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后,阳斯特凝望着钟琴,神色温柔得连冬寒都能为之退却,话语的内容却让她瞬间背心一寒。

    “我想杀了你,然后自杀。”

    钟琴愕然睁圆了眼睛,不解地望着阳斯特,连斟茶的手都停顿了,不知他这惊悚的想法从何而来。

    阳斯特微笑了笑,带出几分苦涩和彷徨。

    “虽然这么想,却又犹豫。”阳斯特捧起茶杯,攥紧,手微微地颤抖,言语轻缓却清晰。“我真的非常、非常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幸福地生活,象爷爷奶奶她们一样。一年,十年,一辈子。”

    阳斯特的语声低而执着,可能因在寒风里呆久了些,带着微微的嘶哑,更显磁性,深夜里听来,极富魅惑力。

    那些字句仿佛热铁一般烫着钟琴的耳膜,她感觉身体都因羞怯而热起来。掩饰地低头给自己也斟了杯茶,又给壶里续了开水,钟琴不敢想象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了。因为深知阳斯特所说发自肺腑,心也随着阳斯特言语的字句有了异样的鼓动,五味杂陈,似酸,似甜,似惧,似慌,又有微微的眩晕感。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钟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我打算慢慢等,等你爱上我。”

    “早之前便与你讲过,在你对我还一无所知时,我已对你无比熟稔亲切。虽然因为认真谨慎,对我所说的,你心有疑虑,但是,我从不曾动摇。我对自己有信心,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人们所说的爱情,但我知道,我想要你,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从小我便认定了你,你一直都是我的唯一。钟琴,你必须是我的,也只能属于我!”

    阳斯特的语声有着往常难得的激烈,即使钟琴半垂着头,也能感觉他灼灼蓝眸的热度,仿佛能够将她点燃。心跳得飞快,钟琴有瞬间掠过逃进房间的冲动,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

    “可是。”阳斯特顿了下,苦笑地微勾了勾唇角。“我发现,即使我一直守在旁边,你也可能会离我而去。”

    “为什么这么想?”钟琴疑惑抬起头。或许因为被阳斯特前面的甜蜜言语晕乎了头脑,或许因为夜深了脑袋不清醒,钟琴竟然插了嘴,失了礼仪。说完还没有自觉,扶着头呆呆地想,我好象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会让他产生这种想法啊?

    此刻阳斯特也完全没注意到钟琴的失仪,放下茶杯,轻抚上她的脸庞,注视着她,缓缓道:“校运会上,因为那个女生,我忽然察觉,或许可能由于其它人的缘故,你会受到伤害甚至消失。我突然非常害怕。你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么恐惧,多么愤怒,若不是还有其它人在场,若非我尚存一丝理智,我可能,会象我妈妈一样,对她动手。”

    象他妈妈一样,那即是说……钟琴讶然。阳斯特竟然对自己那么重视,重视到对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人产生杀意。一时,钟琴既感动,心底却又有隐隐的惧意。阳斯特为何深夜立于阳台护栏上,她已经约莫猜到了几分。

    “我和一般女子不同,我能保护自己的。”钟琴柔声安抚。

    阳斯特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如果是明面上,公开公正的情况,我相信你不会轻易受伤,但是,在没有防备时,受到暗算呢?”

    钟琴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原先我以为。”说着,阳斯特的手滑下,轻抬起钟琴的下颔。“纵然你定了期限,那也只是时间问题,最后定会应承我。只要我耐心等待,你一定会想明白的。”

    阳斯特温柔的声音冷了几分,注视着钟琴惶惑的大眼睛,灰蓝眸子里燃起幽暗的怒火。“但今天,我听到传言说,你喜欢上哈拂了?”

    他的手细细摸着钟琴的脖子,很轻柔,但钟琴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和危险,不其然地想起阳斯特曾述说过的他母亲克里斯蒂娜的事。她很想避开阳斯特的手,躲开他,但心底又有隐约的预感,如果真的躲开,后果会更严重。而且,一旦逃避、退缩、抗拒,必然会伤了阳斯特的心。她曾经承诺过,绝对会救他的,不是吗?阳诗铃奶奶对她的青眼和期待,怎么能辜负呢?方才阳斯特还说,她是他的唯一。纵然这唯一造成的原因特殊,他也是把她放在心里,作为亲近的人了。

    心底涌起不知名的喜悦和勇气,驱散了盘踞的惊惧的阴云。钟琴毫不畏怯地迎视着阳斯特幽深的蓝眸,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意:“你也说,是传言。那你应该知道,传言多数是空穴来风,捏造想象的,与事实相去甚远。”

    阳斯特愣了下,似抚似捏的手停了,蹿起的火苗回落,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那不是真的?”

