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裕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一,江城王顾沛纳孟侍郎第三女为侧妃。

    “殿下,临近年关,江城王纳侧,三年之期却还没有过啊。”青箢道。

    青雩宫里,顾翎璇懒懒地歪在桌案后的玉椅上,萧景将她笼在怀里,修长的手指力度适中的揉着顾翎璇的太阳穴以及脑后的诸个穴位。

    一身熟悉的清冽气息将顾翎璇笼在其中,手指的按摩让她舒服的几乎忍不住喟叹出声。顾翎璇抬臂双手环着萧景劲瘦的腰,萧景离开的这样久,她心里实在是喜欢极了这样相处的时候,连那十指上薄薄的一层茧子都让她无比眷恋。

    青箢添了冰奚香在那仙鹤呈祥的香炉里,看那仙鹤尖细的喙中缓缓吐出烟雾似的香气,冰凉的,一点一点弥漫,吸入肺腑。

    顾翎璇深深吸了一口气,阖着的眼眸轻缓地睁开,纤长的睫毛像是绿萼里纤细的蕊。

    “青箢,父君大行,宗室也好,帝族也好,三年,都是假的。”漂亮的凤眼看向御案的某一处,“九月,十月,冬月和腊月,三个月之期已过,顾沛既然想要娶个侧妃,那就让他娶吧。”

    萧景低下头,就看见被自己笼在怀里的小姑娘眉目清冷,双眼间似乎毫无生气,似笑似嘲,肌肤有一种脆弱的白,偏那一双眼里却时不时地闪过一丝魅惑的紫。

    细微的难以察觉。

    “为父君守丧和尽快倾覆他们,孤更倾向于后者。”少女纤白的指缠绕着萧景乌黑的发丝,眼眸微挑,轻声笑出来,“你这头发怎么生的这样好?像黑檀木似的……”

    萧景停下在她额头按揉的手。带着薄茧的指抚过她的额头,划至鼻梁,在她唇边游移,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青箢早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少女一手撑着身下的玉座,将上半身体撑起,眼底的魅意不期然的深了些。

    萧景右手在她颈后一点,少女的身体顿住,一双黑眸里的魅紫色迅速褪去,轻轻阖上,还没有完全撑起的上半身,又向后仰倒。

    萧景双臂环住她的身体,将她抱起走到床边,将怀里纤瘦的不像话的姑娘放下。

    顾翎璇的指尖还攥着他的一缕发。

    萧景俯身在她发顶清浅的亲吻,半抱着她找了一个让她能够睡得比较舒服的姿势。

    指尖微动,拔步床边重重的床帏放下来,将一室的日光都柔和成了婉约的月华。

    萧景轻轻扯了一下一旁的红绳,红绳连接的铃铛轻轻脆脆的响起来。

    “萧少主。”青箢站在帷幕外压低了声道。

    萧景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声音如四月里的水,淙淙浅浅:“阿璇她,这段时间都是如何入睡的?”

    青箢道:“三十二州灾重,北地动乱,殿下每日俱是案牍累累,一日间睡得多不过两个时辰……”顿了顿,她又小声道,“不止睡得少,吃的也是少的可怜,有一阵子更是日日夜夜的咯血……”

    萧景闭了眼:“她昨日是几时睡得?”

    昨日他和顾冽回京,一同回来的还有来云宸为质的焱廷舞阳公主,以及慕氏皇族的十三皇子慕延庭。

    翎璇昨晚一直准备着宫中内务调防和转过年关之后的顾决即位大典的事宜,而他久滞焱廷,十二城、青鸾卫、点墨城都积攒了不少事情要早做决断,以及慕氏各方势力调动的应对,二人也并没有时间好好说一会儿话。

    青箢道:“昨日睡得也不算很早,子时之后才回宫,睡前似乎又打坐了一阵子,具体什么时候奴婢也不清楚了,子时四刻的时候奴婢进来,殿下已经睡了。”

    萧景低眉看向怀里的人,眼下有浅淡的青,看得出前一夜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

    青箢微微屈膝:“奴婢告退了。”

    萧景俯下身来,薄唇在她蔷薇花瓣似的娇嫩的唇边清浅的掠过,深沉的眸子更加深沉两分。

    “那是另一个你,还是谁……”

