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居庸关上用千里眼窥看的唐玉与江彬相视一笑。

    “不愧是浮屠,只言片语就破了局!”唐玉笑道。

    “拓跋绝这个废物,还想取而代之,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什么德行!”江彬恶声恶气。

    “我从未想过拓跋绝可以对付浮屠!”唐玉笑道“只可惜帝师三千人不能为我们所用!”

    “别忘了我们的使命!”江彬说道。

    唐玉瞥了他一眼“只要设计将圣上交给蒙古人!朝中老臣对圣上诸多不满,欲将其废而另立!到时王爷君临天下,即便他回来,已是江山易主!”

    “重蹈‘土木堡之变’,为何不杀之而后快?”江彬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弑君!谁有这份本事,还有这份胆量?”唐玉笑道。

    “那王爷信得过蒙古人?”江彬问道。

    “王爷予以重金,请蒙古人协助,蒙古人恐怕另有打算,彼此的算计都很深!武宗、王爷、蒙古可汗,三个巨人争斗下,我们简直微不足道!”唐玉冷汗如雨“我们恐怕成了替罪羊?事成之后,王爷要除我们,一旦失败,武宗饶不了我们,甚至蒙古人也想着重创明军精锐!”

    “那我们为何不做忠臣呢?”江彬别有深意的看向唐玉。

    谁料唐玉微微一笑“看来你背叛了王爷!”

    “我已为王爷死过一次!是圣上赋予我新生!”江彬也笑了。

    唐玉眉心一蹙“你忘了王爷的手段?背叛的下场?”

    江彬笑容凝固“刻骨难忘,但我已下注,买定离手!”

    “你认为王爷斗不过圣上?别忘了当年的靖难之役!”唐玉笑逐颜开。

    江彬怔了一怔“此王非彼王,此帝非彼帝!历史不会重演,不然人也太没长进了!”

    唐玉脸色骤变,沉吟不语。

    俯仰之间,苍穹阴郁,杀气凌云。

    二人极目远望,一杆杆蒙古大旗从大地尽头冉冉升起,成千上万的大马金刀呼啸而来,飞沙走砾尘土滚滚。大地都在蒙古铁蹄下颤栗,鬼哭狼嚎之声由远及近......

    “蒙古人来啦!”有将士嘶声疾呼!战鼓乍响!

    一颗颗心如鼓点般响起,所有人头皮发麻,四肢颤栗!所有人脸色惨白,目光惊恐!恐惧开始蔓延,遥望远方的敌人,仿佛已置身炼狱!

    转瞬间,蒙古先行军已在城下迂回奔袭,他们在马上翻转腾挪,耀武扬威!尘土飞扬如一条条黄龙腾飞舞动!

    “轰轰轰轰”鼓角齐鸣,居庸关中边防驻军、帝师、五军营、神机营均集结完毕,项背相望密不透风,所有人望着蒙古大军排山倒海的气势,无不魂飞天外!

    张勋吞咽着唾液“好大的阵势,单是先行军就有五千骑!”

    “区区五千骑,镇国公率帝师必能全歼之!”唐玉喜笑盈腮。

    谁知仇昭雪毫不理会,猛然眼瞳收缩,眉心一蹙“先行军五千,主力岂非五万?”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五万?”江彬与唐玉相视一眼,二人猜测不错,蒙古可汗来者不善,他并不准备协助王爷,却欲将明军一网打尽!念及此,二人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仇昭雪思绪万千,在他看来五千先行军兵精将猛,三万守军难以应付,更何况五万大军虎视眈眈,出城迎敌只有死路一条,是要龟缩不前吗?他转念一想,蒙古铁骑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陡然间一腔热血涌上心口!

    “他们纵然是野狼,我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不知何时,一身戎装的武宗攀上了城头,俯瞰眼底,威风凛凛。

    仇昭雪凝视着他,他似乎不再恐惧,即便是伪装,最好的伪装不仅欺骗别人,还能欺骗自己。

    “蒙古人的铁蹄踏碎了繁华如梦,璀璨文明支离破碎!文辞歌赋付之一炬!他们掠夺我们的心血,践踏我们的尊严,收割我们的灵魂!从此以后,我们成了奴隶,比猪狗更轻贱!他们肆意侮辱我们的妻女,屠宰我们的骨肉!四百年的统治阉割了汉人的根!终于洪武大帝率领我们奋起抗击,将屠夫驱逐回漠北草原,迫使他们居无定所永无宁日!可怜的我们还在寻觅过往的繁荣,逝去的亲人,遗忘的记忆!全然不知被阉割的那一瞬,我们已没有明晰的过去!唉!天下无根!”武宗长叹一声“一个男人要保护好四样东西,脚下的土地,家里的父母,怀里的女人,身边的兄弟!如今,蒙古人又来了!这一次他们更加疯狂!更加凶残!用你们的誓言告诉我!你要伸出头颅任人宰割?还是将珍视的东西拱手相让?”