    “我曾说过的,高中时期要专心于学业,不打算考虑感情的事。何况现在为了创建公司焦头烂额,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我与哈拂是怎样情况,坐在后面的你,应该看得很清楚。”钟琴坦然道。偏偏头,一笑,眸光潋滟。“你觉得,我看起来象在喜欢哈拂吗?”

    阳斯特想了想,也轻笑起来,收回手,端起茶杯微饮一口,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安祥温柔。“虽然不觉得,但大家都这么议论传说,也就半信半疑了。一想到会失去你,心里就异常恐慌,无法冷静思考。”

    “为什么不问我?”钟琴疑惑。

    “我害怕。”阳斯特轻道。“万一传言是真的,怎么办?”

    “来中国前,我就曾设想过,假若你不喜欢我,假若你另有所爱,那么。”阳斯特淡淡微笑,说着可怕的言语。“我就带你一起,去天堂陪伴爷爷奶奶。奶奶那么喜欢你,一定会高兴见到你的。”

    阳斯特温柔专注地凝望着钟琴,但钟琴充分感觉到他话意中的真实,背上沁出薄薄的冷汗。他没说前,她真一点儿也没猜测到他的想法。

    “本是这么打算,但一起生活这些时间,我虽然仍然思念爷爷奶奶,却不再那么想去那边了。”望着钟琴,阳斯特微微笑着。“近来在你身边时,感觉心里很是安定温暖,觉得就这样永远持续下去,也挺好的。”

    钟琴紧弸的心弦微微缓了,松了口气。

    “听到那传言时,心突然好空、好冷,想去找奶奶,又……”看了看钟琴,阳斯特轻轻道:“舍不得你。”

    “想带你一起走,但是,感觉你会生气。”阳斯特垂下长睫,低了声音。“一想到你会生气,不知为何,就很犹豫。”

    “以前我对所做的决定从不会迟疑。可是,这次却不同。”重新抬起眼眸,阳斯特望着钟琴,疑惑地道:“我,似乎,非常害怕你生气,钟琴。为什么会这样呢?”

    钟琴没有回答,轻声道:“你觉得我会生气,原因是什么?”

    此时的阳斯特,没有经营跨国大公司的首席总裁的威风严肃,也没有平日钟琴见惯的英国绅士的翩翩风度,俊秀的脸庞上露出通常十七、八少年的稚嫩和羞涩,有些心虚地嗫嚅着道:“……之前钟琴你说过,即使韩阿姨走了,你很悲痛,可是,从没想过自杀……”

    “是的。”钟琴点点头,微笑。“谢谢你,把我说的话记得这么牢。”

    随即钟琴敛了笑意,明亮的大眼睛微眯,眸光锐利。“既然如此,你应该也记得,我说过,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母亲千辛万苦把你生下,一定希望你多看看这缤纷的世界,多体会一些人间的美好。你不能用轻生和不幸去惩罚你妈妈。”

    阳斯特低垂了头,轻轻“嗯”了声。

    “明明记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钟琴的声音冷了几分,心底燃着怒意。

    “大家都说,你喜欢哈拂……”阳斯特轻道,抬头,蓝眸里交织着委屈、哀伤、慌乱和无措,握住钟琴的手冰冷而微颤。“如果是真的,那我就会和爹哋一样不幸。我不想变成象爹哋那样冷酷无情的为家族工作的机器,不想那样无心无血地过一生。”

    阳斯特紧紧抓着钟琴的手,蓝眸注视着她,语气里有央求。“钟琴,你不要生我气,好吗?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是吗?绝对不会了?”钟琴忍住心中的萌动和羞涩,仍旧板着脸,声音也冷着。

    “嗯!”阳斯特的声音轻快,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愉悦。“我现在知道了,你不喜欢哈拂,也没有喜欢其它的人!”

    钟琴不由在心里轻叹了下。

    “也没有喜欢你哦?如果是特殊意义上的那种喜欢的话。”说时,钟琴略略感觉有些违心,如预料地见到阳斯特蓝眸里掠过哀伤的神色,心里有丝钝痛。

    “不要紧,只要你没爱上其它人,只要,你能象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等的。”阳斯特微笑,柔声道。“我会一直等着,等你爱上我。”

    不可以心软!不可以!钟琴不断暗自告诫自己,悄悄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静一下剧跳的心。

    “阳斯特,如果你总是这样软弱,总是把我当成阳诗铃奶奶的替身,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爱上其它人,例如,哈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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