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一样的红,鲜艳夺目,可依旧不如那双狭长微眯的凤眸来的摄人心魄。凤南站在余菲菲的身前,微微弯着腰探出手去,目的显而易见,他想要拉她起来。

    突然发生的事情,令整个寿宴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凤南,一个从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纨绔皇子,竟然也有如此彬彬有礼的一面,竟对一个太医之女伸出了手。

    余菲菲抬头望着凤南,倏然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想起她背着他一路拖回医馆的情景,同时也想起来那一日,韩婧凰说的那句话,目光不自觉的想要去看韩婧凰,却被眼前的鲜红遮住了视线。她迟疑的时候,那双凤眸中渐渐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意识到后她才低下头去,轻道一声:“谢琰王。”

    然而,她并没有接受凤南的好意。

    支撑着身子缓缓站起,她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凤南,当众被拒绝的人,不用看也知道脸色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但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韩婧凰会不会多心,她不想任何人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友情。

    这一跤其实摔的不轻,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集中在左腿膝盖的部位突然杵地,使得勉强站起来的她,只能用右腿支撑着身子。脸色因为疼痛变得煞白,韩婧凰此时终于赶到了她的身边,搀扶起她的胳膊分担了一部分的重量。

    伸出的手,在空气中静止,颇显尴尬,当韩婧凰出现在身边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快将余小姐扶下去看看,有没有伤到哪?”皇后的声音适时传来,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韩婧凰搀扶着余菲菲下去后,凤南望着相携而去的两人,长眉之下浮上深意,敢拒绝他的女子,余菲菲是第一个,很好。火色袖袍愤然一甩,大步流星的返回了位置。在如此的场合下,他的颜面,的确摔在了地上,啪叽一声,响的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得见。这颜面是余菲菲摔的,却是他亲手递出去的,所以除了怪对方不识好歹之外,更是气自己竟如此多管闲事。

    对啊,他何必如此多管闲事……

    庄婉和郭敏儿悻悻的归了座位,一场歌舞未完已止,胜负似乎已经了然了,余菲菲出了丑也相当于韩婧凰败了,虽然结果仍差强人意,不过庄婉还是很高兴。与郭敏儿幸灾乐祸的挽手坐下后,便迫不及待的去看凤曦的反应,不知道凤曦有没有被她曼妙的舞姿惊艳到,是否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望过去的眸子暗送秋波,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凤曦也正朝她看了过来,只是眸中冰寒一片,更带着几许怀疑。庄婉怎么会和郭丞相的女儿走那么近?她明明知道郭莳是太子的人,难道庄璧仁对他有二心?

    当然,愚钝如庄婉,她完全看不出也猜不透凤曦的眼色,只知道对方刚刚在看她,而且还很深情的样子,两朵红云嗖的一声飞上脸颊,羞得低下头去。

    一场插曲并没有影响宴会的进行,酒过三巡后,整个宴会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官员们相互吹着侃着,官员夫人们小姐们也交头接耳的叽叽喳喳聊了起来。对面的公子们时不时朝这边的小姐们瞧,这边的小姐们也有意无意的留心着对面的某位公子。皇帝身子后倚,软绵的靠在大椅上,也难得的露出属于一位老人该有的散漫和慵懒。

    “我说贤侄怎么非要求着你父亲来,原来是看上了谁家的千金呀!”下方,有官员开始笑着调侃起同僚的公子。

    这皇家寿宴,总是要凑成那么一两对的,所以,大家也都没闲着。

    “皇上,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老臣看,月落公主和崔家公子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开口的是站在凤曦一边的刘大人,他此话一出,太子一系的人顿时都像听错了什么一样,转头朝他看去,而后暗自窃窃私语。

    “刘大人是怎么回事,锦王不是一直在阻挠这场婚事吗?怎么今儿竟主动提出来了?”

    “谁知道呢,这儿事十有八九有猫腻,崔大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崔廷尉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凤扶蹙着眉头,看向凤曦,他的确是很想尽快将月落公主娶回来,早一点完婚也免得夜长梦多,但凤曦怎么会这么好心帮他说话?凑近了凤曦耳语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凤曦挑着眉看了看凤扶,“皇兄何必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听到刘大人的提议,皇上立刻精神了几分,“恩,月落公主很是乖巧,朕一直舍不得,可再舍不得也终是要嫁人的,这婚事也拖了不少时日了,就……”