    话音刚落,如巨石激起千层浪,三万守军无不动容,他们的热血沸腾了,眼眸释放出熊熊怒火,齐齐厉声咆哮“北虏不灭,何以为家!”

    穿云裂石,震慑心扉,武宗豪气顿生“镇国公听命!”

    仇昭雪倒头下拜“臣听命!”

    “趁敌军根基不稳,命你率帝师三千出城迎敌,趁其不备击其惰归!”

    “张勋听令!”

    张勋跪伏在地“臣听命!”

    “今次之战,固守雄关以待援军,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江彬!唐玉!听命!”

    “臣听命”二人双双跪下。

    “命你二人率人马左右驰援!以助镇国公大破敌军!”

    命令已毕,帝师三千人横刀立马,蓄势待发。

    张勋暗自冷笑“三千战五千,虽有神机营、五军营驰援,也不过势均力敌!更何况敌人五万大军坐镇后方!不动如山!哪里是去破敌,分明是送死!”

    箭雨纷纷,退敌二里,一身甲胄的仇昭雪翻身上马,扫视众将不言不语,此时的无言更胜过千言万语。

    城门徐徐打开,戈壁风沙如飞刀般划过脸庞,帝师三千人不知道一扇门的距离意味着多么遥远,是生与死的距离,还是耻辱与荣耀的距离!他们不约而同戴上了鬼面,用清一色的狰狞遮去了一张张喜怒哀乐的脸!最好的伪装欺骗了别人,也欺骗了自己!

    战马嘶鸣,箭已离弦,帝师三千人绝尘而去,沙尘弥漫隐去了他们的身影,城门闭合,世界仿佛归于平静!

    武宗立于城头,望向门外世界,帝师三千人如箭离弦一往无前,似要将蒙古先行军一刀两断!

    他们是悲哀的仆从,他们是骄傲的战士,他们如乌鸦栖憩在暗处,承载着悲哀痛苦,终身仰人鼻息,受人颐指气使,如猪狗般苟活着,最后惨遭荼毒,他们的生命没有意义!

    如今他们从黑暗中行来,在阳光下昂起头颅,面对强悍的敌人,他们出奇的平静,忽然他们的生命有了意义,常年禁锢的灵魂得到了解放!

    蒙古骑兵见敌军乍到,不由一惊,他们本以为明军只会以守为攻闭门不出,没料到此次可汗亲率五万大军,明军反而毅然决然悍然出击!

    霎时间,帝师三千人披着风沙疾驰而来,一张张鬼面狰狞可怖,如同阿鼻地狱挣脱而出的恶鬼!火铳喷涌鬼火!战刀泛起血光!他们渴望战斗!渴望杀戮!

    与其卑微的活着,不如壮烈的死去!

    恍惚间,蒙古人被这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所震慑,不知所措的蒙古骑兵被撞得人仰马翻,待他们回过神来又葬身于火铳之下!

    帝师三千人借助火铳之威势如破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敌军阵型,将蒙古先行军一分为二!然而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远处,山丘上,蒙古大军乌压压绵延开去,他们蛰伏不动,用悲哀的目光望着厮杀的同伴,没有摇旗呐喊,像是送友远行!

    “可汗,我们是否派兵援助?”一个彪形大汉毕恭毕敬。

    威武老者眯缝双眼“巴特尔,幼鹰不经历风雨,无法变成翱翔天顶的苍鹰!那与一只雏鸡有什么区别?蒙巴是我族勇士,你看,他在风雨中翱翔,多么的畅快淋漓!容他再多多玩耍!”

    三言两语之间,战场上瞬息万变,蒙巴将计就计命先行军两翼翦杀,欲将帝师三千人聚而歼之!

    与此同时,帝师三千人的三眼火铳已然废弃,他们亮出雁翎刀,迎着阳光熠熠生辉!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仇昭雪挥舞双剑,左劈右砍,浑身上下连同胯下吉光都被鲜血尽染!

    帝师三千人一路冲杀,深入敌阵战作一团,自己的鲜血,同伴的鲜血,敌人的鲜血,四散飘飞,溅在身上,落在地上!战场上一朵硕大鲜美的红花从花茎到花瓣,再到花蕾栩栩如生!不知不觉悄然绽放!

    战况愈演愈烈,蒙古先行军人多势众,纵马来回掩杀,帝师深陷苦战,凄厉惨叫盘旋天宇,帝师将士们接连殒命,仇昭雪不敢回首!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渐而渐之,红花越发鲜艳,越发饱满!漫山遍野触目即是,美得令人窒息!

    鲜血灌溉了死神的蔷薇,她身材婀娜,她笑颜娇媚,死神为她而沉醉!

    帝师如同被人钳住了手脚,但他还试图撕破敌人的包围,将士一再减少,他已伤痕累累。

    “还不来援吗?”柳天恕的双锏低垂着鲜血。

    拓跋绝披头散发,眼神迷离“没有援军!死路一条!”

    柳天恕横眉怒目“只要尊者在!我们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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