    摄政王府,玉棠苑。

    “嬷嬷,你听,外面鞭炮声,怎么这样响?”慕暄盈艰难地从榻上起身,扶着隆起的腰腹。

    顾沛纳侧,如今吉时将至,侧妃的喜轿已经到了门口。

    因着顾行薨逝,举国大丧,孟氏此番虽是入王府为江城王顾沛侧妃,然而侧妃仪仗中却精简了许多,一路上只有鸣锣开道,准许绕城一周,但是玄武大街上禁止锣鼓奏乐。

    更别提在王府门前燃放鞭炮了。

    顾徊和孟氏的婚事也算是王爵纳侧里很精简的了。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搀起慕氏,眼不错珠地盯着她小腹处。

    慕暄盈原本就十分年轻,尚且不到三十的年纪,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打扮的又十分美艳,便说她是二十出头也是许多人信的。

    可是如今李嬷嬷小心搀扶着的这个人,却是十分憔悴。

    湖青色的蜀锦交领襦裙,腰间束了两指宽的琉璃束带,一头青丝挽起,发间零星插了几支东珠发钗,缀了零星的碧玺、宝石。

    原本很是清丽脱俗的妆扮,如今却将她的脸色生生衬得显出几分老气,一双杏眸不似往常灵动,倒是布满了血丝,脸颊也苍白了许多,连着眼袋都明显了。

    慕暄盈一向偏爱红色,玫红、橘红,各色艳丽的红,她都喜欢。

    即便是她入了顾徊府中,成了侧妃,依照礼法是穿不得红色的,她也不曾给正妃郑氏半分面子,依旧是每日艳丽如火。

    然而顾长曦回京,下达举帝族服丧的帝姬政令后,慕暄盈就收起了她所有往常最喜欢的衣裳,每日只着素色。——顾长曦回京掌政后,慕暄盈最最配合的、也是唯一配合的帝姬令,就只有一条:帝君顾行薨逝,举帝族服丧。

    即便是私会顾沛,穿的也十分素淡,顶多发间多几支簪环。

    足见顾行在慕氏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了。

    “殿下,您想多了。云宸帝君薨逝,举帝族守丧,世子爷如今虽是纳侧,可是为着云宸帝君的国丧,哪里就能燃放鞭炮了?想必是昨夜雪大,堆了树上,这会儿正往下掉呢。”李嬷嬷宽慰她。

    慕氏扶着肚子思忖半晌,自己展颜笑道:“看来是本宫听错了。”

    李嬷嬷道:“正是呢。奴婢方才打发了婢子去前面看了,不但没有奏喜的鼓乐,连歌舞戏子都没有,清汤寡淡的,若不是人稍微多一些,就跟抬进门一个侍妾似的。”

    慕氏轻柔的在自己肚腹上抚摸着,语气里满是希冀和小心翼翼地问:“嬷嬷,你说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宁泽的……?”

    这段日子因为靖王、襄王先后归京,顾徊又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寄希望与慕氏皇族,而为了得到慕氏皇族的帮助,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慕氏怀上自己的孩子。

    可是待府医禀报慕氏早已坏了身子的时候,顾徊只是怔愣片刻,之后就将这件事归结到后院的争风吃醋上,吩咐府医配一副强行受孕的药,给玉棠苑调理身子。

    虞氏和温氏都在此时动了手脚,唯有同昌郡主顾妍除却在外。

    “郡主,两位侧妃都有所动作,我们可要推一把?”绛雪道。

    顾妍怔愣半晌,按照她的风格,慕氏这个王兄身上的污点,是应该尽早除掉的,却早越好,可是她满脑子里想到的都是王兄寂寥的声音:“阿妍,哥哥让你失望了,可是哥哥心里,真的有她……”

    “郡主?”绛雪又问了一声。

    顾妍回过神来,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片刻她才淡淡道:“既然她们都行动了,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去寻一张保胎调理的好方子,想办法送到玉棠苑手里。”

    慕暄盈,你若是能熬过生产的鬼门关,日后你与我哥哥之间的事,我再不阻拦……

    王府正厅里,满堂宾客,正上方坐着顾徊和摄政王妃郑氏。

    顾沛一身喜服,面容更显俊秀,他身边站着由喜娘搀着的孟画瑾,现已更名孟画琮的小孟氏。

    先跪天地,再拜双亲,最后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纳侧之礼虽然繁琐,然而尚在国丧之中,礼部将一应礼节斟酌删减,这样下来也轻松了许多。

    小孟氏被喜娘搀着送入喜房,脚步仍是飘忽的。

    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当真成了她的枕边人了吗?

    她坐在一片绯红的喜床上,低头从盖头下方看自己的衣袖,自己的手,以及身下的喜床。

    好可惜,只是绯红,不能穿正红,小孟氏极低的叹一声,一旁燃着的红烛发出一声轻微的“吡啵”声。

    他们孟家一门三个女儿,尽数都是为侧做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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