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阿凝,发什么呆呀?”香云不知何时回来了,一脸高兴拉扯裴细凝,“走!”不由分说,满脸热切。

    躲在竹丛中,香云指着石桌边两个谈笑的少年中的一个,黑衣少年,明眸皓齿,确实是俊逸不凡的人。他与落尘,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英挺出众,沉稳内敛,而落尘,是可以让人坠梦的人。

    “谁?”黑衣少年厉喝一声,两手一抓就把两个女孩子从竹丛中揪了出来,一见是柔弱若风的女孩子吃了一惊,立刻放手。

    两个女孩皆是面色苍白,定了定神,香云看着少年脸颊通红,而裴细凝却是尚自浑噩,脑袋乱乱的。那少年一见裴细凝眉间的红丝印,身形一颤,眼神依旧镇定沉稳。

    “呵呵,溯溪风采真是无人可比啊,把人家小姑娘都吸引来了。”旁边的少年笑叹不如。

    黑衣少年回瞪一眼,少年立刻识趣闭嘴。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直视眼神散散的裴细凝,开门见山,“可是姓裴?”

    声音震慑心神,裴细凝立刻清醒,急忙点头转而又疑惑无比。

    黑衣少年扫了一眼她眉间的红丝印,点点头:“你的身体恢复了么?”

    裴细凝更疑惑了,这人怎会知道她的病,还是犹犹豫豫点点头。黑衣少年看她脸色比以前红润不少似也放心了。转而淡淡问道:“你还记得我吗?”裴细凝仔细观察少年眉目,星目朗朗,面白唇红,普通人是比不了了,确实不是自己认识的,便肯定地摇头。

    少年也不失望,好像自言自语:“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那是你还小呢,裴小姐,南溯溪还是要谢谢你。”说着就要拜下去,裴细凝大惊失色,急忙跳到一边,连忙摆手:“哥哥大礼,我不敢受,何况紫儿不是什么小姐。”

    黑衣少年也不在意,只是目光忽然坚定起来,仿佛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回神对裴细凝一笑:“那好,溯溪喊你紫儿可行?”他还记得那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是温柔叫她小紫儿的,他并不知道,他所知的这个名字是她的小名,裴细凝才是大名。

    裴细凝并不知他是谁,只是忽然面上发烫,怯怯点头。

    “紫儿可否告诉溯溪,你为什么到这当了童子呢?”还记得,她是裴大夫的掌上明珠,那样小的年纪却有着俊秀无匹的容颜,今天见到,要不是那奇特的红丝印,他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

    十四的裴细凝早已知事,也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当下向南溯溪解释一番。

    听完,南溯溪幽幽一叹,反而庆幸当初裴岚那个决定,如不是他送紫儿上山,紫儿说不定真的活不过十岁,看着紫儿已经红润不少的脸色,南溯溪放下了心。

    香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阿凝和他认识。

    “香云,阿凝,师傅找你们。”

    忙的时候到了,裴细凝歉然一笑离去。

    微笑目送裴细凝离去,溯溪眼中神光湛湛。

    “师兄,你该不会对这丫头感兴趣吧,她只是毫无灵根的凡人,与你永远不可能有交集呃。”旁边的少年一脸严肃,

    “自我与她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分不开了。”似叹息,溯溪不自觉陷入回忆。

    少年见他认真,丝毫不做假,不由惊讶起来,那个叫紫儿的女孩子怎会有这样的魅力?他们到底有着什么曾经,居然让这个一向沉稳的少年牵挂至今。

    ”阿凝,你们居然认识?为什么不早说?早知道,也不用那样出丑啦!“晚上临睡前,香云不满地嗔怪,忽然眼睛灵活一转,素手就伸进裴细凝腰间,轻而急地挠起来。

    “啊?香云姐...姐...不要.......咯咯,香,咯咯.......”裴细凝吃痒,不停后退躲避,香云不依不饶,依然逼问,“说!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手不停,裴细凝的笑声不断,一时安静的房间银铃声不断。

    “给我安静点!安静!”里间的姚月盈怒吼一声。

    “嘘......”香云和裴细凝同时噤声,片刻后,又突然一声“扑哧”,明晨打破了诡异的寂静,三声笑同时爆出来。三个青葱少女就那样春衫半敞,发髻散乱地毫无顾忌地笑着......

