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凉,伴随着一声惊雷炸在屋外,狂风忽然将窗户吹开,卷起桌边的书本哗哗作响。

    本陷入黑甜梦乡的楚萼顷刻惊醒。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明显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夹杂着电闪雷鸣,轰然作响。

    楚萼侧首看看旁边,却发现空荡荡的屋子中什么人都没有。

    在外间有一张软塌,就摆在楚萼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这两个月,华阳赦一直睡在外间的软塌上。

    但是此刻软塌上却是空的,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楚萼侧耳听着屋外的雨声。

    安静地听着,怔怔地睁着眼睛,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她敏锐地觉察到好似有什么事在这黑沉的夜色,如瀑的雷雨中安静地酝酿着,发酵着,只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突然间没有了睡意,楚萼便如此愣愣地出神,盯着帐顶,不动不出声。

    而此时南城门三十里外,一处密林中,一行黑衣人正在冒着瓢泼的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慌忙逃窜。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身上背着一个人,那背上的人浑身脏乱,那血肉翻卷的模样估计和小六有的一比。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将他脸上的血水冲洗干净。

    此人面色青白,浑身哆嗦,牙关打颤,双眼瞪圆,紧张地看着前方,双手死死抓着背着他的黑衣人的肩膀。

    不是别人,正是那成国公府的三爷孟湛。

    轰隆隆的雷声似催命符一般响彻在耳边,眼前黑黢黢的一片,让人睁眼如盲,只能凭借着感觉循着事先判断的方向狂奔。

    这一行惊慌失措的人杂乱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显然已经顾不得回身看看后面的追兵究竟还有多远了。

    这暗沉夜,这狰狞的密林,这呼号的风雨声,这响彻天际的雷电声,让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心跳加速,只知道加速往前赶,只知道要远远地逃离这个地方。

    此时孟湛已经全身湿透了,虽然遍体鳞伤,虽然冻得全身哆嗦,但是言语间却掩饰不住巨大的欣喜:“罗茂,是父亲要你来救我的是吗?我就知道父亲不会不管我,我坚持到现在,就在等你们......”

    “三爷不要说话了”,一身黑衣的罗茂冒雨负重前行已然辛苦至极,此时说话都带着喘息。

    渐渐的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即便隔着大雨,也能听到,可见身后的追兵已经离得很近了。

    一行人更加慌乱,但是抬眼一看,眼见着就要到了森林的边缘,在那里有事先准备好的马匹,只要到了那里,只要骑上马,便算安全了。

    只要到了那里!

    希望就在眼前,众人抖擞精神,巨大的喜悦弥漫心头。

    然而,喜悦还没停留一刻。

    跑在最前面的罗茂却忽然急急地刹住了脚步,因为他模模糊糊看到林子外立着一队人马。

    整齐,肃杀,严阵以待,好似突然从天而降的万丈峭壁将活路生生堵死。

    借助着突然而起的雷电,众人勉强看清了领头之人的模样。

    那浓烈的剑眉,那森冷的目光,那周身的煞气,不是华阳赦却是谁。

    心中一惊,罗茂吓得脚下打滑,差点跌倒在地。

    眼见着后有追兵,前有拦阻,罗茂紧张得手心出汗,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下便知道不好了,于是一咬牙,将孟湛放下来。

    这个孟湛原本已经浑身是伤,连站起来都困难,但是此时受到了惊吓,居然勉强直挺挺地立在了地上。

    大概人在绝境之时总能爆发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潜力。

    就在孟湛战战兢兢盯着前方的时候,此时慢慢退到他身后的罗茂,却悄悄举起长刀,偷偷调转了方向,然后,对准了孟湛的后脖子。

    飞快的举起刀子,一咬牙,便向着孟湛的脖子砍过去!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落下。

    忽然呼啸一声,一支长箭从对面飞射过来,破开雨幕,“叮”的一声将他的长刀击落。

    孟湛此时闻声回首,看着罗茂,正在惊愕不止时,其他人一众黑衣人似乎得到了讯号,皆举刀子对准了孟湛便砍去。

    此时孟湛虽然还在晕乎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也知道凭本能地去躲闪,躲开了两刀之后,孟湛终于知道,原来他的亲生父亲要杀了他,原来他已经被成国公府抛弃了,原来......

    慌乱间他拔腿就往前跑,本来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此时由于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道来。

    罗茂一惊,眼看着孟湛向着华阳赦的方向跑过去,便招呼一声:“快杀了他”!

