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箬第二天醒得晚了些,到哲哲噘着嘴,捧着银盆洗脸汤过来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

    “你个小蹄子!孟秀女不起床罢了,你个宫女也敢赖在主子的床!还睡得像死猪!”哲哲放下水盆在寝门隔断的盆架上,便走向床边,探手拧起在床边平躺的鱼儿那外露的耳朵。

    哲哲的手劲儿狠,可她拧起鱼儿的耳朵,才留神她的脸色——那张惨白平静的脸,既毫无血色,也毫无反应。

    她的心咯噔一下,向床外大跳,且喊了声“啊——”。

    孟青箬被哲哲的喊叫声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说:“哲哲!你撞邪了,大早上喊什么?”

    “死——死——死——鱼——死鱼……”哲哲哆哆嗦嗦地说不利索了话,拿手指着鱼儿。

    青箬回过神,低头去看躺在身边的鱼儿,果然见她面色苍白,没有呼吸的动静。她颤颤巍巍地把手指放到鱼儿的鼻子底下,感觉没有气息,肌肤冰凉。她猛然收回手,却不小心碰到鱼儿放在肚子上的手,却看见鱼儿的一只手慢慢从身上滑落,然后就那么晃晃悠悠垂在床外。

    “啊——”她一时吓得六神无主,屁股向床里一顿,又抬起脚从鱼儿身上,一下子跳到床下,扑到哲哲怀了。

    “怎……怎么办?”青箬抬脸问哲哲。

    哲哲迷迷糊糊地说,“鱼儿……真的死了么?”

    两个人正犯迷糊的时候,朱太妃身边的贴身内侍宫女海棠,带着四个小宫女直奔屋里来。

    “是朱太妃做的?”孟青箬看着海棠满脸狞笑地走进来,心里暗道,“这次死定了!”

    海棠宫女装模作样地向青箬告了礼,笑眯眯地说,“奉太妃娘娘口谕。”

    青箬与哲哲,急忙拜了万福,称道,“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妃娘娘有旨,特诏李秀女的贴身婢女方鱼儿,前往圣瑞院问话,即刻前行,不得有误。”

    “奴……奴家遵旨!”青箬强定心神。

    “那鱼儿奴婢何在呢?”

    “在……在奴家的床上。”

    “哟,我倒要看看这鱼儿宫女,是有多大胆子,敢睡主子的床”眼看着海棠的背影,一步步靠近床边,孟青箬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海棠也是朱太妃眼前红人,一直在和梅凌香暗里争宠。眼下,只有投靠朱太妃,告诉她太皇太后的如意算盘,或许朱太妃肯饶我一命!否则,海棠张口一喊,吸引来人,我这遭人陷害的杀人凶手不被杀头也得流放。”

    时间不容多想,孟青箬冲身上前,拉着了海棠的胳膊。她浅笑嫣嫣道,“海棠姐姐,奴家已经在你手掌心,跑不出去,也逃不出去。但求姐姐容奴家说两句话。”

    海棠看她语气卑敬,凤眼一吊,心头一喜,点了点头。那孟青箬便附到她耳边说,“青箬知道,此番凶多吉少。只是进宫时,带了些未登记的珍珠银两,若充了公,也是白白可惜。”

    那海棠是宫里的老油条,当即心神领会了,对小宫女们摆摆手说,“你们出去候着,有我命令再进来!”

    四个小宫女告礼而退,那哲哲眼巴巴看了青箬一眼,也急忙随着退出将门掩好。

    孟青箬便将首饰盒子拿出,打开里面是剩下的粲然的九颗珍珠,然后她又从衣柜拿出钱囊,便将一袋鼓鼓的银子也放到海棠的手上。

    “姐姐是朱太妃眼前的红人,未必瞧的上这些。只是奴家为姐姐不值。”孟青箬依着她胳膊说。

    海棠打量着又大又圆的珍珠,抬头看她一眼,没有答话。

    孟青箬便知道有三分希望了,才慢慢说下去,“论年资,姐姐在前,梅凌香在后;论亲近,姐姐是朱太妃一手□□,梅凌香是外来的;论忠诚,姐姐你对朱太妃的心天地可鉴,那梅凌香却一身贰主不忠不义;论本事,姐姐你只在梅凌香之上,不在梅凌香之下。可是,姐姐想想,论俸禄、论赏赐、论恩宠、论权力,姐姐却样样比不过那梅凌香。”

    眼见海棠脸色被激得微微发红,且看着地面,沉默思索,青箬便知道这事成了七分,“奴家惹了太妃娘娘,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今日摊上这冤案,也是咎由自取。奴家这贱命,也不值什么,只怕太妃娘娘枉信小人,受奸人利用,落入太皇太后借刀杀人的计策。”

    “你说的小人是谁?太皇太后怎么借刀杀人?”海棠听到此处,不由发问。

    “圣瑞院的小人,当然是梅凌香。这次皇帝选后,三宫娘娘都有扶持的人选。试问如今,向明君与李锦衣陷入投毒和毁容,谁最得意?至于太皇太后扶持的秀女是谁,鱼儿只跟奴家一个人说过,可惜奴家先前得罪太妃娘娘,不敢禀报。今日鱼儿死在奴家房间,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借刀杀人,为什么会这么巧呢?宫女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鱼儿?这又是谁给太妃娘娘献计呢?”

