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六月十八。

    因十九日的吉时是五点一刻,需得在那之前把新娘抬进伯爵府。

    西府里很早就忙开了,用过晚饭,就有府里有经验的婆子过来侍候着舒潼净身,汤浴,用的是最好的香膏和鲜花。

    洗得香喷喷的出来,就有人过来帮她把头发用干帕子擦净水,绞干了。

    接下来便是开脸,梳头,七手八脚地侍候着她穿上嫁衣。

    一堆丫环婆子围着她转,直弄到夜里十二点才算是妥当。

    怕坏了妆容,只能直挺挺地坐在房里等吉时。

    舒沫和舒沣两人陪在里面同她说话,好容易熬到两点,外面嚷嚷起来,说是时辰到了。

    李氏过来,嘱咐了她几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已嫁做他人妇,便要孝敬公婆,侍候夫君,谨慎小心的大道理。

    喜婆便扶着舒潼出了门,有月亮照着,又点了满院的大红灯笼,倒也显得喜气洋洋。

    舒潼上了轿,带着三十六抬嫁妆,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浩浩荡荡地往昆山伯府出发。

    舒沫来到古代后,每天早睡早起,除了大年三十照例要守岁,睡得稍晚一些,这是熬得最晚的一回了。

    送了舒潼出门,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因李氏老早吩咐,第二天免了定省,因此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哪晓得一起来,先是从立夏开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来给她道喜。

    她迷糊了好一阵,才总算弄清楚,原来林家已送了聘礼过来请期,因九月撞太岁,日子选在了八月初八。

    这么算起来,离她出嫁的日子便不足二个月了。

    原先绿柳几个还担心林家家境清寒,西府里刚收了两次聘礼,都是三十六抬,若轮到她们小姐头上,便减了抬数,自然是面上无光的。

    谁知有舒潼和舒沣在前头摆着,林家的聘礼倒也不少,送的也是三十六抬。

    先不论这三十六抬里面装的内容,单只这数量,已经让春红几个觉得很有体面。

    原还人心思浮,现在见林家肯为她们小姐撑体面,又都定下心来。

    是啦,林家是书香门第,就算再清寒,总也是做过翰林的,比普通百姓家总要好些。

    何况,姑爷是举子,进学只是时间问题。

    嫁过去最多苦几年,等姑爷做了官,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只是这日子订得这么紧,倒是让她们几个有些措手不及。

    舒潼是六月十九,舒沣定的是七月二十四,舒潼又是八月初八,跟舒沣前后相差竟不到半个月。这么个挨着个的,不象是办喜事,倒是在逃难,被人追着跑似的。

    几个人私底下碰了头,难免嘀咕几句。

    嘀咕归嘀咕,手上的活计可是半点也不敢耽搁。

    舒沫的针线拿不出手,这嫁衣的任务自然要着落在几个贴身的丫头身上。

    原来还想遮着掩着偷偷摸摸地帮着做,日子订得这样急,却是连做样子也不能了。

    舒沫乐得清闲,每天手不释卷,得了空也就是侍弄那些花草。

    舒潼三日后回门,正赶上六哥儿舒滦的周岁。

    回门宴和抓周宴凑在了一起。

    正式成了亲,章学敏进到内宅,也不用刻意回避。

    舒沫瞧了瞧,这位昆山伯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虽称不得俊美,也算是一表人材。

    配着舒潼的美艳和高挑,可说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奇怪的是,新婚燕尔,这夫妻两人站在一起,平静得有些反常,全没些甜蜜羞涩之意。

    细细观察,舒潼的眉梢眼角,竟有丝抹不去的愠怒。

    她心里便知道,这桩看似风光的婚姻背后,必然藏了难言之隐。

    只是舒潼性子骄傲,两个人的关系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她冒然去问,不但不会被认为是关心,反而会令她误会是要揭她的伤疤。

