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鼻头有些酸,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翻滚膨胀着,我吸了吸鼻子凑到二少身前,想骂他几句,也想找他诉诉苦,还想告诉他苏瑶华的事,这许多的话在肚子里滚了几滚,终于憋出一句:“你怎么才来?”
    二少揉揉她的脑袋,笑得跟三月春花似的,他勾勾手指,我乖乖凑过去,二少附在我耳边道:“一直想来,可惜不得空。”
    他声音低低的,有些诱哄的感觉,说话时气呼我耳朵上,我脸上噌地烫起来,脚一软差点扑到他怀里去:“咳,那个,你这件衣服真好看,呵呵。”
    果然是色令智昏,这个话说得也忒不像样了,二少抱臂看着我,一脸的好整以暇,看得我犹如被捉奸在床般,尴尬又煎熬,只好领着他到屋里先喝杯水,略休息休息。
    房里只有一张床,窗边倒是有一张美人靠,二少不客气地躺了上去,我略有些不自在,给自己倒了杯水略缓缓,问他:“百花谷这么隐秘,你是如何找来的?”
    二少一脸云淡风轻地道:“这世上,还有我孙家人去不得的地方吗,何况你身上还有千里寻香,一路找来费不了多少精神。”
    是小黑领着他来的,我默默掏了把鸟食放在笼子里,想想又添了点水进去,再想想又把笼子往光线好的窗边挪挪。二少笑话我:“不是要炖了加菜吗。”
    我只当没听见,龇个牙对小黑笑,哎呦我的乖乖哎,这一身扁毛怎么越看越顺眼呢。
    折月的师傅不太妙,谷里的人个个行色匆匆的,我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他们,孙琰又是不请自来的,我便暂时让他在房里的美人榻上躺躺着,等折月来了再安排住处。
    从前我也常常半夜摸进他房间,来去轻松,豁达随意,可今天他在窗下躺着,我却非常不自在,干点什么都觉得有人在偷窥我挖鼻屎。
    晚间折月来给我针,连翘一蹦一跳地端着药碗跟过来,看看我看看二少,脸唰地拉下来。
    我突然觉得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朝寒意的来处瞅瞅,连翘一脸要吃人的形容,五官都要挤到一处了,我掩嘴咳了一声跟折月解释:“那个,孙琰,我朋友,来看看我。”
    折月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向孙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待收好了针包,吩咐连翘给孙琰安排个客房就走了出去,打从知道苏瑶华的事后,我和折月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一见面就无比尴尬,也说不清楚这种尴尬来自哪里,总之是说不上几句话。
    连翘气鼓鼓地把药碗重重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啪的一声,我抖了抖,这个丫头今天戾气好重……而且直觉告诉我,这个戾气是冲着我来的。
    总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我正准备拿起碗喝药,二少突然笑吟吟得凑过来抢先一步端起碗:“来,我喂你。”
    我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二少不对劲,十分不对劲。连翘一把夺过药碗挡在二少前面,皮笑肉不笑地将我瞧着:“这种事怎好劳动客人,奴婢来吧。”
    “喝个药而已嘛,我自己来,自己来,呵呵。”我缩着脑袋接过药碗,一仰脖子灌了下去,瞄了瞄屋里的两个人,二少一脸的戏谑,连翘一脸的愤懑,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正想往被子里躲了,连翘凉凉地开了口:“姑娘今日喝药这般爽利,想必是知道了月公子的用心,有所感动吧?这些天公子除了在老谷主床前侍奉,便一头扎进藏书阁研读医书,为姑娘的伤耗尽心力,连奴婢都感动至极,姑娘一定也很感激吧?”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很感激的,几朵感动的小泪花刚飚出眼眶,二少一双桃花眼眯了眯,眼风刮过来,我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那个,折月这个人忒讲义气了,我是万分感激,要是将来折月有个什么需我帮忙,我便是赴汤蹈火也绝不会推辞的。”
    这个话我说得义薄云天,却也不全是诓她的,不论其他,单就折月几次救我性命的恩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回报的。不过连翘脸上愈发阴沉,眼看就要发作,被二少轻飘飘一句话气出门去。
    二少说的是:“折月几次搭救,咱们是该好好回报。”
    连翘给二少安排在最东边的客房里,离我的房间隔着老远,毕竟我还是多吃了几百年的米,她的心思我大概猜得出来,这小丫头想把我和折月弄到一起去,这个乱点鸳鸯谱的,叫人哭笑不得,我和折月是好朋友嘛。
    这么一想,我对二少……我喜欢二少。折月对我,可算尽心竭力,可这份关护的背后,是他对瑶华的愧悔。那二少呢?这一年来,他是否忘记了阿诗黛,转而垂青了我呢?
    我怕自己又是自作多情。
    心里这么想着,就再也睡不着了,几番辗转,索性披了衣服出门去,一路奔着二少的屋子赶过去。
    一定要问问他。
    二少屋里的灯还亮着,我咣当踹门进去,二少正仰躺在浴桶里,脸上盖着一条毛巾,可能是我踹门的动静大了些,二少差点蹦起来,一见是我,又慵慵怡怡地躺了回去。
    从前师傅给我讲兵法,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深以为然,虎起一股气势直奔浴桶边,居高临下地将二少盯着:“孙琰,你来看我,是否只为朋友之义?”
    孙琰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看着我,我一双手撑在浴桶沿上目光炯炯地向他凑凑:“我向来不太思考,你就直说,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琰扯着嘴笑了:“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我上哪知道去啊老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群化石做什么都磨磨唧唧的,叫人心烦。我站起来就要走,突然腰上一紧,一瞬间天旋地转,哗地跌进了浴桶里,正好坐在了孙琰腿上,尚来不及反应,孙琰的嘴就堵了上来,我脑袋轰得就炸了。
    他一双眼睛微微垂着,唇舌辗转摩挲,我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不得不攀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烫得跟颗虾米似的。
    脑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们!”
    我噌地弹开,七手八脚地爬出来,想起孙琰没穿衣服,往他身前挡了挡,连翘指着我,气得整个手都在抖。孙琰懒懒道:“连翘姑娘,让阿辛换件干衣服再与你解释,夜来风寒,别叫她着凉了。”
    换好衣服出来,连翘一脸兴师问罪地盯着我,我肚子里酝酿了下说辞,缓缓开口:“连翘,这件事我本该早早与你说清楚,我与折月是朋友,绝无半点男女之情。他对我的伤尽心竭力,若今日异地而处,我也会为他倾尽所有,这是义气。可我与阿琰,”说到他的名字,自己都不好意思,稍顿顿,“我与阿琰是要做夫妻的,生同衾,死同穴,执手偕老的那种。”
    连翘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可怜的月公子,这样好的人,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啊……”
    啥呀?什么每次?我听得稀里糊涂,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半天,连翘抽抽嗒嗒地说了个囫囵:“从前月公子也带回过一个女子,对那姑娘百般呵护,费尽心力,可那姑娘好了之后却要去找自己的情郎,月公子十分伤情,虽然从前他也不爱笑,但是那又不一样,我觉得,如今什么都不能叫他开怀了,可怜的月公子。”
    临走连翘阴测测地盯着我说:“许是老天爷心疼月公子,那个辜负他的姑娘,也被她的情郎抛弃了,还伤得快死了。”
    我缩了缩脖子,一阵恶寒自脚背爬上来,放佛自己就是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连翘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哆哆嗦嗦地倒杯水,缓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老子压根也没对折月始乱终弃啊,慌什么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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