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刑与温青二人,终于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意道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否则他们早就已经倒下了。

    而如意道人之所以没有杀他们,也是因为聂刑之前的那一番话。作为他这样强横的人,自然也知道杀劫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会心生忌惮,渴望从中解脱。

    贫道虽然身负绝学,仍旧是有些地方不能通透。而那人法力稀疏平常,竟要比贫道看得深远吗?

    或者只是他的信口开河,痴人说梦而已。

    如意道人仍旧在观察。而只要在观察,他便不能将他杀死。

    还是把你们打趴下了,再留在身边慢慢观察吧。

    那两人也却是快要趴下了。聂刑与温青,都是伤痕累累。原因很简单,你要是不能把对方打趴下,就要自己趴下。与人争斗了多年的聂刑,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然而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胜机吗?

    答案是有的。胜机便藏在金天女王送给他们的礼物当中。

    在离开金天城时,金天觉送了他们两把剑,一把名为离火,一把名为巽风。

    而这两把剑的特别之处不在于它们的名字,而在于制作它们的材料。

    因为它们,是用青鸾和火凤的尸身所铸。(详见第八十三章《出城》)。而另一个秘密少有人知。其实青鸾和火凤的灵魂,还留存在剑身当中。这个秘密,可能也只有金天觉那位铸剑的祖母知道,便连金天觉本人,也或许并不知情。因为那一对相爱的灵魂沉睡了太久,太过微弱,以至没有人能够从中发现分毫。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灵性,便是那一点点微弱的灵光,也传入到了她的识海之中。

    她随即捕捉到了,并且回忆起了金天觉所讲述的那个故事。

    她知道,那沉睡的古老灵魂,在慢慢苏醒。而为何会苏醒,也许是这宝剑的主人如面临的困境以及她那焦急不甘的心意,感染了它。

    温青一边持剑御敌,一边后退,突然有一道灵识,无端地涌了进来。

    那是青鸾的声音,直接与她的心意对话。

    “看来,你是遇到大麻烦了。”

    温青苦笑。

    “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温青点点头。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青鸾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当你和你的爱人,注定只能活一个的时候,你会选择谁活下来?”

    它问过这个问题之后,哀叹一声。

    这个女子,必然不会知道它的答案,它心中所要的答案。不单是她,这世间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答案。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如它一样,那般深爱着火凤。

    在听到了这个问题后,温青触动了,呆立在那里,以至于当梼杌那利爪朝她当头挥来的时候,她竟然浑然不觉。

    那将是致命的一击。因为不论是梼杌,还是控制着她的如意道人,都没有料到她竟然会不闪不躲。

    不过如意道人终究无妨。女的死了不要紧,男的留下就行。

    他却不知道的是,若女的死了,男的又岂能独活?

    “青儿!”

    聂刑大叫一声,疾步向前,将她扑在怀里,而他的后背,整个暴露在梼杌的利爪之下。

    他这一个动作,再次体现了他与温青之间那非同寻常的勾连。在一个人即将遇到威胁的时候,另一个人必然会预先知觉。

    而聂刑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后背被梼杌的利爪翻土一样地刨开,出现了一道可怕的伤痕。

    温青终于清醒过来,被聂刑那一口滚热的鲜喷到脸上,所以清醒过来。

    她看着深受重伤聂刑,苦楚地颤声唤道:“聂郎!”

    聂刑勉强的一笑,欣慰地看着她的脸庞:“你没事就好。”那双眼却毫无神采,开始慢慢暗淡。

    如意道人不料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然而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于是在他的操纵之下,那两只凶兽停止了下来。

    而正是这样的一幕场景,终于让温青知道了答案。这个答案虽然不一定是青鸾希望的答案,却一定是她自己真实所想的答案。

    温青缓缓地道:“若我与聂郎当真只能活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会选择聂郎死。”

    哈哈哈!

    青鸾爆发出了轻蔑的大笑。人心,果然如此卑微低贱。它笑过之后,它说道:“两个人情话说得多真,然而真正的生死关头,想到的依旧是自己。劣根性,自私自利,始终是凡人不可逾越的劣根性。”

    温青答道:“我希望聂郎死,并不是因为我自私。”

    青鸾轻蔑地道:“哦?除了自私,还有什么?遗忘?移情别恋?哈哈哈!”

    温青道:“因为我知道,若是我先死了的话,聂郎一定会很痛苦,而他会在这无比的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要聂郎这样痛苦,所以,我宁愿那个痛苦的人是我,那个殉情的人,也是我。”

    青鸾不再讥笑她,而是沉默了。

    在那数万年前,火凤失手杀死了它,而后为它而殉情,那份无比的痛苦,它原本以为,这世上只有它自己才能明白,而这个女子,原来也同样明白。

    温青的话,正是它心中的答案。因为在那个时候,它好想死去的是火凤,而痛苦殉情的是它。

    所以在它得到了答案之后,它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温青手中的那柄巽风宝剑,突然不由自主地从手中飞出。在半空中,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这一声鸣叫,恰似一首悲歌,直入到灵魂骨髓当中。