    ......大典开始的时候裴细凝因为身子羸弱,只负责端茶送水的一些跑腿小事,,时间也就最是充裕。而练武场的几处高台上都有精彩绝伦的比试,纵使是裴细凝这样并不热衷的女孩子还是免不了俗,在人群堆里钻来钻去,好不自在。

    首战告捷的南溯溪看着那素色身影在人群里蹦跳,自得其乐,脸上也是一片温情。他的师弟曹向眉紧皱,颇为担心。门中谁都明白,溯溪的姻缘早已前定,由他自主怕是难了。

    出云掌门左边的卧城派掌门吴之行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目光不时扫过季仙雨和他的得意地子刘信照。显然,他想促成这桩婚事,看他那徒儿对季仙雨的痴迷深情他就知道怎样拉结出云这天下第二仙宗了。

    刘信照到底不是肤浅的浪荡公子,及时在季仙雨不悦的警告下收回视线,转而注意到人群中那跳脱的纤小素影。是她吗?刘信照一眼瞥见她眉间的图样,这个曾让他彻夜未眠的奇怪图案,他是绝对忘不了也认不错的,那么是她没错了?只是为何越长越倒退了呢,当年那样俊秀出尘的容貌怎会变得如此平凡?看来,她终归是尘土里微不足道的麻雀啊,枉他当年对她心心念念不忘,期待再次相逢的是何等的倾城容颜时,她却已然失掉了所有的光彩,还成了这山莽之中的小小杂役。刘信照摸摸自己更胜往昔的俊美脸庞,嘴角闪过微小的笑意。

    “小沛。”清幽的通往百竹园的小径,裴细凝听到一声喊叫,并未回头反而加快脚步,生怕打扰身后的人。手蓦地被人捉住,裴细凝惊异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亦俊俏的脸,一脸放大的笑意。

    “我是在叫你,小沛,你是小沛吧?”刘信照两指夹起裴细凝尖尖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一下子看清了她的眉目,突然间就失了所有兴致,太平凡了!可是,她害他相思不浅,就此饶过又不甘心。

    “果然是,小沛,可还记得我?”他眼中满是魅惑,却无法动摇裴细凝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淡定和厌恶。

    “公子,请放开我。”她说得谦谦有礼,并不卑微,被训练记忆了那么多重要人物的样子和生平,裴细凝大概猜出了他是谁,只是他是谁不管她的事,而他现在的行为让她心里没来由生出一股厌恶。努力想挣开他的钳制,奈何力气哪里敌得过修炼过的刘信照。

    “唉,你竟不记得我,枉我念你这么多年。”脸上明显失落,课在裴细凝看来,那有多假就多假。

    “别那么幽怨地看着我,是你对不起我呀。唉,小时候我一见你就惊为天人,以致日日夜夜思念,盼着见到你以后的美貌,只是,可惜.......可惜,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长成今天这个平凡样子,唉,可惜!”他还在自我嘲讽,丝毫不理会裴细凝眼中渐聚的泪光。

    “放开她!”黑衣少年右手一团云光抛过去,刘信照一把甩开裴细凝,后退几步才一脸恼怒地瞪视少年。

    南溯溪轻巧接过裴细凝,怒视一眼刘信照就轻声安慰:“紫儿,没事了。”轻柔抹去她的眼泪,黑衣少年吧紫儿护在身后,冷冷只是刘信照。

    “都说西溯溪北信照,今日一见,恐怕是传言有误啊,堂堂卧城大弟子竟然.....欺负弱女子!”南溯溪身后走出的少年冷眼嘲讽,虽不大认可师兄与凡人女子往来,但欺负凡人这样的事他还是极为不齿的。

    “哼!南溯溪眼光还真是高,这样的货色也能入眼?枉你修仙之人。”刘信照恼羞成怒不由脱口相讥。

    “混蛋!刘信照......紫儿!”南溯溪顾不得刘信照,见紫儿掩面跑开,忙跟上,生怕她有什么不妥。

    曹向也怒瞪一眼追了上去。

    他还真关心她呢,这个女子对他而言很重要吧,哈,好玩了。

    裴细凝一口气冲到百竹园后山的崖边,心中无限委屈,自小到大谁都没给她这样的屈辱。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长成今天这个平凡样子......”

