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终是见到了李卫,眼前的李卫,清减了不少,去年新做的长衫,如今套在他的身上,竟然松松垮垮的,好像戏袍一般,因为消瘦,反而凸显出一股凌厉之势,眉目间再难寻到往日的温情,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看着还是不错的,想来回家的这段时日,保养的不错。

    许久未见,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本满腹的心酸疑问,对上他无悲无喜的幽深黑瞳,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心底散发,在这样的炎炎夏日,却觉得手脚冰凉,直冒冷汗。

    为了驱散心中莫名的恐慌,我问道:“你,还好么?”

    李卫低沉一笑,略带自嘲的回道:“还好吧,起码,活着出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唉,想当初我们虽然整日的吵吵闹闹,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可是如今,竟然相对无言,相视无语,真是时过境迁,往事不可追矣。

    许久之后,待心绪平静,我淡淡的说道:“前两日我去看过你,不过,李叔说你身体虚弱,不易见客,如今看来,恐怕是你不愿见我吧。”

    李卫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却又即刻用手遮唇,轻咳几声,道:“你多想了,前两日确实身有不便,倒是怠慢你了,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李卫岂是负恩忘义之徒。”

    李卫在说到“救命恩人”四字时,故意加重语气,我立刻会意,他是在责怪我么?“所以你才写了退亲文书?”

    李卫手臂微颤,紧紧攥拳,愤然的表情一闪而过,就如被投入石子的湖水一般,虽然泛起一波波涟漪,却终是归于平静,“事已至此,如今多说无益,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在李卫出门之际,我急切的问道:“你是自愿的么?”我绕到他的面前,执着的问着:“你不是自愿的,对么?是他逼你的,是他逼你的,对不对?我找他去,我这就找他去。”

    我刚转身,李卫就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我,“囡囡,别傻了,没人逼我,这一切都是命呀,怨只怨,你我情深缘浅,有缘无份,囡囡,如果有来生,愿再续前缘,囡囡,保重。”

    我在房中一待就是好几天,无精打采的,额娘为此是劝了又劝,见我始终都是怏怏的,也懒得再多说了,只是告诉我,以后自然就能明白她的苦心。阿玛对我则是厌烦至极,每日对我都是视而不见,反倒是红姑整日默默的陪在我身边,虽不多言,却难掩眼中的怜爱之意,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的婚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现在我是深刻意识到,这女子的地位,还真是不受重视,就如一件物品一般,根本没有自主权,在家要从父,出嫁需从夫,明明是我的婚事,我反倒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冷眼看着丫鬟家丁前后忙碌,就像在在看一部他人表演的戏剧,与我无关。

    直到待嫁前一日,额娘又语重心长的开始嘱咐道:“囡囡,额娘知道,那深宅大院的,不好相与,不过幸好,你也不会孤苦无依,你二叔家的姑娘依依,也在四贝勒府,不过,她的命不好,进府都几年了,还是个侍妾,不像囡囡,四贝勒爷许诺过,你一进府就贵为格格,一旦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抬你为福晋,囡囡,你是额娘的女儿,额娘这样做,绝对不是贪慕荣华富贵,也不是买卖女儿,而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囡囡,你们闺阁女儿不懂,这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囡囡,一旦嫁作他人妇,就要遵照女戒女则,切不能随意任性了,额娘也不指望其他了,只要你能自持本分,相夫教子,额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额娘,我只是不明白,以四贝勒爷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要娶我呢?”

    “傻孩子,这就是你的福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却也推辞不掉。”

    “额娘,我明日就出阁了,阿玛还是不愿见我一面么?”

    “你阿玛就是那个死脑经,这几日正在气头上呢,不要管他,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他这臭脾气,唉,没事,囡囡,你阿玛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一段时日就好了,这父女骨血亲情,岂有隔夜之仇,你就安安心心的出阁吧。”

    这成亲之礼仪,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明显是为了折腾女人么,这么热的天,还要穿的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的,头上插满金玉珠宝,重的连抬头都费力,还要蒙上一方厚厚的红盖头,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就开始折腾,连口水都不给喝,就像一个木偶人一般,喜娘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哄哄闹闹的让人头晕目眩,也不知是被吵的还是被饿的。

    闹腾了一日,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我被安置在喜房,把喧闹隔绝在外,我撩起盖头,唤道:“金子,银子,快,给我弄些吃的喝的,都快把人饿死了,什么呀,这么折腾人,知道的是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刑呢。”

    金子银子慌忙道:“姑娘,快把盖头放下来,这盖头只能新郎掀,否则不吉利的。”

    “姑娘,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道忌口,可千万别再说不吉利的话了,姑娘,你再忍忍吧,今日是你的洞房花烛夜,需待贝勒爷来了方能进食的。”

    “真是麻烦,想活活饿死我呀?”