    雷声,雨声!声声敲击着心弦。

    孟湛已经疯狂,如果刚刚还有怀疑,罗茂这一声“快杀了他”彻底将他打入地狱,此时他终于相信了,相信自己拼死保护的孟府,他拼死保护的亲人正伸出手想要把他推入地狱!

    绝望的气息弥漫在这殡葬的夜里。

    眼前除了雨幕什么都看不到。他只知道向前跑去,他不记得等在前方的也是他的敌人,他只知道,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一道雷电闪过。

    这时前方的华阳赦又缓缓搭箭,将弓拉满。

    见此,孟湛凭着本能朝他呼喊:“救我!救我!”

    然而华阳赦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仍然呈拉弓的姿势,毫无动静,好似雕塑一般。

    孟湛终于崩溃,自己虽然力保国公府,但是却被他们推入绝境!再回想一下,之前自己只不过行差走错一步,便被换了孟府当家的位置,让那个乳臭未干的孟是如回来当家。

    至此,他在心底终于凉透了,于是一边奔跑一边更加疯狂地哭号着:“快救我!救我!”

    眼前的事物在倒退,所有的喧嚣的声音都能将他逼疯,电闪雷鸣,雨若瓢泼。

    在这绝望的天地中,他什么都都顾不得了,只知道奔跑,只知道求生,只想要活着。

    刹那之间,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上前,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罗茂手起刀落,从背后一刀便将孟湛砍倒在地。

    天地间一片黑暗,呼呼的风声刮着着瓢泼的雨水灌进他的口中,让他一声惨叫呛在喉管中,几乎将他的肺给呛得炸开来。

    此时后方的追兵已经到了跟前,但是却都齐齐停下了脚步,他们好似只是看客一般,安静地看着孟湛在这个雨夜即将被他自己人乱刀砍死。

    没有丝毫怜悯,没有丝毫动容!

    雷声更加大作,终于将他心中最后一根弦给劈断。

    满心绝望,他抬起狰狞的脸,对华阳赦疯狂地呐喊:“救我!我答应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嗖”的一声,华阳赦手指松开,利箭破开雨幕,激起细碎的水珠飞扬溅开,电光火石的一瞬正中罗茂的眉心!

    听到孟湛对华阳赦的喊话之时,罗茂心中一惊,临死之前,心领神会,他大概知道中计了。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以一个举刀的姿势,扑通一声倒下去。

    而这边罗茂才扑到地上,连泥水都没来得及溅起来,那边华阳赦已经冲进了人群,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人头,就如黑夜降临的死神,挥舞着镰刀收割着生命,在这个一方黑暗的天地中,安静而又喧闹,似无声而似有声。

    没有人上来帮忙,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屠杀这些黑衣人,便似砍瓜切菜一般,片刻功夫所有的黑衣人便倒在地上,血水顺着涓涓的雨水,染红了一片土地,在这暗夜中黑沉沉地流淌而去。

    这才是这个男人真正的面目,在这个狰狞的雨夜中暴露出来的本性,血腥,肃杀,冷血!

    此时躺在地上的孟湛眼睁睁看到眼前的一幕已经完全不能言语了,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眼看着华阳赦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他,低垂着双目看着他,他忍不住瑟瑟发抖,缓缓往后挪去,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

    天色渐亮时,雨已经停歇了,但是好似空气又更冷了一分。

    压抑窒息的气息散去,有草木的青涩香气伴着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楚萼长长地舒口气,正想着要不要唤人过来,帮自己穿衣梳洗。

    此时,便听见吱呀一声,外间房门推开了。

    楚萼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华阳赦迈步进来。

    此时的华阳赦一身干净清爽的黑衣,如墨的头发高高束起来,一丝不苟。眉目温和,行动从容,完全看不出就在刚才还若嗜血阎罗一般收割了那么多生命。

    一进门,看见楚萼睁着眼睛。

    他一愣,然后走到跟前,轻声问道:“你怎么醒了”?

    楚萼看看窗户,道:“被雨吵醒了”。

    凝神观察了一下他,楚萼问:“你去哪了”?

    虽然他身上没有半点血腥的气味,但是那眉梢眼角还未来得及退去的血腥的颜色,还是让楚萼敏锐地察觉到了,虽然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颜色,但是那是经过杀戮才会残留的气息,楚萼再熟悉不过了。

    华阳赦看着她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一片乌青,微微蹙眉,然后说道:“你先睡一觉,醒来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着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的双目上。

    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温度让她的双目放松,紧绷的心神也瞬间宁静下来,不一会便陷入了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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