    “月落不嫁!”突然一声清脆的喊声从宴会的正门传来,一位妙龄少女拖着一身芙蓉锦缎长裙,穿过大殿跪倒在了皇帝的面前。

    “月落,你胡说什么!”皇后恼怒的拍了桌子,将月落嫁给崔广宣,可以增加太子的势力,这婚事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听到月落突然跑过来说出这样的话,立刻心生恼怒。

    皇帝坐直了身子,盯着跪在面前的月落,不怒自威的气势,令整个宴会的气愤顿时降到了冰点。

    “月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儿知道,皇儿不要嫁给崔公子,父皇,您若是真心疼爱月落,就不要把月落往火坑里推啊。”月落公主年纪尚小,一直是皇帝十分宠爱的公主,说起话来也没太多忌讳,这样的话已有大不敬之嫌,可皇帝也只是皱了眉头,并未深究。

    “这婚事可是你亲口允了的,怎么就突然要反悔了呢?”

    听到皇帝开口问,月落小脸一皱,嘤嘤的梨花带雨哭了起来,“崔广宣并非月落的良人,他行为不检,经常流连那些烟花之地,这事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否则打死也不会应了这婚事的,幸好尚未成亲,否则叫我情何以堪,父皇,月落不嫁,誓死也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此时,太子才终于知道凤曦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他就知道,凤曦怎么可能轻易成全他得到月落公主的外家林御使这一助力呢!只是月落所言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光急切的朝崔廷尉看去,却见崔廷尉一脸惊恐,心中顿觉不妙。

    韩婧凰蹲在余菲菲的身边,手搭在她的膝盖处轻轻的揉着,耳朵却一直听着那边发生的事情。垂下的眼睛敛去心中窃喜,凤曦事情办的很不错,时机拿捏的很准,这样很好,一切尽在她的计划之内。

    这会是一场好戏,如此才不愧对她“玲珑”的封号。

    上次入锦王府将崔广宣逛青楼的事情说给凤曦后,凤曦很是不耻下问的征求她的意见,这事何时捅出来最好,她给出的建议便是今日,太后的八十寿诞。凤曦的确安排的很稳妥,在寿诞开始后,通过宫女们的闲谈将事情透露给月落公主,按照月落公主被宠惯了的脾性,眼睛里岂能容的一粒沙子,立刻二话不说的飞奔来找皇上告状,正巧这时再有人将这婚事提出,皇帝金口一开,月落公主大闹一场,这事便别想善终。

    果不其然,月落公主哭哭啼啼的将听来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给皇上听,其中不乏宫女们的添枝加叶,比如崔广宣早就看上了那名女子,才利用他父亲的权势逼良为娼,又将该女子的情郎送入大牢等等。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崔廷尉早已经匍匐跪倒在了大殿中央,一口一个冤枉。可不管是真冤还是假冤,凤曦都会让它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皇上会叫到的官员,都已经早一步被凤曦做了安排。

    那边的事情发展的如火如荼,一位朝廷命官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藐视皇权的大罪掉了脑袋。好好的寿宴此时已经变成了另一形式的朝堂。太子一袭尽力替崔廷尉说话,而锦王这边不乏落井下石,添油加醋。

    “殿下,依老臣之见,此事需适可为止,若是崔廷尉大义灭亲,这件事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在皇上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岂不得不偿失?”与锦王一脉其余众人表现迥异的是庄璧仁,他悄悄的来到凤曦身边,低声开口劝到。

    韩婧凰斜着眼睛看到庄璧仁嘴巴在动,看到凤曦眼神中的冷意,心中暗道:“说吧,说的越多,你就离死越近了。”

    凤曦一直在反复咀嚼着郭璧仁的话,按理,这是个一举扳倒崔廷尉的大好机会,可庄璧仁竟然劝他收手,是何居心?还有庄婉,与郭敏儿走的那般亲近,又是何意思?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庄璧仁对他的忠心程度了。

    “崔爱卿,朕的好爱卿,这就是你口中的忠君?朕的皇儿尚未下嫁,你都能纵任你那孽子这般欺凌与她,若是真嫁过去,我皇儿岂不受尽侮辱,朕的脸面何在?如此藐视皇权的行为,按罪当诛!”皇帝吹着胡子,声词严厉,盯着崔廷尉的目光,似乎已将其凌迟,听到一声声老泪纵横的求饶,忽而叹了口气,又道:“朕念在你劳苦功高,死罪就免了,但朕不想再看见你,解甲归田吧!”

    这算是最大的恩赐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完。

    韩婧凰冷眼瞧着大殿中央跪成一堆的人,目光缓缓落在庄璧仁的身上。

    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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