    春红进府里时间长,倒是与石榴有几分交情,本来是好奇想问问昆山伯家里的情形,做八卦的谈资。

    可石榴遮遮掩掩,只略说了些家里的布局,摆设,涉及到核心问题,不是顾左而他,就是闭口不谈。

    偏偏又目光闪烁,语带怜悯,倒让春红心里似住了二十几只猫,百爪挠心,痒得难受。

    新婚夫妻三日回门,按习俗是要在娘家住一晚再回的。

    昆山伯只说家有高堂老母,下有待哺稚儿,不顾舒元琛的挽留,坚决要回府。

    舒潼拗不过他,只好红着一双眼睛跟他回去。

    这一去,转眼就到了七月底,舒沣出嫁,舒潼回来帮忙。

    舒沫见了她,不禁大吃一惊。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舒潼竟瘦了十多斤。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虽是浓妆艳抹,也掩不住她的憔悴,更遮不住眼底的戾气和怨色。

    陈姨娘死得早,怜惜她没有亲娘在旁,就算有苦也没处诉。顾不得招她忌讳,舒沫直接问:“四姐,身体可是有何不适?”

    舒潼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竖起全向的刺,尖声道:“伯爵府里锦衣玉食,老夫人又吃斋念佛,是个心慈之人,对我更是百般疼惜,有什么好的都往我这里送,哪里有什么病痛?七妹这样问,不知是什么意思?”

    舒沫见她不肯说实话,只能陪了笑脸:“对不起,我只是见四姐清减不少,这才随口问的。”

    “我们小姐向来嘴笨,四姑娘别见怪~”立夏见她横眉立目的,怕二人吵起来不好看,急忙帮着说好话。

    “我们姑娘的性子是这样,天气热便少进饮食,清减些很是正常。待秋后进些补,肉又长回来了。”石榴也帮着解释。

    这话,舒沫自然是不信的。

    不止是她,在场的没有人信。

    大家一起长大,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昆山伯府就在京城,跟永安候府也就隔着几条街,又不是天南海北,水土不服。

    哪里就瘦这么多?

    那些丫头也是真厉害,晓得当着舒潼的面,石榴断不敢说真话,乘着昆山伯夫妻俩见舒元琛的时机,把石榴拉开,套了许多内情出来。

    原来出嫁那天,舒潼是从角门抬进去的,连天地都没拜,直接进了洞房。

    在新房里足足坐了一天的冷板凳,新姑爷才进了新房。

    也就只新婚第一天晚上,夫妻二人睡了个囫囵觉。

    从第二天起,昆山伯就搬到老夫人房里去睡,扔下她独守空房。

    原来章老夫人守寡拉扯大几个孩子,头几年族里人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来闹。

    他身为长子又是唯一的男丁,夜里便伴在老夫人床边,给她壮胆。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后来妹妹长大成人,他也娶妻生子,但章老太太却已离不开他。

    起先新婚,舒潼抹不开面子,又想着孝顺老人原也是天经地义,便没有吭声。

    等得久了,还有些不耐烦,先睡了。

    过了几天,她发现章学敏竟在老太太的房外开了铺,日日睡在老太太身边侍候。

    她便有些不乐意了。

    她是正经的轿子抬进来的继室,又不是窑子里的姑娘!

    这般肆意的轻贱着,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章学敏过来温存时,她便耍手段,不让他这么快得手,要留他在屋子里过夜。

    可,老太太那边却不干。

    到十二点还不见人过去,就着了丫头过来请。

    舒潼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肯放人。

    章学敏本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舒潼又生得这样美艳,新婚燕尔,软玉温香抱在怀,哪里有不贪恋的?半推半就便也留下来胡混。

    章老太太是真厉害,亲自拄了杖过来,也不说什么,就站在帐外候着。

    章学敏灰溜溜地穿了衣服跟老太太回去。

    他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即使错了,也不会说他什么。

    舒潼就不同,少不得要受许多冷眼和讥刺。

    章老夫人的话说得又极刻薄难听,舒潼是个高傲的,哪受过这种气,就顶撞了几句。

    哪里晓得章老夫人半点情面也不留,辟手就赏了两个大耳刮,打得她一头撞在桌角,撞得头破血流。

    等章学敏从宫里出来,章老太太倒躺在床上哼哼叽叽,直斥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被美色惑了心。回过头来,还是舒潼给她敬茶,下跪,陪不是。

    章学敏吓得连房门都不敢来了,直接去了姨娘房里。

    立夏絮絮叨叨地说着碾转听来的八卦,末了发出感叹:“从来只听说妻妾争宠,争得头破血流;没成想这婆媳间,也能争得这般惊天动地!哎,苦了四姑娘了!”