    孟青箬信誓旦旦地说完,海棠凤眼瞪圆,骂了一句,“梅凌香个贱蹄子!犯了心绞痛还忙着算计太妃娘娘!”

    “海棠姐姐!”青箬殷切地双手搀了她的胳膊,道,“妹妹不让姐姐为难,只是想姐姐暂时将鱼儿的死,不要宣扬出去,等奴家面见太妃娘娘,先将太皇太后要扶持的秀女说出来,姐姐就立了头功一件。若太妃娘娘相信奴家,必然会严惩梅凌香,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太妃娘娘不相信奴家,也只会说海棠姐姐处事谨慎罢了,姐姐以为呢?”

    海棠听她这话,想起出门前,太妃娘娘口口声声吩咐,要她立刻把孟青箬杀害宫女的事宣扬起来,将孟秀女五花大绑地来圣瑞院见她。

    就在海棠迟疑的时候,门外传来柳如絮的训斥:“孟秀女与海棠姑娘,已经谈话这么长时间,你们只知道等在外面,如果屋里出了差错,是不是你们来担当?!”

    海棠看了孟青箬一眼,飞快地将珍珠和银子掩进宽袖里,才向门外道,“进来吧!”

    宫女春棋开了门,柳如絮第一个走了进去。孟青箬感觉不妙,立刻迎上去道,“打扰了妹妹,真是姐姐的罪过。”

    “姐姐严重了,妹妹只是关心姐姐,怎么姐姐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柳如絮故作狐疑地往床上瞟去。

    “打扰了柳秀女,海棠真是抱歉,”海棠走到青箬身边,拦在柳如絮眼前说,“听闻柳秀女身体欠安,太妃娘娘今天会召御医前来。现在柳秀女还是回房,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事,就不要多问,以免枉费心神。”

    听着海棠姑娘,说话一语双关,孟青箬这时候才确信,原来柳如絮也是太妃娘娘的人。

    “既然如此,如絮告退。等姐姐回来,妹妹再来探望。”待柳如絮假意寒暄走后,海棠便对孟青箬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海棠便命令两个小宫女看守寝室房门,再留两个小宫女看守秋槿正堂的大门,对她们说若没有太妃娘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朱太妃半躺在圣瑞院蜀葵环绕的阁楼临窗的胡床上,满头坠着彩凤明珠,额前摇着小金凤,手里把玩着一个朱红的锦帕,身上斜盖着一个朱红的锦单,眼神望着院门静候佳人。

    等她看到海棠没有按她命令,绑着孟秀女前来的时候,朱太妃微微欠起身子,吃了一惊。

    一时两人上了阁楼,双双跪倒在朱太妃的面前。

    “海棠,你叫孟秀女来做什么?”朱太妃话语,不怒自威,反问得海棠不知从何说起。

    “朱太妃不要为难海棠姐姐,奴家知错了。”

    “哦?孟秀女说话真奇怪,本宫不知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孟青箬直直地磕起头来,撞得木头地板“梆梆”响,瞧得海棠都看不下眼。

    青箬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这时,朱太妃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罢了,本宫没心思看你的苦肉计。”

    “太妃娘娘智慧,一眼就看穿奴婢的苦肉计。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妃娘娘被别人利用借刀杀人,却不自知。”

    “大胆秀女!在本宫面前,岂容你信口雌黄?”朱太妃沉声斥责,眼冒火光。

    孟青箬现在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强打起精神说:“娘娘容禀,太皇太后想要扶持的皇后人选是程玉珏。此次真正给李锦衣投毒的,也是程秀女。宫女鱼儿知道此事,现在已经被娘娘灭了口。试问太妃娘娘,如今您跟太后一定要争下去,谁才是真正得利的人?”

    “你……是说太皇太后没打算扶持向明君?本宫看,这不过是你砌词狡辩,想要本宫饶了你!”

    “娘娘明鉴!奴家几次三番与娘娘为敌,心中万分悔恨!奴家对天发誓,奴家所言,字字属真。太皇太后老谋深算,对付李锦衣只是第一步。程秀女一旦做了皇后,朝廷中的洛派一定会东山再起,到时候太妃娘娘在前廷的势力遭受打压,谁能确保太皇太后会如期还政呢?”

    即便孟青箬说的句句在理,太妃娘娘仍是冷言恶语道:“一派胡言!来人,将这杀人凶手绑了。”

    孟青箬垂泪相告,“太妃娘娘这么做,就是中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只怕现在太皇太后,正在想办法为程玉珏,铲除一切障碍!太妃娘娘三思啊!”

    就在她挣扎的时候,门外宫女宣告,“隆佑宫李公公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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