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过去了,君若水和书吟还没有回来。
    穆静雪也一直没有回来。偌大的宅子里,只有靖和金婶以及苏子佩等几人,岑寂无声。
    青文和子非毕竟身体羸弱,虽然服用了安眠的药物,从临江城一路睡过来,还是有些元气大伤,两人都在房中病恹恹的。苏子佩独守房中,倚着窗口,看着窗外的一片梅林。还没到梅花盛开的时候,草木寂寂,入目所及,空空荡荡。风依旧冷冽,苏子佩穿着白色亵衣迎风而立,似乎只有身体的寒冷才能稍稍驱除他心底的紧张和担忧。
    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不说他无法进去,即使是几位高贵的皇女,也是无法进入女皇寝宫的吧。宫中所有的消息都已经被封锁了,大街小巷,朝野各处,都在猜度议论。
    女皇缠绵病榻,无法上朝,暂由凤后代理朝政。
    朝臣依旧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本来如果交给某位皇女代理朝政,那么她们也就知道朝哪一边靠拢。如今形势依旧不明,朝堂气氛亦很紧张,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大家都闭口噤声,如非必要的大事,谁也不写奏折上奏。
    这五天,靖虽回报说君若水留在宫中为女皇治病,但自古君王变脸如翻书,若是女皇病入膏肓回天乏力,那君若水会不会被迁怒降罪呢?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呢?她能不能安全回来呢?苏子佩日夜担心,每天让靖出去打探消息。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宫中消息被封锁得滴水不漏。
    青文也陪在苏子佩身旁,眼泪汪汪的看着靖,希望她能多带些消息回来,甚至希望她能带着君若水回来。子非单纯,却也慢慢感觉到一些不同。
    最后,还是苏子佩笑着安慰他们:“别担心,若水不过是为皇上诊治而已。我们要相信她的医术。”
    子非点点头,赞同道:“是啊,我自从服了若水开的方子,身体就好了很多了。”
    青文勉强笑了笑。自然也明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是,不见君若水回来,自然是难以安心的。
    独自伫立窗前,冷风吹得苏子佩脸色有些发白,他轻轻咳了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心中微微一凛,然后用丝巾捂唇,再看时,丝巾上竟是鲜红的血迹。他有些惊惶的看着手上的丝巾,目光中流露出隐隐的哀色。怔愣了很久,他回身披上一件素色披风,迟缓的走出房间。
    “靖,别跟着我。”对着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靖,苏子佩低沉着嗓音说。
    靖点头,随即退下。
    苏子佩让金婶备了马车,乘着马车去城中今朝醉酒楼。
    苏家在京都也有两家商号,一家是凌云茶肆,经营自家产的茗茶,是今年新开业的;一家则是今朝醉酒楼,是临江城今朝醉酒楼的分店。两家商号的管事每三月会到临江城汇报经营情况和上交账目。算起来,离上次管事会议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刚好,苏子佩可以去巡视一下。以前,他也会偶尔随娘亲出来巡视自家商号的。如今,娘亲已逝,他要用自己的肩去担起整个苏家的重担。
    茫然的看着马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再繁华的城市,看在他茫然的眼中,也不过满目疮痍。只因为,没有了身边的那个人,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若水,你现在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是不是那个等字说错了,一语成谶,竟真成了漫无目的遥遥无期的等待。一天一天过去,苏子佩的心里愈是慌乱惶惑。虽然靖非常镇定的告诉他们,夫人会安然无恙回来的。可是,究竟谁是可以信任的呢?靖,足以信任吗?
    这样紧张的局势下,即使是酒楼,也是比较安静的。只是,多少还有些希望,能听到一些关于朝堂的消息。
    今朝醉的管事孟姣拿来一叠账簿进入三楼独立的一个雅间,放在桌上:“少爷,这是近两个多月的账目,请你过目。”
    “孟姨,我不过是过来坐坐而已。”苏子佩倚着窗棂,回头对孟姣轻轻笑了笑。他的面容微微有些憔悴,唇色有些发青,而美丽的笑容却显得那么悲伤和忧愁。孟姣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说:“少爷,把窗子关上吧。北方天冷,寒气重,男人家的,身子弱,受不得这冷风。”
    “谢谢你,孟姨,我很好,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苏子佩安抚的说。孟姣是君慕萍的旧识,曾得苏家相助,然后任苏家管事,在京都开了两家商号。对于苏子佩来说,也算是很亲近的人。
    孟姣用担忧的神色看了看他:“那少爷你先看下账簿,我先去忙。”
    苏子佩点点头。此刻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独自待一会儿。
    从窗户看下去,楼下的人行稀少,各家酒楼商号都经营惨淡。桌上是一壶热气腾腾的溱山银针,在冷风肆虐进来时,渐渐变冷。苏子佩呆滞的倚着窗口,无言看着街道上来往的几个行人,思绪却越飘越远。
    突然,雅间的门被粗鲁的推开,打断了苏子佩的思绪。他有些呆缓的回头,看着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龙皓云,呆滞的毫无神采的目光终于有所松动,瞬间浮现讶异之色。
    “没想到是我吗,子佩?”龙皓云微微扬起嘴角,优雅的在苏子佩对面坐下。随从几人皆在她的眼神示意下退守门外。
    苏子佩片刻的惊讶之后,平静下来,冷漠的看着面前的雍容华贵俊美无俦的女子。他的眼中再无从前的眷念,再无往日的痴迷,那礼貌的带着距离的漠然,让龙皓云心中微微不甘和忿然,眼中不由闪过阴鸷的光。她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面色苍白憔悴,神情萧索倦怠,眉宇间带着忧虑,让他由平日的强悍专断变成了柔弱无助。他爱君若水,竟远远胜过爱她吗?