    舒沣轻叹:“四姐素来是个要强的,摊上这么个婆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舒沫心里不是滋味,只低了头默不作声。

    谁晓得表面看来风光无限的昆山伯府,内里竟是如此的不堪?

    难怪会娶个庶女做正室,也难怪李氏应得这般爽快,半点也不难为她。

    原来,竟是算准了以舒潼的性子,定然会与章老夫人杠上,不动声色地等在这里瞧好戏。

    “四姑娘向来跋扈,如今落到这样的婆婆手里,正好敛了性子,没准倒是好事~”芍药有些幸灾乐祸。

    她就看不惯舒潼,都是一样的庶女,偏要摆出嫡女的谱来,成天奉承着李氏,打压庶妹,到头来自己落了什么好?

    “当着四姐的面,可不许乱嚼舌根!”舒沣蹙了眉,轻声喝叱。

    正说着话,外面一阵骚乱。

    打发了立夏出去瞧,却是李氏打发林瑞家的送了二个拾缀一新,穿着齐整的二等丫头过来。

    她传了李氏的话,只说邱家是二品官家,与他们的身份不同,身边少了服侍的丫头,嫁过去难免教人看轻。

    听了这样体恤的话,舒沣因舒潼之事而生出的一丝怨怼之心早消了个一干二净,千恩万谢,亲自送到门外。

    林瑞家的是李氏身边的陪房之人,自然不能象赏寻常丫头那样,打发个银锞子了事。

    舒沣一时没有乘手的物件,从腕上褪了一双赤金镯子塞到林瑞家的手里。

    林瑞家的掂了掂,只觉沉沉的,笑得见眼不见牙,喜滋滋地去了。

    舒沣又让芍药把那两个丫头领进来,细细地问了二人的年纪和名字。

    却是一个叫萧萧,十七;一个叫温香,十六。

    她听了,便嫌温香这名不好,改成暖玉,各赏了几百钱,让芍药带下去教些规矩,派些琐碎的事情给两人。

    舒沫冷眼旁观,见那二个丫头面生的很,显然是新买进府的。

    模样生得也还标致,看起来却不象是侍候惯人的丫头。

    走路扭腰摆臀,说话总捏着嗓子,软软糯糯的就算了,还总是把眼尾吊起来笑,教人机灵灵酸到心里去。

    一般新买进府的丫头,年纪都在十来岁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十三四岁。十六七岁,手里的事刚上手,就要配人了,不是白搭?

    她不禁微微蹙眉。

    邱家三少爷是个纨绔子弟,镇日在花街柳巷流连。

    李氏送这样两个丫头给舒沣,不是明摆着给她添堵吗?

    这人都还没嫁过去呢,就给张罗了通房,算怎么回事?

    看着舒沣沉静温婉的侧脸,不禁暗自替她担忧。

    同时,也越发坚定了她的想法:就算是被休也要摆脱李氏的操控!

    因为李氏是绝不会让庶女骑到她的子女的头上,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

    她做主许的婚事,绝对没安好心。

    表面看起来正常稳妥的婚事,谁知道背后有怎样的隐情?

    外面的婆子又来催,说是领了香膏和鲜花过来,要服侍五姑娘沐浴。

    舒沫见帮不上什么忙,就带着立夏回雅歆园。

    经过抄手游廊,忽听假山后传来嘤嘤低泣之声。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骤然听到哭声,倒把立夏吓了一跳,当时就要尖声喝问。

    舒沫心细,已从哭声里听出是石榴,忙拉了立夏躲在红漆立柱之后。

    “四姑娘,原是奴婢的错,不该多嘴问了几句。要怪,就怪我吧,不关石榴的事……”李姨娘仓惶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你是什么身份?”舒潼尖着嗓子喝骂:“我处罚丫头,有姨娘什么事?”