    金子银子齐声哀嚎:“姑娘……”

    最终金子银子不得不妥协,金子在门外放风,银子给我端来不少吃的东西,说起来,银子还是比较聪明的,桌上的吃食,每样只取一点儿,这样丝毫不露被偷吃过的痕迹,我则放心大胆,不顾形象的大吃起来,真是痛快,很久都没有如此饥饿的感觉了,每样食物都如此的美味可口,难怪有饥不择食这个成语呢,原来饥饿真的能让人食欲大增,胃口大开。

    正在吃的欢畅,金子以跑三步摔两跤的龟速跑来,还大喊着:“姑娘,来了,贝勒爷来了,快,快……”

    银子急忙给我收拾,我也慌慌忙忙把手中的鸡腿随手一塞,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角,急急火火的把盖头蒙上,才把一切收拾完,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群人笑闹而来,喜娘欢欢喜喜的说着吉利话,“来来来,四贝勒爷,跨进新房,地久天长,新娘子久等了,快递秤杆过来。”

    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喜娘又道:“来,四贝勒爷,秤杆在手,称心如意。”

    盖头被掀开,眼前一片清凉,不过四阿哥脸色奇差,奇怪,明明是你要娶我的,干嘛摆出一副不乐意的脸,我还未想明白,四阿哥已经进前,拇指在我的唇角轻抹,喜娘楞了一下,即刻又道:“哎呦,看这新郎新娘真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来,四贝勒爷,这边坐,结衣结发,喜结连理。”

    喜娘上前把我们的衣摆折叠在一起,却抖搂出我刚才藏起来的鸡腿,这下喜娘面容有些抽搐,四阿哥冷冷低低的吩咐道:“噤声。”

    还好喜娘见多识广,反应灵敏,用身体挡住他人的目光,把鸡腿急速的扔到地上,在一脚踢到床底下,那一连串动作熟悉连贯,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经常需要处理这样的事情。

    喜娘又道:“新郎新娘喝交杯酒,自此夫妻不分离。”

    我与四阿哥各持一杯酒,在交臂喝酒之时,四阿哥低声在我耳边问道:“就如此饥渴?”

    我刚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这句隐含他意的话语,一时不慎,被呛的咳嗽不止,看着四阿哥沉稳不变的面容,喜娘疑惑的目光,以及他人的指指点点,顿时觉得,这四阿哥绝对是个腹黑男。

    “来,新娘子,尝尝这饺子。”喜娘急忙出来打圆场,我早已觉得羞愧难当,看也不看就把饺子吞了下去,喜娘膛目结舌,我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喜娘颤抖的问道:“生,不生?”

    我道:“是没煮熟,难怪不好吃。”

    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有一名身穿黄色衣衫的男子笑道:“哈哈,这四弟真是找了一位妙人呀。”

    又一名面色略白的男子阴恻恻的说道:“何止是妙人,还是一颗沧海遗珠呢,是不是呀,十三哥。”

    十三阿哥略微失神,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说道:“新嫂子天真活泼,正是四哥的良配,做弟弟的在这里恭贺四哥新婚之喜。”

    又一名身着白衫的男子说道:“好了,这洞房也闹了,该出去了,今日可是四哥的洞房花烛夜,我们这些个兄弟还是识相一些,出去喝酒吧。”

    随着几声笑闹,几人嬉闹而出,不过他们看相我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有疑惑,有嘲弄,还有同情,不过随着他们的退出,这房间只剩下我与四阿哥,气氛立刻清冷下来,奇怪,明明是盛夏之日,怎么感觉阵阵阴风吹过?

    四阿哥却不再理会我,坐在哪里一板一眼的吃起来,举手投足间,自露出一种雍容华贵之姿,待他酒足饭饱之后,才又审视般的看着我,看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得步步后退,直至抵到床柱,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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