    而聂刑手中的那离火剑,在这厉声的鸣唱声中,也醒觉了过来。它也发出了一阵清啸,与那歌声一唱一和。

    那两柄宝剑并排而行,在这周围往来盘旋。

    而当它们有时候“一不小心”触碰到天罡雷笼阵的时候,浑然无事,继续着飞翔。

    如意道人说过,要想从雷笼阵过去,得骨头够硬才行。而那两柄怪异的宝剑随意地穿来穿去,显然是够硬的。

    所以他虽然不明就里,依旧是重新操控起那两头凶兽,严阵以待。

    而那两柄飞来飞去的宝剑,突然发出了一赤一青两道光芒,巨大的光芒照耀下,有两头巨大的鸟,便如同两条火青色的云彩,从中穿了出来,四目相投,深情地注视着对方。

    哪里将面前的那两只符兽放在眼里!

    然而那凶兽显然也不是善茬,齐头并进,便朝那两头怪鸟扑了过去。这次这两只凶兽也仿佛意识到了对方的强大,一边狂奔,一边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以壮声势。这两声怒吼,终于将那两只只顾恩爱的鸟拉回到现实中来。

    它们也同时厉声鸣叫,以予还击。顿时那又高又疾的音波冲来,将那两声怒吼压制了下去,差点把一旁众人的耳膜震裂。音波更带来一股凌厉的声势,鼓得那两头巨兽也硬生生的被逼停了前进的步伐。

    所幸在场众人都是颇有修为,若是凡夫俗子见了这样的阵势,只怕要肝胆俱裂而死。

    乘着那两头巨兽停下的当儿,青鸾火凤将翅膀一扇,大嘴一张,吐出一青一红两个光球,那光球一路挟风带雨,以雷霆之势奔向了那两头巨兽,而那巨兽犹在愣神,全然不知防备。

    轰~~~

    巨大的爆炸声,如同彗星撞击,顿时尘埃漫天飞舞,天地难辨。

    那两条巨兽虽然是硬骨头,但也没有强横到这样的程度,能够在这样的爆炸中侥幸存活下来。

    尘埃终于散尽之后,那原本是巨兽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大坑,而那原本张牙舞爪的符兽,早已消失无踪。

    便连那两枚符牌,在早已变作了灰烬。

    如意道人的脸色变得和土一样难看。他虽然法力精深,但要抵挡住这样的攻击,只怕还不够。

    在发出这样可怕而致命的攻击后,青鸾与火凤拍打着翅膀,双双往天空盘旋而去。

    在赤炎黄泉的天空中,有这偌大的禁制。这禁制除了灵魂和死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破。

    而青鸾与火凤,恰恰都是灵魂。

    它们的灵魂已经沉睡在这双宝剑中数万年之久,现在,终于是解脱的时候了。

    它们深情地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然而心意再明显不过。

    来世,还要在一起。

    于是它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空中,而有一赤一青两把宝剑,从空中垂落。

    失去了灵魂的宝剑。然而聂刑与温青都相信,他们会对这两把宝剑,赋予新的灵魂。

    用他们的爱意。

    如意道人早已经呆滞了。

    温青不失时机地取出了紫金红葫芦,将洞口对准他,唤道:“如意道人!”

    如意道人漫不经心地道:“何事?”

    话音刚落,他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牵引着,钻进了葫芦里,温青迅速将符咒贴在葫芦上,道:“如意道人,而今你已经被我装进了紫金红葫芦,一时三刻便要化为一滩脓水,我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如意道人这才回转过神来,暗骂自己大意。如今成了砧板上的鱼,不由得不低头,连声道:“饶命,饶命!”

    温青道:“饶你命也可,我来问你,你愿意归降么?”

    “愿降!愿降!”

    温青道:“你也是道门弟子,当知信义为何物,我放你出来之后,切莫反悔!”

    “贫道绝不反悔!”

    温青虽知他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但她仍旧是将如意道人放了出来。只因她知道,这个道人,可以做朋友。

    如意道人吓出一声冷汗,终于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心中长吁一口气,开始重新审视这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脑海中始终带着厚厚的疑团。

    其实,他与那问题的答案,只差捅破一层纸了。

    “是时候告诉他了,聂郎。”

    聂刑点点头,然而揭下了面罩。

    “朕,便是赤炎魔皇聂刑。”

    那层纸终于捅破了。

    若是那个男人的话,能够说出刚才那番话,以及发生刚才那件事就不足为奇了。

    以杀止杀,贫道终于明白了。若是他的话,一定能办到。

    只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观战的贺隐芝。

    贺老头随即会意道:“你若能辅佐陛下的话,老夫宁愿让出国师的位置。”

    他又望向聂刑。

    聂刑哈哈大笑:“你仍旧没有从名利中清醒过来。以先生的才能而言,实在可惜!”

    他沉思了良久。

    终于恍然大悟,叩头拜道:“贫道情愿永生永世追随陛下,至死不渝!”

    聂刑将他扶起,道:“好!朕能得先生相助,实感万幸!从今往后,先生便是光复帝师,与隐芝互为朕的左膀右臂。”

    如意道人点点头,然而他终究不能明白,为何那贺老头在魔皇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

    直到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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