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是倭刀!”孟青箬紧张地说。

    赵熙闻言大惊,转色训道,“大胆秀女!蛊惑人心,大言不惭!蔡大人,将她收押监管,等候太皇太后的吩咐。”

    “安西王!安西王你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孟青箬被狱卒扣住大喊。

    安西王甩袖而去,充耳不闻。孟青箬瘫坐在地上,右手紧握着那枚蓝色钥匙,心中黯然道“我再也进不了宫,再也报不了仇了。”

    且不说孟青箬又被关回牢房,先说安西王听到那刀是倭刀的消息,心中大为震惊。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皇城司,就命令小北找来快马,骑马往宋殷府上去了。

    宋府是先帝御赐的宅子,近傍汴河,杨柳环绕,红墙覆瓦。宋殷今日才觉得精神好些,正在书房听取六扇门的案情报告,忽有小门童来报安西王来到府上,急忙地迎在院中。

    两人略告了礼,急步来到厅上。白墙四壁悬着几幅画,漆红桌椅,窗明几净。

    “宋大人,那把刀查清楚来源了吗?”安西王开门见山地问。

    宋殷摇了摇头,手捻长髯说:“江湖上擅长用刀的门派的都查了,就连退隐的武林中人也暗中盘问了,都不曾见过这种双手握环的大刀。”

    “有没有可能,不是中原武林所有?”安西王轻声问。

    “这……王爷可是得到什么消息?”

    “若这消息是真的,柳大人之死背后,恐怕大有文章。”

    “那把刀?”

    “查一查那把刀,是不是倭刀?”

    宋殷听到后,不禁惊讶道:“倭人多为海寇,怎么可能出现在开封?”

    “五台玄叶长老是密宗护持,他对倭国江湖人物很熟悉,你派人带上那把刀的图像,让他辨认。”

    “下官这就派人去办。”宋殷说着告礼欲退,忽听得王爷喊住他。

    只听王爷柔色道:“宋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宋殷亦面带笑容称好。王爷便道:“多加注意身体。”

    暖风掀动门帘,哗哗作响。宋大人慨然笑道,“多谢王爷挂怀。”

    王爷离了宋府,已不觉得疲惫。他调转马头,没有回王爷府,却往醉梦池奔去。

    醉梦池上最高的阁,是瑶台。沈娘在瑶台上对着一片残阳中的浮云缭绕的山峰独自饮酒。

    她喜欢炽热的暖风,喜欢凛冽的夜空,唯独不喜欢这昧色的黄昏。

    安西王提着瓶陈记的女儿红,信步上了阁楼,一手推开了雕花紫檀门。

    沈娘正仰头饮尽杯中酒,夕阳的如绸缎一般的金色的光,透过花窗,洒在她白皙的掐得出水的白嫩的脖颈上。

    她的眼神飘落在门口的人儿身上,酒一口一口饮着,神色一分一分醉着。

    “心情不好么?”安西王望着她走进屋里,将酒放在她身前的桌子上,用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忽然夺走她的酒杯,“酒量好的人,就不该这么早喝酒,既喝不醉,又徒然增加许多痛苦。”

    “沈娘的心情,有什么不好。”她妖娆一笑,“不如王爷陪小女子喝上几杯?”

    “美人劝酒,怎么能拒绝?有劳沈娘备一桌好饭了。”

    沈娘当即举起手臂,双手拍了三声。只见檀木香门打开,走进来了婢女巧巧。她便吩咐一声,教巧巧准备来一桌好菜。

    那婢女身材小巧玲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模样喜人。她打着万福,清脆脆地回答道,“是,沈娘。”

    不一会儿,几位天仙般彩衣飘飘的婢女们,手捧玉盘依次而入,将珍馐美馔摆满了一张圆桌。安西王的确是饿了,也未客气,拿起乌木镶金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沈娘斜倚在桌子上,摆摆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自己只瞧着王爷。

    “你既不掏银子,白白喝我的酒,吃我的肉,我要你帮一个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沈娘为他斟酒边说。

    安西王觑了她一眼,笑意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那个秀女孟青箬,是一个故人托我照顾的,我沈娘竟把人家小姑娘照顾到监牢里去了。只好求求你安西王,肯张张口,”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已经为赵熙夹了一块烧豆腐在嘴边,喂他吃了道,“这送到嘴边的豆腐,不吃白不吃哦!”

    赵熙无奈一笑,心里纳闷,“孟青箬能透露那把刀是倭刀的消息,我查还来不及,怎么这沈娘也替她解围?这个丫头,莫非跟江湖人士有什么勾当?”

    “这位孟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你沈娘出口帮忙。”

    “她不过是个官家小姐,不过孟家夫人跟我有些交情,但她已经退隐江湖,如今只想做个官太太。

    安西王自顾自地吃起了菜,道:“恐怕没这么简单,昨天有人为她劫狱,今天她又说出个……命案的线索。”

    “哦?”沈娘疑惑问,“是柳大人的命案?”

