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尔起得很早,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黎母早早的熬了一锅白米粥,见她起床立马给她盛了一碗,黎尔受宠若惊,总算享受到这次回家的第一顿早餐。

    她不疾不徐的拿着勺子往嘴里喂,静静等待黎母开口。

    黎母确实是有话要说,但是直到她吃完碗里的粥才开口:“还吃吗?我再给你吃一碗。”

    “好啊,半碗就行。”

    黎尔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半碗粥,又看看坐在旁边一瞬不离的盯着自己的老妈,这待遇和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妈,你有话就说,好吗?”

    “昨天晚上我可是看见是一个男人送你回来的。”

    黎尔差点没把嘴里的粥喷出来,“你怎么看见了?”

    黎母轻哼一声,“在楼下等你回来就看见了,他是谁啊?黑灯瞎火的,距离也远,也没看清长什么样子?个子倒是挺高的——”

    “妈,你想太多了吧。”黎尔打断了正说着起劲的母亲,“他是我老板,这次来有事,昨天应酬完他送我回来而已。”

    “真的?”

    黎尔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脸坚决。

    黎母半信半疑,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己的事操点心,我们也不想逼你,说多了你不痛快我们也不痛快。”

    黎尔埋头喝粥,一口粥堵在嗓子眼怎么也吞不下去,这两天所有的憋屈都随着这句话、混着这碗粥进了肚子,她低声说道:“我心里有数,你们别操心了。”

    中午吃过饭后,沈黎电话通知她下午就得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黎尔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舍,她自欺欺人的将原因归于年纪,年纪越大人越感性。

    只是很快的,这份不舍就被另一股情绪所取代,她坐在沈黎的车上,比回来时的心情更加复杂。

    没了昨天的坦然,也没了昨天喝酒后的孤勇,现在她不知道用哪种态度去对待沈黎,这个才和他处理完旧情的老板。

    黎尔悄悄地观察他的神情,他正专注于前方的路况,察觉到她的目光后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见他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也没对自己横眉冷眼,黎尔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有些话说开了,相处时也能更简单一点,黎尔认为现在她和沈黎就是单纯的上司下属的关系,所以谈点公事是最合适不过的,她不假思索的就说了心下的疑问:“吴伟的饭局,目的是什么?”

    “他不是给了你一张名片?”

    黎尔经过他小小的提示,这才想起来,伟力建筑装潢有限公司,总经理吴伟。她不自觉皱眉,这其中的关联她瞬时明白了,但是从前吴伟的形象对她来说印象太过深刻,以致于现在看着他的样子还是很难将他和这个身份联系到一起。

    沈黎注意到她的表情,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不知是先入为主而形成偏见,还是什么原因,黎尔对于他有种没由来的不踏实,她不放心的问沈黎,“他想接s市酒店的装修工程?”

    “显而易见,上次清明节他就提起过。”

    黎尔眉头不禁皱的更深了,整张脸看起来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沈黎却被逗笑了,“你怎么了?吴伟得罪你了?搞得你那么苦大仇深的。”

    听着他那轻松欢快的语气,黎尔撇撇嘴,“对他印象有点不好,那你会把装修工程交给他吗?”

    思及黎尔话后的含义,沈黎瞬间被取悦了,“你这是担心我?”

    “……”黎尔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放心,我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一切按照程序来,如果他的公司够格,同学一场交给他又何妨。”沈黎说的格外认真,这个项目对于他来说,的确意义非凡。

    见他自有考量,黎尔便不在多嘴,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蓝天白云,绿树青草,阳光正好,不似回来时夜色重重。

    偏偏沈黎有意打破这和谐的画面,“到底你对吴伟印象怎么不好了?”

    话里透出浓厚的打趣意味,黎尔选择充耳不闻。

    可是沈黎并没有停止这个话题,自顾得说道:“我想想,你们没见过几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知道了,黎尔。”

    黎尔继续装听不见。

    沈黎笑了两声,轻不可闻,却暧昧至极,“其实我印象也挺深的,别不好意思。”

    黎尔耳根不自觉红了,决定将听不见装到底。

    一晚上没睡好的沈黎,此时心里拨云见日,被黎尔昨晚的一席话弄得心烦意燥,理不清一点头绪,明明有什么东西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她自己释怀了,他却被绕了进去。

    他说:“黎尔,重新开始吧。”

    黎尔下意识转过头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话。

    “既然对之前释怀了,那我们就完全丢掉过往,轻装上阵,重新开始。”

    黎尔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本以为理清了一切,此时却仿佛还是原样,剪不断,理还乱。

    沈黎等了半晌也没见她表态,追问道:“怎么样?”

    “……我没想过。”没想过要和你重新开始。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记住,我是认真的。”

    黎尔默默地松一口气,心下却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渐渐地,才后知后觉的溢出一丝被表白的喜悦之情。

    她不知道,在几个小时之后,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等着她。

    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黎尔于五点一刻到家,刚刚摊在沙发上没多久,就接到许妙妙的电话。

    于是大约二十分钟后,许妙妙敲响了黎尔家的门,提着一瓶红酒来到了她家里。

    黎尔肚子里有许多问题想问问她,但还是得慢慢来,她给她拿了双拖鞋,接过她手里的酒,满是揶揄的问:“呦,怎么想着喝红的了?”