    “四姑娘,”李姨娘听得她声音渐大,惊慌失措地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你可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这万一要引得别人来围观,越发的没了体面!

    舒潼心中气苦,赤红着眼睛:“我心里明白,你们一个二个全巴不得我早些死!我,我一头撞死在这石山上,你们就痛快了,是不?”

    她千辛万苦,忍气吞声,为的不就是撑个体面?

    这死丫头倒好,竹筒倒豆,把那些难堪的事全翻出来,摊在太阳底下。

    要她情何以堪?更有何脸面呆在娘家?

    她又哭又骂,低了头做势往假山上撞。

    “哎呀~”李姨娘脚一软,扑通跌在地上。

    立夏心中一急,就要从藏身处冲出来。

    还好舒沫手快,一把拽住她,眼睛一瞪:“你想她早些死吗?”

    本来只是装腔做势,立夏这一闯出去,搞得不好就真撞了!

    “小姐,是我错了~”石榴死命地抱着她的腰,哭着求饶:“是我想得浅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回吧~”

    舒潼咬着牙,拨了发簪狠狠地戳她的手:“我饶了你,谁又肯饶了我?”

    “四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如今陪在你身边的,也只有一个她呀……”

    李姨娘脸色惨白,又心疼舒潼的际遇,又要劝她罢手,还要提防被人撞见,心象被马踏过一样,碎得七零八落,泪水簌簌而下。

    “小姐,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石榴忍着痛,不敢撒手。

    尖细而压抑的哭叫声吓得立夏心脏怦怦乱跳,又不敢出声,只好死命咬紧了牙关,倒似受刑的人是她一样。

    怎么办,石榴要给打死了!

    立夏紧张地拿眼睛不停地梭舒沫。

    舒沫暗自叹了口气。

    李氏最喜拿锥子扎人,且扎的都是看不见的地方,不解开衣衫,见不到伤痕。

    疼得钻心,偏又不伤筋不动骨,最是阴损。

    她小时,是吃过这种苦的。

    舒潼,心中恨李氏,遇着事情,还是不免学了李氏的做派。

    想了想,拉着立夏蹑手蹑脚地退开一段,再加重了脚步返回来。

    立夏倒也机灵,配合着提高了声音:“小姐,你慢点走,天擦黑了,仔细脚下~”

    这一嚷开来,假山后立刻便没了动静。

    舒沫笑道:“不打紧,日日走惯了的,闭着眼睛也不会跌跤。倒是春红几个,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小姐的好日子也近了,她手头的活计没做完,就知道疯跑!”立夏噘着嘴,本来是假意,说到后来,竟真的抱怨上了。

    “这几日府里有事,到处支使人,倒也不是有意偷懒~”舒沫习惯性地替她辩解。

    “小姐就是心软!”立夏嗔道:“总是这样,她们才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不行,小姐先回去,我把她们找回来!”

    “大喜的日子,好好说,可不许争。”舒沫这话的意思,便是默许了。

    两个人就在回廓下分手,一个往雅歆园,一个往回走。

    等外面没了声息,躲在假山后的三个人这才走了出来。

    李姨娘低声下气地劝:“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四姑娘还是赶紧回院子,别让四姑爷久等。”

    舒潼立了眉毛,不屑地轻哼:“我偏不回去,他又岂奈我何?”

    晚晚让她等,让她独守空房,今日且让他也尝尝等人的滋味!

    “姑娘,你听我一句劝。”李姨娘趋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犯不着为了个老太太跟姑爷关系弄拧!说到底,她一个老太太,命还能长得过姑娘去?就让她猖狂,又还能嚣张几年?”

    关键是,舒潼目前还未正式拜堂,没上族谱,就算不得昆山伯名正言顺的妻子。

    跟他把关系弄僵了,有百害而无一利。

    就算要闹,要斗,也该等到正了名再堂堂正正跟那老虔婆争斗一番。

    否则惹恼了昆山伯,一怒之下,扶了姨娘做正室,或是另娶一房妻室,到时哭都来不及!

    “哼,”舒潼冷哧:“弄拧了又怎样,大不了一死!”