    第一次有了自卑的微妙情绪。转而,裴细凝又释然,自己的世界没有他刘信照那么大,何必需要不凡的容貌。我长得丑与你何干!心里咒骂几句,裴细凝却不想再动。

    抱膝坐在崖边凸起的大岩石上,山峰吹送无边清凉,裴细凝鬓角的碎发在清风中轻舞飞扬,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悄悄印到她素白的衣衫上,画面那么精致,那么宁和......

    后面赶来的两位少年突然融进这精致美丽的画面,一时怔楞,竟不忍心去打破......崖边那素淡的身影静静的,裙角轻舞,没有落寞,没有孤单,安静得如同空气虚幻透明......那抹淡静的背影似有洁净的光晕,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她似乎......电光闪过,南溯溪才猛地回过神,瞥一眼旁边的师弟,果然也是失神状态。

    一掌拍醒曹向,南溯溪犹豫再三还是轻步走至裴细凝身边坐下,无需多余的言语,南溯溪静静陪着她。

    她在想什么?在看什么?是那么专注,缥缈无边的眼神显示她此时的失魂状态。

    曹向一个哆嗦惊醒,心中疑惑不已,自己一个修行之人竟被一个凡人女子惑住,难道是自己心境不稳吗?

    南溯溪凝视那完全不能与记忆中她小时候的模样重合的侧脸,眼神越来越坚毅。清风习习,曹向甩甩不甚清醒的头,看着那一黑一白的沉默身影,低叹一声离去,自己这位师兄怕是真的陷进去了......

    不多一会儿,裴细凝原本安谧漠然的脸上起了变化,时而唇微扬,时而秀眉深皱。南溯溪不知发生了什么,又不敢擅自打扰她,只得警惕心神关注着她的变化。

    而对裴细凝来说,此时是说不出的感受。裴细凝原本从小被父亲丢在这里,本是缺少父母之爱的人,偏偏柳絮或多或少弥补了这一点,加上雪玉陪伴,她并不算孤单,而她本就善解人意,深知父亲苦心,心性淡泊,又是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百草园长大,所以天性之中并无多少阴暗面,自然不是小气之人。刘信照那些话虽伤了她的自尊,却不能对心性尚不成熟的她造成多大影响,毕竟十四岁的年纪,她对美的概念并不深。一时冲动在崖边静坐一会儿,裴细凝的委屈就散了。只是,原本青山流云的视角突然就虚化成一片一望沉醉的花田,一座红漆木屋,屋前青藤碎花编就的秋千架,屋后梧桐林,一位少年一位少女如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少女快乐似仙女一般在那悠荡的秋千开朗无忌的笑,如能听到必是清如珠玉了,身上的鹅黄衣裙飘舞轻灵如风,飞仙一般的身姿周围有一只淡蓝透明如水的凤凰欢悦地舞动......

    裴细凝不知置身何地,只觉得所有都是真真切切,望着不远处宛如画框之景的一幕,不禁绽出温落如夕阳的笑容。可是,触手所及皆不过虚空而已。裴细凝略显惊慌,就想上前去问那神仙一般的人儿,谁知只踏出一步,就感觉身体如破虚空,重愈千钧,人如沉石一般跌向未知的地方,裴细凝下吓得惊叫出声,最后的急急一瞥中,那只神圣的淡蓝凤凰疑惑地望向她破碎虚空之处......