    “确实,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王爷。”苏子佩淡淡的说,似乎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原来,她在他眼中已沦为路人。
    龙皓云自己倒了杯银针香茶,举手投足间都优雅无比。然后,她轻抿一口,微微勾起嘴角,轻轻一笑,道:“千里之外,遇到故人,岂不是乐事一件?小二,上一壶今朝醉。”
    今朝醉,今朝醉,今朝有酒今朝醉。苏子佩淡淡一笑,没有反对。本不想借酒浇愁的,只是如今这样,他觉得自己好没用,除了担心和等待,他找不到任何方法去帮她。或许,她此刻正在皇宫中受着折磨和煎熬,所以他愿意吹着冷风,愿意折腾自己,只是不愿意自己比她好过。
    他本不是贤淑良德滴酒不沾的男人,既然龙皓云要了酒,那么他便把酒奉陪。
    小二很快乐颠颠的送上一壶今朝醉酒。轻轻拔开酒塞,便闻得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龙皓云微笑着,为苏子佩和自己都斟上一杯,然后举杯道:“来,子佩,为我们的巧遇干一杯。”
    苏子佩无言的端起酒杯,明知道此时的身体不能喝酒的,可是理智已经无法约束自己。一口喝完,他自己又满上一杯,一饮而尽。眼角余光却见龙皓云眼光阴沉,蓄势待发的样子。他忙侧身退后,堪堪躲开她的手。
    “子佩,跟我回去吧。”龙皓云面色不变,仿佛日出东方一般的自然。
    苏子佩淡笑:“我已经是有妇之夫,敢问王爷,我拿什么身份跟你走呢?”
    “一纸休书,马上就可以断绝你和君若水的关系。这有何难?”龙皓云轻言细语,很优雅的举杯,仰头饮尽。
    “可是,我已经是君若水的人了。”苏子佩嘴角挂上一个讥讽的笑,状似不无可惜的说。
    龙皓云微微一顿。
    苏子佩眼中的嘲讽愈加明显,他继续说:“想必王爷也知道,我身中离魅之毒。只是,离魅同时也使得我的守宫砂莫名消失。所以,嫁给君若水的时候,我还是处子之身。”
    “难怪,你对她那么……原来是离魅的作用。”龙皓云恍然大悟,狠狠的看着他,阴鸷的说。
    苏子佩不予否认,只有让她以为他已经和君若水有了肌肤之亲,才能保自己安全。若是被她知道,他现在还是处子之身,那么后果可想而知。她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龙皓云阴森森的笑了:“那么你就更有用处了。你自己也想知道吧,对于她,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还是让她心中最重要的人。”话音未落,她的掌风又朝他扫来。
    她想抓他?苏子佩心里闪过一丝了然,身体已是轻盈闪过。“你想用我来威胁她?”
    龙皓云并不回答,整了整衣摆,淡淡的朝门外喊道:“琴音。”
    赵琴音闻声推门,风姿袅娜的走了进来,寒冷的天气,他却只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飘逸纱裙,明眸善睐,妩媚多姿。他嫣然浅笑,只是那笑容,让苏子佩绷紧了神经警惕的看着他。这个男人,是有毒的玫瑰,美则美矣,浑身上下却透着股阴柔危险的气息。
    赵琴音笑着走近,然后突如其来的闪电出手,苏子佩马上伸手去挡,随后两人在小小的雅间里交起手来。赵琴音武功源自南疆,较为怪异,苏子佩明显的占了下风,被琴音一掌打在胸口,“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的剧痛让他脑中一片晕眩,眼前发黑,模糊不清。他用力扶着桌子,强撑着意识,不让自己倒下去。然而赵琴音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见他柔媚一笑,强劲的掌风随即袭来,苏子佩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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