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斐初不在意,听他念诗句时,已是大吃一惊。这前两句,分明是自己借了七弦琴递给顾二小姐的情诗,有意想试她才学,谁知她并无下文递来;等娶她入门,未觉出在诗词一道有甚特别的,只以为她当日必是技穷,才不曾应答。

    那么,现在苏通判那首诗,又是何人续作,从何而来?

    他立起身来,向苏通判询道:“苏兄,这诗从何处得来?”

    慕容斐生性豁达疏旷,见苏通判面有疑色,遂笑道:“不瞒苏兄,这前两句,本是我成亲前偷偷写了送给内人的,谁知她矜持,并没有续诗。如今突然听了这前两句,还着实吓我一跳。”

    苏通判苦笑道:“慕容兄,你也着实吓我一跳哩!你可知,我正想通过这诗,寻出一具无名女尸的身份哩!”

    仿佛一道冷风,嗖地从慕容斐身上刮过,令他毛骨森然,急急问道:“什么无名女尸?”

    苏通判一一说来时,却是今春洛水一处支流解冻后,一具女尸浮到了岸边,其面目已经腐烂不可辨识,衙差四处询问了,并无走失人口的人家前来认领,遂草草埋葬。独这女子死后不知多少日月,还将一只荷包紧紧攥在手中,感觉甚是奇异,因此衙差将那荷包取下,或者日后有家属凭此前来认领也说不定。

    苏通判说着时,已将那荷包取出,让各人细看。

    那荷包在水中泡了很多时日,早已发白失色。但慕容斐只一看绣的那鸳鸯芙蓉,心中便是一跳。他虽不懂绣工,但字画品鉴得久了,对于绣品风格和精劣倒也鉴别得出。

    这鸳鸯芙蓉,分明和当日顾青绫所绣的鸳鸯芙蓉如出一辙,针针线线,都似隐了某种冰明玉润般的清傲。

    “这荷包……”慕容斐恍恍惚惚,只记得当日男装的青绫在金谷园的石山下,听他唤一声,侧头看那鸳鸯芙蓉时,那黑眸闪亮若宝石流光溢彩,面颊赤红若天边云霞。

    那样清妍的风采,在成亲后反而半点也寻不见了,一度让慕容斐心生疑惑,疑心金谷园所见的青绫那出尘模样,不过是自己在秋日漫天芙蓉里所见的一时幻觉而已。

    “你认得这荷包?”苏通判在追问。

    慕容斐沉吟道:“嗯,小弟不曾见过这荷包,不过这诗真是怪异。苏兄可否将这荷包让我带回,我让内人辨识辨识,或者她知道是谁续了这下半阕诗。”

    苏通判点头道:“若能因此让那淹死的女子得以归葬祖坟,也算是件好事了。……我曾让绣娘辨识过,这荷包的用料质地极好,绣花的丝线,更是难得一见的冰蚕丝线,能用得起这些质料丝线的,必定是洛阳的大家闺秀,只奇怪为什么不曾听说哪家走失了女儿?”

    冰蚕丝线……

    顾家不曾走失女儿,却在腊月里死去了一个女儿。

    慕容斐越发怔忡,一颗心似给人揪了起来,又扔了下去,反反复复,只都记得去年那身着男装的青绫,回眸一笑,面如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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