    “紫儿!”南溯溪突然一跃而起,在裴细凝向前跨出一步栽入悬崖之际,险险把她捞进怀里,待安全着陆,查看怀中女孩情况,见她眼神惊恐迷茫,本就不太红润的小脸已经煞白,不由心中疼惜不已。“紫儿,紫儿,没事吧?”南溯溪试探性地问,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

    “......嗯?”裴细凝茫然四顾,确定自己还在故地,心中不由疑惑不已。

    “没事吧,刚才怎么那么不小心?”南溯溪放下她,不忘检查她是否伤着。

    “多谢南公子救命之恩。”闻言,南溯溪只觉别扭无比,立刻纠正,“紫儿不必客气,叫溯溪本名即可。”

    裴细凝微微点头,心思却不在这里,看起来还有些恍惚。

    南溯溪只当她是吓着了也未多想,就半劝半扶把她送回了百竹园。

    “阿凝,怎么啦?脸色这么苍白。”香云和明晨见被南溯溪送回的裴细凝立刻搀扶至床边,裴细凝顺从躺下,感觉自己特别疲倦,身下柔软的触感令她一阵放松,晕乎乎地进入了梦乡。

    “怎地这么快睡着了?奇怪,阿凝精神一向很好的。”香云说着就把目光转向尚在门口的关切望着裴细凝的南溯溪,

    南溯溪回以一个无辜的笑,转而温声开口:“紫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南某先告辞了。”温润有礼,两个女孩一阵失神。

    “紫儿?他在说阿凝吗?”香云古怪地问。

    明晨点点头,回以你是白痴的眼神,就替裴细凝盖好被子,这是她的习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都知道。初始的时候还奇怪不已,大热天的,多是巴不得穿少点以图凉快,她倒好,只要睡觉就一定要抓一样东西覆在身上,哪怕是一小衣服。

    明晨无声凝望那乖巧的倦容,心中满是温暖,自己那不知所踪的妹妹如果还在,应该也如这般大了,应该也是如此乖巧了吧。

    “他们两个还真认识啊,他总是很关心她呢。”香云一脸失落,回头看裴细凝的眼神有羡慕甚至嫉妒,这是女子的天性吧,但一向豁达如她转眼就开朗起来。

    雪玉半夜不知从哪回来了,轻灵一跳就跃至床侧,趴伏下来立刻闭上眼睛沉眠。睡梦中的女孩子不安分地咂咂嘴似乎还不甚舒服,秀眉轻皱后,转身一把讲雪白的柔软的小兽扫进怀里,继而安稳入眠。雪玉惊得差点跳起来,意识到是身边的女孩子,身体放松下来,可突然间又微微僵硬不适,透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乎有羞涩与无奈类似的情绪。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夜都在悄无声息地上演,久而久之,雪玉的反应也有初始的激怒僵硬到现在的镇定和不适,越来越淡。

    日子孩子悄悄流逝,许是南溯溪的缘故,刘信照并没有再找裴细凝的麻烦。反而是南溯溪常常带着裴细凝游玩了很多裴细凝没有去过的地方。他的好,裴细凝有点措手不及,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呢?他眼中的温柔和坚定让她心慌,有很不适的感觉,但她不懂,确实看不懂,却有不容忽视的歉疚。

    七宗大比还算顺利,脱颖而出的都是预料中的人物,清轩涯南溯溪,刃剑门楚箫,出云宗华方、季仙雨,卧城派刘信照,清轩涯曹向、姜玉容,千水岛瑶素,御剑城纪双璇。

    只是,裴细凝总觉得有什么正在悄悄发生着改变,一切似乎回不到从前了。所有的不简单和不平凡都在七宗大比后的奖励仪式上开始了。

    清轩涯南溯溪拒绝出云宗为玉仙子季仙雨的联姻,宣言另有所爱,目光灼灼锁住人群中无知无觉的纤素身影,当她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南溯溪的手指向她遥指,眼神全是她无措和惊愕的影子,再也容不下其他。

    全场甚至后来全天下都知道一个事实,七宗第一的飘逸男儿南溯溪不爱风华绝代的玉仙子却爱出云宗毫不起眼的凡人女子。

    季仙雨并没有多大反应,依旧冷傲冻人,只冰冷看了一眼那毫无光芒的女孩。

    然后,南溯溪和清轩涯的所有人忽然回涯,连一个告别都未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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