    许妙妙也不甚在意,似乎心情不错,“红的喜庆啊。”

    黎尔噗嗤笑出了声,“什么鬼啊?”

    许妙妙不以为意,越过她往里走,吩咐道:“把酒开了。”

    “现在就喝?等我下去买点菜回来,弄好了再喝吧。”

    “先喝一杯再去。”

    黎尔盯着许妙妙看了许久,也没从她那张平静的脸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施施然去厨房找了开瓶器,又找了两个玻璃杯。

    倒好酒,她给许妙妙递了一杯,询问道:“这是庆祝你见家长吗?”

    “算是吧。”许妙妙抬手,杯子和黎尔手里的碰了一下,声音清脆悦耳。

    “那先恭喜你啦。”说完仰头干了这杯酒,许妙妙也一杯见底,黎尔把杯子往桌上一搁,随后冲她眨眨眼,“说说详细情况呗。”

    许妙妙弯起嘴角一笑,“可以,给你分享下经验,不过不是现在,去买菜,快点。”说完就拉着黎尔出了门,直奔小区门口的超市。

    黎尔觉得许妙妙今晚很不正常,但是她不知道是好的不正常还是坏的不正常,所以她看着许妙妙将各种东西放进了她的篮子,而没能提出异议。

    篮子里装着大半的蔬菜,还有几斤丸子,最后,又被扔了一袋火锅底料,结账时,黎尔在想,这些东西她得吃几顿才能吃完。

    直到吃上饭,已是七点多钟,火锅热气腾腾,锅里的料煮的翻滚,窗外夜色已深,微凉。

    “好好说说吧。”黎尔捞了些菜到碗里,又往锅里添了些土豆片,“你怎么跑我这来了,你家林齐呢?”

    许妙妙正吃着丸子,有些烫嘴,她边吹气边说:“不知道他在哪。”

    “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是啊,今天上午就回来了,下午分开后我就直接来你这了。”

    黎尔夹菜的手一顿,试探的问:“你们吵架了?”

    许妙妙摇头,一颗丸子终于消灭干净,又接着继续下一个。

    “没吵架就好,你见家长情况如何?他父母人怎么样?对你怎么样?”

    “对我挺好,他爸妈都知道我会去,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我又恼又惊,一向自认彪悍的我,在那一刻竟成了一个腼腆文静的少女。”

    黎尔呛了一口辣椒,瞬间辣的面红耳赤,她急切的往嘴里灌水,不由得瞪了许妙妙几眼,“少女,能别在吃火锅时来个惊人之语么。”

    许妙妙瞥她一眼,给她捞了些煮好的土豆,以示补偿。

    黎尔吃着土豆片,就听见她在旁边又来了句,土豆片立马从筷子上掉了下来,落在桌面上,“你说什么?”

    许妙妙满脸笑意,笑得花枝招展,她说:“我领证了,我结婚了,我已婚了。”

    领证、结婚、已婚。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黎尔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她放下筷子,一脸严肃的看着许妙妙的眼睛,问:“愚人节早过了,不是逗我玩的吧?”

    “不是。”

    “……你大爷啊。”黎尔愣了半天,脑子回归了部分理智,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耍我玩,许妙妙你想死。”

    “哈哈哈哈哈……”

    黎尔没好气的瞅她那张恶作剧成功布满笑意的脸,深深按捺住想要和她干一架的冲动,“今天放假,你领证,你领个毛啊。”

    许妙妙也不急于反驳,慢悠悠的起身去沙发上翻她的包,把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放在黎尔的面前,“民政局今天上班了,亲爱的。”

    黎尔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红本本,迅速的翻开,里页的照片最醒目,许妙妙和林齐肩并肩、头微微靠近,眼里都蕴含着幸福的喜悦,许妙妙难得的含蓄那么一次。

    她将结婚证还给她,心里一时思绪万千,“你这红色炸弹也太突然了。”

    “速战速决嘛,我家林齐急于套牢我啊,”许妙妙臭美的说道。

    黎尔举起酒杯,“恭喜你,林太太。”

    “谢啦。”

    “祝你们幸福。”黎尔莞尔一笑,“早生贵子呦。”

    “这个嘛,还没考虑。”

    黎尔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佯装怨气脸,说:“许妙妙,你就这样把我抛弃了啊。”

    许妙妙微微一笑,风情万种的撩了下头发,柔声柔气的道:“所以我这不是立马就奔到你家,跟你度过姐领证的第一晚嘛,你看我多爱你。”

    “你今晚睡我这?林齐同意了?他会不会对我充满怨气?”

    “淡定,他就算不愿意,也会懂我的,我就想再任性的疯一回,给我之前的单身生活来个特别的告别仪式,以后我可是有家庭、有丈夫的人了。”

    这一疯,就疯到了快九点,火锅的汤煮干加了两次水,红酒喝完又喝起啤酒,从餐桌到阳台又到沙发,说着说不尽的话,直到最后意识消散摊倒在床上。

    夜,才安静下来。

    天上的月亮,格外清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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