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月呆坐凉亭,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前几日还宛若天真烂漫小女孩儿的她,突然长大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大姐接连遇险的事儿,又或许是因为经历差点丧父的心情,总之,一夜之间她想明白许多事。
    譬如,娘亲不吃不喝不语,动不动以泪洗面……
    “四姐,你在这里。”
    周和星像个小绵羊一样慢慢在姐姐身边坐下,“娘晚饭吃了没?”
    “还是几口粥,吃多就呕。”
    “四姐,娘究竟为什么……”
    “自然是怕爹离开。”
    “离开?去哪儿?”
    “西凉啊,否则还能去哪儿……”
    周和星不解,眼神迷茫的望着周和月,希望她能讲清楚,周和月抬头看天,陷入久久沉默。
    她起先也不明白,直到听见娘亲和杨嬷嬷的对话方才知道娘亲心中惶恐。爹心里没有她娘亲的位置,从小她便隐隐有感,只是那时候天真,一心只求吃喝玩乐,别的一概不想关心……直到她得知父亲转了一圈“鬼门关”又被大姐刺激回来,方才醒悟。
    原来,爹的发妻,曼沙公主在爹心中竟那般重要,即使“死”了十四年,却依旧可以掌爹生死。
    原来,爹对大姐压根不是偏心,而是真真切切把大姐放到心尖尖上,大姐才是爹的命根儿,诸如她和周和星、周和雨这样的……可能永远被爹扔进角落里,可有可无……
    她并非嫉妒,而是替娘感到悲哀。
    娘不曾得到爹的心,如今,怕是连爹的身也守不住了。
    周和月将自己所思所闻一股脑说给弟弟听,并道:“和星,未来咱们侯府的担子就要落到你身上了。”
    周和星无论如何也不肯信,姐弟正争执,周和曦突现,吓了二人好一跳。
    “祖母叫你们去沁竹苑,爹和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他们都已经到场,我们要快些,不能让长辈们久等。”周和曦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这对姐弟找到,听说二叔二婶也来了,周和月心头一跳,若无大事,祖母断然不会请二叔、二婶过来,可见,定然有什么大事要说……
    姐弟二人小心翼翼跟在周和曦后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在大姐全程没有说话的意思,俩人又后知后觉的松口气。
    沁竹苑门口,正好碰上前来的周和雨,她一见周和曦便目露微笑,动作自然而流畅的挽住大姐的胳膊,亲昵道:“特意在这里等大姐,咱们一起进去吧。”
    “嗯。咱们小辈都到齐了吗?”
    “除了大哥还在往家赶的路上,都齐了。”
    周和曦算算时辰,周和风至多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便点点头,引着弟弟妹妹进门。
    一只脚尚未踏进门槛儿,只听身后远远的有人喊道:“大妹!”
    周和风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过,白色直?长袍前后打了个结儿,靴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
    “大哥!”周和曦立刻像一只欢快的鸟儿飞了过去,竟不顾男女大防给了周和风一个大大的拥抱,稍纵即逝的温暖却让周和风晕开了笑,直达眼底。
    “怎么这样快!”
    “骑马回来的。”
    日子过的可真快,上次归家还是大妹与晟王定亲时,他今秋要下场,课业吃紧,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有限,选择骑马,就是想快些到家与家人多待会儿。
    兄弟姐妹几个说说笑笑到了上房,刚踏上台阶,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敛去,他们发现竹帘外立着的丫鬟表情极为严肃。
    屋子里坐满了人,众人却都凝神屏气,坐在上首的孙老夫人正在喝茶,却也一丝声响都没。
    周和曦等人的到来让屋里乱了一会儿,毕竟小辈们要向长辈们行礼请安,弟弟妹妹要向哥哥姐姐见礼,之后,大家各自落座,孙老夫人无声无息的将茶杯搁案子上,开口道:“和曦她娘还活着的事儿,都知道了吧?”
    众人:“……”
    周和曦:“……”
    老太太一开口就让众人不知所措。虽然,“和曦她娘”的称呼也没错,不知为什么,就是听着别扭。
    “陛下对我们宜安侯府起了疑心,怀疑当初是我们将曼沙公主放走的……天大的笑话!谁家吃饱撑的主动将媳妇放走,让年幼孩子没了亲娘?好在,由晟王帮着开解,加上老大昏死一场,陛下的疑虑渐渐打消。”
    “至于当年她是如何逃脱的,你们也不要问我,我也想不通。当时,停灵七日,盖棺发丧,继而葬入家庙,做了七七四十九日道场,我把当时的情况细细想了几十遍也找不出纰漏。当然,时间太久远,许多细节的事我也记不住了……”
    “娘。”周义忍不住将其打断,“您说,现在的西凉女王,真的是,是大嫂吗?”
    别人倒还好,唯有杨氏,听见老三称对方大嫂,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而就在这时,周孝唰的站起,厉声道:“你是傻了还是浑了,你大嫂眼下就坐你对面儿,还哪来的大嫂?”
    杨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周孝,那一刹,眼泪几乎喷涌而出。
    其他人反应都差不多,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屋里一时静悄悄的,直到孙老夫人咳了两声,吴氏才站出来替丈夫描补,“是曼沙公主。”
    “对对对,曼沙公主,曼沙公主……”周义又窘又急,只跟着吴氏念叨。
    “棺里除了陪葬品,并没尸骨。”
    周孝腾的起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娘何时命人开的棺?”
    “就在你昏睡时,晟王殿下做了见证,此时已经将结果呈给陛下。”
    也就是说,开棺的事儿乃官家要求,并非她擅自做主。
    可能周义的脑回路清奇,脱口质疑,“那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说句大不敬的,或许是被西凉或者什么人给偷……”
    “老三!”孙老夫人眼刀子嗖嗖嗖“插”了周义几下,吴氏气的只想把丈夫赶出去,脑子进水了才会那般想,偷盗的不偷陪葬品偷尸体?
    再说西凉那边,活着的时候都不要,硬是被老西凉王送来和亲,死了又巴巴儿弄回去……算了,吴氏不想照着那蠢货的思路往下掰扯。
    孙老夫人飞完“眼刀子”提起第二件事,“我察西凉女王举止,十有八九想把曦儿接过去……”
    “这件事想都不要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周孝气急败坏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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