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般想着,不远处竟传开了男子的说话声,好生熟悉。沉绿没有精力去想是谁,依旧坐在原地呆楞着。过了不多时,她看到眼前有一双白鞋。

    再往上看,白衣白褂,脸也白。是那个名唤青玄的男子。此时的他躬下腰,笑靥如花。青玄的笑同无殇的和秦瑞雪的笑都不一样。无殇阴冷,秦瑞雪淡漠,唯独青玄,笑起来两颊有酒窝,纯真得紧。这般想着,沉绿就被青玄的笑迷了眼,浑浑噩噩得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青玄直起身子:“哥哥的地盘就是我的地盘,他的皇宫就是我的皇宫,所以我想去哪就去哪,在这里也不意外。”他眯起眼睛:“更何况,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寻我作甚?”沉绿问。

    “作甚?非要有理由吗。”因为想你了,所以来找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来找你。这就是理由啊。

    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偏沉绿听了觉得再真心不过,于是更加喜欢这个看似单纯的大男孩。她正想着,青玄伸出了手:“你可愿同我去殇河逛逛?”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刚好被包住,暖暖的。沉绿勾唇一笑:“有何不可?”

    青玄就笑开:“我头一次见你你就在那里。我还从未见过宫里像你这样的女子,不拘小节。”

    “当时只想着,这女子当真有趣,回去又想千方百计寻你。”

    说着说着,青玄的脸色中竟带了羞涩和遗憾:“允公公告诉我,你是帝妃大人,可惹我生气了,赏他一顿好打。”

    沉绿是聪明人,这言语间她也听出些许:怕是青玄喜欢她。仿佛为了替他宽心,也仿佛是讽刺自己,她苦笑着开口:“算什么帝妃大人,虚名罢了,还不如穷苦人家的一个烧饼来的宝贵。”

    青玄就沉默了,摸索着拉住她的手。沉绿挣扎了两下没有抽回手,就由他握着。她是犹豫着的——她觉得自己爱无殇,可对秦瑞雪又舍不得,对青玄更是无法抗拒。就算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她想了想无殇的“雨露均沾”,便心安理得的同青玄走在一起,听他讲暧昧不明的情话。

    青玄是无比细心的男人。

    大抵是料到她走路太久会脚痛,于是早早就嘱咐了身后的公公抬了轿子来等着。待到回去的时候,他便扶着她上轿。沉绿蛮不好意思,便问:“那你呢?”

    青玄不想让她多心,就放了格外轻松语调说话:“我就在你旁边走着,送你回宫。”话毕,他真的就走在轿子旁边,不时转脸看一眼旁边的轿子。

    沉绿觉得他好玩,忽地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掀起轿侧的绸帘,青玄的脸就在跟前。沉绿再把头往出伸伸,离他越发近,甚至看得到少年脸上细小的汗毛。她便问他:“你多大了?”

    沉绿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喷在青轩脸上,他倏的就脸红起来,结结巴巴地出声:“十……十六岁……”

    沉绿忍不住唏嘘:“唔,你也不过大了我一岁嘛,”

    “你可有妻室了?”沉绿问,脸上带了浓重的八卦之情。

    “还没有。”青玄瞪她的眼光古怪。

    “那你可有心仪之人了?”她存心想叫他难堪。原本是忌惮着的,知道他喜欢自己,问出来又害怕他真的说了出来,两边难过。可又转念一想:心仪又如何?自己已是当今圣上的妻,想必他是不敢说的。

    “是有了,那姑娘还近在咫尺呢。”青玄回,反而将了她一军。她只好假装闲适的向四周看,就仿佛在寻他心仪的姑娘:“哦?这一道上哪里有姑娘。”

    “沉绿姑娘可莫装傻,姑娘明知我说的是你。”青玄闭住眼心一横,干脆说了出来。听了这话沉绿忍不住惊慌,又刚好到了倚绿阁门口,她便唤轿夫放她下去,忙忙地跑,听见那男子在身后浅笑,带了揶揄的意思。

    沉绿忍不住心跳:他不会当这是欲擒故纵了吧?真的误会了可就完了!多羞人呢!她才意识到不妥,一路跑着进门。刚到门口脑袋就碰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沉绿忍不住庆幸自己没绾发,不然纷繁的头饰遭这么一碰会划伤头的。

    “你这样着急,是去做什么了?”

    她抬头,是无殇。已经快晌午,想必他是上早朝匆匆赶来的。沉绿忽然就有了羞愧感:无殇这样挂念她,她却同别的男子牵手。她摇摇头,努力屏蔽掉这样让自己愧疚的想法扯着嘴角笑着回他:“只是碰到了有趣的人,同他逛逛罢了。估摸着时辰,我想你也快回来了,便匆匆跑回来了。”

    沉绿用指尖撩起无殇的发尖:“你且说说,除了你,谁还值得我这样着急?”