    话虽是这么说,脚底下到底还是挪了步子。

    嫁都已经嫁了,还能怎样?

    章学敏就算再不好,也是她的夫君,是她一辈子依靠的对象。

    李姨娘知她只是嘴硬,心已软了,忙朝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急忙抹一把眼泪,急匆匆地陪着舒潼回院子。

    没了舒潼出嫁时的仓促,舒沣的婚礼算是中规中矩,顺顺利利。

    上次因在半夜,又不是正正经经地迎娶,舒淙就偷了回懒。

    这次正经地当了回哥哥,亲自把舒沣背出闺房,送上花轿。

    在阵阵鞭炮声中,花轿颤颤悠悠地离了舒府,一路锣鸣鼓响,热闹喜庆地朝兵部侍郎府进发。

    遥望着渐行渐远的喜轿,舒沫只能暗暗希望她幸福。

    三天后舒沣却没能回门,邱家只遣了仆从送了丰厚的礼物。

    李氏问为何舒沣不按俗回门,那边的解释却相当地含糊其辞,只说三少奶奶有事抽不开身,改日再回娘家。

    李氏对她本就是面上情,又得了这些厚礼,哪里会追根究底?

    舒沫心知不妥。

    邱逸云在邱家行三,舒沣嫁过去一不当家,二不理事,再加上是新媳妇,哪里就忙成这样?

    舒潼婚姻不如意,好歹三日回门还撑住了体面,让人看不出异样。

    舒沣却连门都不能回,可见处境比舒潼还不如。

    舒潼好歹还有个李姨娘记挂着她,受了委屈还有人宽慰几句,虽不抵用,总聊胜于无。

    舒沣却连亲娘都没有,出了事,娘家人连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可,即使如此,她又能怎样?

    除了暗自着急,半点力也使不上。

    这一天下午,立夏从外面回来,也不知怎地,阴沉着脸一直不吭声。

    到了晚上,铺好床侍候舒沫睡觉,冷不丁迸出一句:“小姐,你逃吧!不管到哪里,我都跟着你~”

    “好端端的,突然说什么傻话?”舒沫本来在解衣钮,闻言惊讶地停了手,转头望她:“半夜三更的,往哪逃?”

    “小姐,”立夏忽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容,用耳语般的低低地声音问:“你知道五姑娘现在是啥样了吗?”

    “五姐出什么事了?”舒沫一惊,想着整个下午立夏阴沉的脸,心骤然一沉。

    “五姑娘她……”立夏轻声地,一字一句,极清晰地道:“上吊了!”

    “什么?”舒沫象是被人戳了一刀,豁地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人命关天,可开不得玩笑!”

    “就算借我个胆子,又岂敢编这样的谎言?”

    “五姐怎样,有没有事?”舒沫的心提到嗓子眼,怦怦地跳着,象是随时要冲出来。

    “救是救下来了,活不活得了,却只有天知道。”立夏神情木然:“在那样的家里,有这样的相公,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胡说!”“舒沫叱道:”人生除死无大事,若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去?“

    ”可是,“立夏忽然泪如雨下,哽着嗓子道:”象五姑娘那样活着,是生不如死呀!“

    ”到底出什么事了?“

    立夏红着一双眼,咬牙切齿地骂:”五姑娘这才嫁过去几天?带过去的几个陪房丫头,一个不拉全都被他糟踏了!“

    舒沫苦笑:”怎么就闹到要上吊的程度了?“

    立夏粉脸通红,忽然压低了嗓子气愤填膺地道:”姓邱的根本不是人,是畜牲!借口温书,拉了萧萧和暖玉做陪,说是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五姑娘只当他真的发愤,特地嘱咐厨房做了霄夜送过去,刚好撞到三个人在书房胡混!被五姑娘撞破,不但不觉羞耻,竟还恬不知耻地要拉着五姑娘一块。五姑娘自然是不从的,可那两个小猖妇从旁协助到底还是躲不过……五姑娘一时羞愤,便寻了绳子上吊……“

    舒沫一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状况,登时闹了个红脸。

    虽然早料到邱逸云绝不是个什么好货色,不然,以他们家二品官家的身份,嫡出的儿子怎会娶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回去?