    安西王边吃着“嗯”了一声,咽了口酒问:“最近江湖中,有没有关于倭人的消息?”

    沈娘神色一松,回答说:“王爷问得好巧,昨天就有个倭人的新鲜事儿……”

    眼见得她故意卖关,安西王停箸盯着她催促:“到底什么事儿快说。”

    “你答应帮我,把那小丫头从监狱里弄回蜀州去,我就开口告诉你,否则我沈娘保证,你到哪儿都打听不到这消息。”

    她说完,就听到敲门声,只听门外巧巧喊道,“沈娘,该上灯了。”

    “进来吧!”沈娘以手支颐在桌子上,看着六位婢女在巧巧的引领下进得屋来,且点亮屋中的几处烛灯,又放在桌旁两个小山碎玉高脚烛台。晶莹晕染的烛光,平添了许多梦幻色彩。既点了灯,巧巧携婢女们拜了礼,静悄悄退出去又关了门。

    “那位孟秀女……很奇怪,”赵熙在脑子里搜罗了一遍,才找到这个形容词,“她进宫就敢得罪梅押班,落到如斯田地,出宫回到蜀州,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娘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宫里人消息说,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看太皇太后的意思,可这太皇太后到现在也没表态,王爷可知道她是几个意思?”

    “秀女初选那天,太皇太后有意收拢她,谁知道她自己不争气。眼下,太皇太后既然不出手,想必是要交给朱太妃来处理了。”

    安西王认定朱太妃会将孟青箬驱逐出宫,只不过朱太妃既然有意折磨孟青箬,恐怕不会那么早放她出了皇城司的大牢。“小王答应你沈娘,明日就向太皇太后求情,尽快放孟秀女回家去。”

    “好,沈娘敬王爷!”她说着倾杯而尽,才婉转起身,附在王爷耳边,絮絮地说出江湖上关于倭人的一件奇事。

    她所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醉梦池。

    昨日夜里,沈娘在账房看帐,忽有巧巧来报,说有个客人强闯上了瑶台。

    醉梦池最近接了几单大生意,派出去一些刺客中的好手,但剩下的十二个人中还有游龙公子龙望、太行神刀齐梁子、神武掌传人张斌,虽然他们都是少年才俊,也绝非泛泛之辈。可是,沈娘赶到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被打得昏了过去。

    游龙公子的脸,已经被打得肿得像泡了三天的尸首。沈娘拧着眉,招手让下人们将他们通通抬往后院去,自己则一手轻提了红罗裙,一手端了酒壶酒杯,袅袅娜娜的走上瑶台石阶。

    她推开门,看到一位半身倚坐窗上的男子。月光洒在他身上,而他仰望着月亮。他那一身束腰的灰白的武夫衣裳,一头凌乱的发型,带着几分落魄,也带着几分沧桑。

    沈娘在那一刻,恍惚了。她只觉得,人间有些相逢,只是天涯同沦落。

    “你要是想跳楼,那地方实在不好。想死,沈娘帮你,挑个好地方。”

    他回过头来,只见苍白的月光中一张苍白的脸。

    “你就是沈娘?”他的声音满是疲惫的沙哑。

    “这些年,醉梦池的客人越来越多,找我的客人,实在是越来越少了。”沈娘取出一个酒杯倒满,自嘲道。

    男子看了看眼前泛着月色的酒杯,看了看身边一身红装的沈娘,道:“你是不是能找到安西王?”

    “真是醉话!”沈娘面无表情地将酒饮尽,回身又执壶倒满新一杯,抬头说,“找安西王,应该去王府。”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只要你让我见到他,我会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

    “哈——哈”沈娘笑得狂野,“这位小爷,是在唱乔戏么!我这醉梦池来的客人,给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似如你这样,我就信了,老娘不成白痴了!”

    “你想要怎样?”

    “你找安西王做什么?”

    那男子垂下了头,幽幽道:“皇宫里,会死人的。”

    江湖上的奇人怪事,多不胜数——沈娘拿眼瞧他,觉他沉智谨慎,并非癫狂。一时也是犹豫,心想好歹要问出个来龙去脉,否则也无法向王爷说去。

    她拿定主意,半分温柔地走上前,将酒杯递上:“醉梦池是男人放松的地方,小爷何必太紧张?”

    男子端住酒杯,一口灌在喉间,未知是否喝得太过急促,呛红了眼睛,眼泪扑簌簌地落,哽咽道:“我恐怕回不去家乡了,若我死了,请把我埋在这里吧!神よ助けてよ!”

    “你是倭国人?”沈娘震惊地问。

    “君も日本语ができるの??”男子瞪大眼珠,用日语问沈娘,你也会日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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