    这是好话,无殇听了也受用,便打横抱起她打算去吃饭。

    “皇兄。”是青玄的喊声。无殇回了头,便笑:“是青玄,你在这里作甚?”

    无殇把沉绿放下去,她便现在他身后。青玄用嘴呶了呶他的身后:“本是去殇河游玩,却碰到了这般有趣的女子,便同她走了一遭。”

    看着无殇疑惑,青玄又补上一句:“这女子可是皇兄的妻?”

    无殇笑着,眉眼都舒展开:“是了,这是帝妃,也是我从前同你讲过的沉绿。”

    青玄继续假装无知得同无殇聊天,一派天真模样:“瞧,这殇国的佳人儿全在皇兄怀中,弟弟倒是眼红了。”他岔开话题:“说起来,哥哥政务繁忙,好久不曾同我吃过饭;今日巧了,弟弟免不得要在哥哥跟前寻些山珍海味来吃。”

    “那是自然。”无殇吩咐人布了菜。一大桌子佳肴,却只有三个人吃。无殇、青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青玄不时把目光投在沉绿脸上,倒叫她闹了个大红脸,尴尬非常。她想离席又自知失礼,于是便同无殇商量:“前些日子我寻了个同我要好的女子来,不如叫她和我们一起吃?”

    得了无殇应允的沉绿一路小跑去添韵住的屋里。她不知在做些什么,看沉绿来了忙把手中的东西塞在枕下。

    添韵把沉绿拉到自己的榻上坐着,手还按着自己的枕头。沉绿心下有些疑惑,便装出玩闹的样子伸手过去。添韵连忙拉她,作出一副害羞模样出声:“不过是妹妹的一些私物罢了,叫姐姐看了不妥。”

    “帝君同他弟弟吃饭,你与我一同去。”沉绿道,收回了手,也大抵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个小人儿的样子。许是用来诅咒的。她想,打算晚一些差使人去瞧瞧诅咒谁。

    “好。”添韵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随手带住了门。她似乎有些慌乱,同沉绿一起走着,还不住回头看。

    很快便到了沉绿屋里。她带着添韵落座,吩咐人多拿一副碗筷来。席间添韵频频抬头看青玄,不知在想着什么。青玄忍不住出了声道:“这姑娘同帝妃大人长得好生像,莫不是孪生姐妹?”

    “不……”沉绿才打算回他却又被添韵接过了话茬。

    “不知这样说是否失礼了。帝妃大人唤我添韵,我们虽不是亲姐妹,但情同手足却是真的。”话毕,她抿嘴笑得可人,又冲着沉绿赔不是:“我这般说,可是逾越了姐姐?添韵不敢同姐姐比肩,还请姐姐不要重罚。”

    这话说得妙,就仿佛从前重罚了她一般。沉绿笑到:“妹妹怎么这样说话?我几时罚过你?也是妹妹多心了。”

    一餐就在两个女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度过。临走时,青玄问了她的名字:“你叫什么?”

    “添韵,方才在饭桌上说过的,大人可是忘记了?”

    青玄没再回,带着奴才同无殇告了别就匆匆离开了,满脸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无殇,笑了半晌道:“添韵,添韵。这名字好!”

    沉绿心里寻思着要找秦瑞雪来叫他帮忙查查添韵,便使唤人草草收拾了桌子;无殇国事繁忙,也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添韵和沉绿,安静得很。不多时,沉绿对着添韵说话:“我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正说着,她就上了榻。添韵本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是没开口直接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沉绿便在榻上直愣愣地躺着,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嘴里发出着与她现在状况明显不协调的轻微鼾声。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门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听到她的鼾声后,那脚步又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不见了。沉绿估摸着那人已经不大能听清这里的声音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门。害怕弄出大的声响,她脱掉了鞋袜赤着脚走。

    才出去,她刚巧就看到添韵进了她自己的屋子,进去之前还四处探着头仿佛在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窥视她。沉绿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又不能完全确定,就离开了。

    若是想去秦瑞雪的住处,殇河是必经之地。偏在殇河边的桥上遇到了青玄——半大的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倚在桥拦上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一片阴影,吊儿郎当的,说不上来那表情是哭还是笑。

    沉绿本就因为添韵的事情而没什么好心性,又碰上青玄。她走到少年身旁踢他的小腿一脚:“呦呵,这大晌午的,你怎么不去搂个美娇娘睡着反而在殇河逍遥自在?”

    她小声嘟囔:“怕是迷上添韵那只小狐狸了吧。”

    青玄站直了了身子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拍他方才被踢到的白色的袍:“我才才换了的金贵衣裳,你怎么就这样不惜财?”

    话说罢了,他叹口气,终于正了脸色道:“用膳那会我就觉得不对劲,回去专门问了国师,他道’帝妃大人恶星将至,想必是有天道之人想要加害于她’。这话说的明了,还等着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沉绿。”

    剩下的那半句青玄没有说出口,是怕她难过。

    沉绿明明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又苦笑着不出声,只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半晌才说:“你同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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