    却万万没有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要我说,五姑娘根本不该寻死,拿把刀直接捅死那畜牲才痛快!“

    舒沫见立夏激动得脸红脖子粗,叹口气:”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骂又有什么用?“

    立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还好嫁过去的不是小姐~“

    这一刻,她突然很是庆幸。

    若不是小姐有先见之明,在普济寺躲过一劫,今日被逼得上吊的就是自家小姐了!

    不止是小姐,连带着这些跟在小姐身边的丫头一个也活不成。

    舒沫不语,心中很是难过。

    她虽侥幸逃脱,舒沣还不是进了火炕?

    默了一会,轻声问:”这些事,原该很是机密,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可有人禀给老爷和夫人知道?“

    其实哪里还要人保密?

    邱逸云是个没脸没皮的,出了这样的事,不但不觉羞耻,反而在外面自吹自擂,说自己如何神勇,一次御三女;又说舒家的五小姐在床上象条死鱼,没有半点情趣……

    立夏眼中含着泪:”外面早传得满城风雨,说邱侍郎家的孙子,逼死了永安候府的庶侄女!老爷和夫人又岂会不知?“

    舒沫叹息:”是,是我傻了。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说白了,这是姑爷家的闺房家事,顶多就是混帐了一些,外人如何干涉?

    他这个做岳父的,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女婿睡不睡通房?

    他自个还有一笔烂帐呢!哪里有资格说女婿?

    立夏咬着唇:”小姐是对的,夫人哪里是真心疼小姐?她根本没安好心,这样下去,只能是等死,还是乘早逃了干净!“

    原先还抱着希望,可先是舒洁投湖,接着舒潼和舒沣,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这几桩婚事,听起来都风风光光,不知内情的,只说李氏如何贤德,帮庶女挑婿,都拣那顶儿尖儿的人物。

    可谁晓得那金玉包裹的皮囊里,只是一堆败絮?

    与其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倒不如依了小姐的,和离或是被休,至少还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呵呵~“舒沫笑了:”逃,你说得倒是容易!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别说逃了,能出得了二门就不错了!能逃到哪里去?“

    ”那可怎么办?“立夏慌了神:”离初八也没剩几天了,得赶紧想办法。“

    ”也不需吓成这样,“舒沫安慰道:”我看林公子还算正常,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守礼有节。“

    ”这只是表面,谁晓得背地里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立夏忧心冲冲。

    有章学敏和邱逸云在前,她已经不敢再抱幻想,看似斯文的林慕云会如何优秀。

    血淋的现实教会她:看事情不能单看表面,看人,更不能只瞧外表。

    ”车到山前必有路,慌什么?“舒沫倒不担心:”让你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早收好了,“立夏赶紧翻开床褥,捞出一只荷包来:”值钱的细软全都托人偷偷换成了银票,不算那对镯子,总共有一千三百多两。“

    只可惜要得急,又不能亲自出面,每托人转手一次,免不了被人盘剥一层。

    ”嗯,“舒沫并不去瞧,只轻轻吩咐:”银票贴身收好了,随时带在身边;镯子你单独包起来,抽个时间交给姨娘,让她好生收着,千万不能弄丢了。“

    ”小姐,“立夏疑惑了:”银子,不留给姨娘一并保管?“

    不是说和离了一分都没有吗?这可是小姐的全部身家,以后就指着这过日子了!

    ”我想过了,“舒沫摇头:”姨娘毕竟也住在内宅,她出次门也是千难万阻,咱们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万一她临时出不了门,那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林府为了难,使点钱总可以买通几个人,通一点消息,大不了损失一点银子,总好过束手待毙。

    ”嗯~“立夏管惯了钱,眼见白花花的银子交出去,自己两手空空也是有些不愿。这时高高兴兴地应了:”那这枚私章要放在哪里?“

    ”给我吧~“舒沫沉吟半晌,只觉得放在哪里都不保险,索性伸手问她把章子要了过来,放在贴身的荷包里藏着:”关键的时候,说不定能救命。“

    真遇上什么事,加盖了睿王私章的信函,搞不好可以唬住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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