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镇出了院子,走在园内,小巧却见匠心,正是入秋时分,芭蕉犹绿,雁来草已红,蟹爪菊争艳,一池锦鲤流光溢彩,仙鹤三两,在松枝下闲庭。
    这正是:水流任意景常在,人行见远心自留。
    忽瞧到萧滽坐在石上,捧卷书册看着,穿了件银白直裰,听得脚步声抬头,这才撩袍站起,不疾不徐地过来,拱手见礼。
    朱镇赞赏:“方见你读书,如赏名家画作,淡雅静泊,此间景致独好!”
    萧滽道:“官贵行中,若遇一个竹杖芒鞋山人,便陡增一段高风;渔樵路上,如遇一群衮衣(官服)朝臣,顿添俗不可耐,非浓不胜淡,俗不如雅,而是身居高位,一生追逐功名利?,便羡山人渔樵悠游自在。然这些山人渔樵,辛苦劳作,或许正慕官贵能得富贵荣华。天下世人,对唾手可得并不珍惜,总惦记那身外之物,想来实在可叹!”
    朱镇总觉他意有所指,却不形于色,只淡道:“人之贪欲于生俱来,得陇望蜀朕视为天然。然明智之人想归想,行归行,识时务者皆是俊杰。”
    萧滽暗忖倒莫要小瞧这少年皇帝,言语间是滴水不漏,此时不宜谈政事,免其反感,遂转变话题:“皇上心如明镜,却总有人看不清。”
    朱镇笑了笑:“你说的有人,又指的谁?”
    萧滽道:“譬如我那长姐、譬如我的姐夫、譬如我......”他顿了顿:“譬如翰林院侍书张福张大人。”
    朱镇有些莫名其妙,怎无端地扯到翰林院甚麽侍书,萧滽暗观他神色,随即恍然,便添了一句:“皇上若有闲暇,不妨见她一面!”
    朱镇不置可否,眼望天色不再多留,由着太监们簇拥离去,待走的远了,董公公回头看看,一面嘟囔道:“这萧大人不识时务,皇上每日政事繁忙,朝堂重臣排着序面呈,哪有闲暇去见个秩品八品的侍书?”
    朱镇笑道:“他颇有才学,往往这样的人、言行多显古怪,用其长摒其短,不去理会就是。”
    这边暂不提。沈岐山伤势渐愈,太医来过几回,说无大碍遂不再来了,他索性复又住回他和萧鸢的屋里。
    过些时日能下地走动后,他除去书房见来往同僚,多在屋里闲着,有萧鸢在旁做针黹作陪,倒不觉无聊,还有蓉姐儿,天天教她读书写字,他虽是糙性子,但教授时却很耐心,轻易不动脾气,先教《三字经》,有感蓉姐儿聪明伶俐,便越发有责任感,又增了《百家姓》和《千字文》两篇,蓉姐儿还是孩童爱玩的时候,整日枯坐没有趣味,趁他去净房洗漱,可怜巴巴地问长姐,老爷甚麽时候上朝去呀!
    萧鸢忍不住抿嘴笑,便让春柳领她去找燕靛霞玩儿。
    沈岐山回至屋里,兴致勃勃地问:“蓉姐儿呢?字写完了没有?”
    萧鸢揭开食盒盖子,取出一碗燕窝粥递他面前,一面说:“她刚背完《百家姓》,我让她玩去了,字等午后再写。”
    沈岐山皱起眉宇:“字没写完怎好去玩?”要叫福安去寻她回来。
    萧鸢笑阻:“她才多大呢!哪里受得住你这样的教法!且又不考功名上朝堂,循序渐进最适宜!”
    “慈母多败儿!”沈岐山吃口粥道:“待你生出子嗣来,我会甚十倍的严格,定要他文武皆通,智勇双全。”
    萧鸢听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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