心之人”

    “那看来,我们两个得有一个去那铁扇庄自首了”

    那东侧之人又是一阵朗笑似乎整个人又还阳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青锋剑开口道。

    “就由输的那个去如何?”说着眼中似有得意之色。

    “非得分个胜负,较个高低?”

    “不用”

    “哦?”西侧之人似有不解面露疑惑。

    “我手中有剑,还用比吗?”说着又是一阵狂笑扑棱棱惊起了一树乌鸦。

    “你未免太自信了”西侧之人似有不屑。

    “我看是你太狂了”

    “你也说了我是无心剑,这无心插柳之事总有意外收获。你怎么就料定我身上无剑?”说着西侧之人似胸有成竹。

    “哦?这么说来是我眼神不济喽!那不知柳兄你的剑在哪?”

    “剑在我心,何必问。”

    “好,你够狂!”说着这东侧之人似有气势汹汹只见手中之剑似电光火石,转瞬已逼近柳成荫咽喉要害这一招就是绝迹江湖十几载的——“剑血封喉”。还不等柳成荫有所反应这一招实为佯攻避实就虚,那剑锋变刺为切诡异至极直切向柳成荫神庭,气海,丹田三处死穴霸道至极。再说柳成荫不敢怠慢虽是十几年没有真正出手更未遇强敌,可毕竟底子厚功夫深。一个后侧竟避开了这无法避开的杀招,与此同时单手二指为禅使出了化指为剑蓄势待发。其实柳成荫虽是成了名的剑客剑上的功夫也已出神入化,可他也没练到“剑在我心”那般境界。他那么说只是为了让那使剑之人未曾动手先动气。弥补自己手上无剑这一劣势。

    那使剑之人的第二剑却朝发夕至。只是那只左手却似半身不遂似指非指似剑非剑说不出的古怪。柳成荫看在眼里心里却似闲庭信步。眼光中突然迸发出别样的神采,却出人意料的迎着那呼啸的剑锋扑了过去,就在那清锋剑寒气逼人的锋芒将要刺进柳成荫咽喉之时。柳成荫使出了——“失之交臂”这一同样十几年绝迹于江湖的杀手锏,错开了那志在必得的剑锋而化指为剑的右手直刺向对方的腋下——极泉穴。这一招出人意料,想当年柳成荫就借它赖以成名。在说那使剑之人本以十拿九稳可对方这一招鬼神难测,不但化解了那招本无法化解的绝杀,还使出一记杀手。那人却也处变不惊,柳成荫的这一招似也无法化解。可那使剑之人想必也久经战阵经验老辣,只见他一只左手刚刚还所为不知所措,可顷刻间却犹如绷簧竟挡开了那必挨之招。两人插肩而过背对着背却相距足有一丈。其实两人交手也就几秒,只听那使剑之人不住的狂笑这一次惊飞了整片林子的乌鸦。

    “我输了!”那使剑之人声音中似有了几分凄厉。

    “此言差矣!”

    “哦?”那使剑之人倒是愣住了。

    “因为你是叶欧阳”柳成荫一语惊人。

    “哦?”那使剑之人似乎比他还要吃惊。

    “你赖以成名的是那雌雄双剑对吗?”

    那被叫作叶欧阳的人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而你今天拿的却是单手剑,所以你的一招一式还是双手剑显然你的破绽就是你的左手。不知我说的对吗?”叶欧阳并不作答。

    “所以我手中无剑,你手中虽有剑可并非得心应手之剑……所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叶欧阳又是一阵笑声只不过这一次既不狂放也不凄厉。

    “看来我们是要逍遥法外了”柳成荫似笑非笑却似有解不开的心结。

    风歇了,夜也更深露重。空旷的郊野只有两个影子和一堆死尸。

    “怎么不见天山六煞?”

    “是五煞!”“那个十几年前就已做鬼,这几个也是亡魂不过想借尸还魂罢了”“这十几年我风餐露宿,就为了追杀他们在我心里他们已是死人”说着叶欧阳脸上现出可怖的神情。

    “凭你的身手,这几个十几年前也应做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欧阳又是一阵狂笑却夹杂着悲凉凄楚倒像是哭。

    “哦?”柳成荫为之动容。他没有在问叶欧阳也没有再说。

    风又起了更狂更硬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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