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玉见着的荣亲王,模样的确生得再普通不过,及腰的长发松松编成了辫,随意地斜倚在宽阔的肩上。

    即便他是跪坐在地上蒲团的姿势,不过不难看出他身材颀长,宽阔的肩更是给人一种他生得高大的感觉,但看起来并非魁梧健硕,正安静煮茶的他反倒给人一种儒雅之感。

    温含玉记得清楚,书上所写荣亲王比羌国帝王南门川要年长十岁,南门川三十多岁,那荣亲王就已经是四十余岁的人,但她在他面上却分毫都看不出来。

    荣亲王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岁而已。

    这倒是书上从没有提到过的,难免温含玉会觉诧异。

    二十年如一日的容貌莫非就是他牢牢拴住南门川的心的原因?

    不应当,书上所写南门川从一开始就一颗心都系在了荣亲王身上,那就不是这个原因。

    至于是何原因,她也没有兴致。

    她只是来看看这个传闻中特别的荣亲王而已。

    “在下煮了茶,姑娘若是不嫌弃,可要坐下喝一杯?”荣亲王抬头,神色平静又客气,丝毫不因忽然来了一个不知目的的陌生人而紧张不安,也没有当做视而不见,反倒像是在自家种悠然自得地煮茶等着三五好友来品一品似的。

    只是,莫说在这兰川城,便是放眼整个羌国,他又会有几个好友?

    温含玉本不打算坐,她就是来见一见他而已,见到了,自然就要走了,但当听到他道一声“姑娘”时,她收了正欲离开的心,走到了他对面,与他隔着茶案如他一般跪坐下身来。

    荣亲王既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为何而来,就像招待一个熟识的客人似的,斟了一杯茶,双手放到了她面前,客气道:“无名之茶,不知会否合姑娘口味。”

    “无所谓。”温含玉并不客套,看了正冒着水气的茶水一眼便将其端了起来,“我对茶水没有讲究。”

    说着,她当即呷了一口杯中茶水。

    茶水微甘,茶香清新,温含玉觉得这茶水挺不错,不由再呷了一口。

    荣亲王看着她毫不迟疑亦面不改色地一连呷了两口茶水,笑了笑,道:“姑娘还是第二个不嫌在下煮的茶水脏的人。”

    温含玉抬眸看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眸与其他羌国人不同,也不是姜国人当有的眸色。

    羌国人的眸子颜色皆为浅褐色,姜国人的眸色则大多为深灰色,西疆人则是为深灰褐色的眼眸,如乔越那般有如墨色一般眸子的人少之又少,如梅良那般有些妖异的微浅碧色眸子在姜国与羌国更是不见有第二人。

    荣亲王的眸色,细看之下是深深的褐色,给人一种幽幽山林与世隔绝的感觉。

    若真要说他身上的特别之处,温含玉觉得就只有他这双眸子的颜色。

    不过,他这眸色虽然特别,却不像梅良那样的独一无二,温含玉有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

    “你知道我是姑娘?”温含玉发现这荣亲王并不如他的容貌看起来一般平平无奇,方才他连头都没有抬就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她不敢说她这副打扮能瞒过所有人她的性别,但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女子的人不多,一眼都没有看就知道她是女子的人,自她到漠谷至现在,还没有遇到。

    这荣亲王可是第一人。

    不是有真本事之人,又如何会一眼不看便知晓她是男还是女?

    “虽然姑娘做男儿打扮,但女子与男子终归是不一样的。”荣亲王道,他这时也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

    温含玉不由将这荣亲王再打量了一番,“你与传闻中的你也不太一样。”

    站在荣亲王身旁的方超听得温含玉这一言,倏地寒了双眼,并未因她是女子而敛起眸中的戾气。

    虽然荣亲王是南门川男宠的事情羌国人尽皆知,但至今还没有几个人会敢当着荣亲王的面如此直白的将话言明的。

    所有敢对荣亲王不敬的人,都被南门川处理了。

    寻常人等也不会有谁人会当着别人面挑别人心中最羞耻的一面来说。

    方超很想将温含玉轰出去。

    但荣亲王不愠不恼不羞亦不愧,反是淡淡笑道:“是吗?姑娘喝了在下煮的茶水没有作呕,还这般来看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温含玉杯中的茶水微温了些,她一口喝尽,将空了的茶杯往荣亲王面前一递,道:“再给我倒一杯。”

    荣亲王诧异地看她。

    温含玉皱眉:“不舍得?”

    “自然不是。”荣亲王失笑,提起在陶炉上茶壶为温含玉将茶水满上,“乐意之至。”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又为什么会来找你?”温含玉看一眼荣亲王重新放到她面前来的茶水,并未急着端起,而是忽然问他道。

    “呵呵……”荣亲王轻轻一笑,“姑娘无非是想来看看身为男人的在下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羌国圣上不爱美人而非在下不可。”

    他道得从容,就好像他在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似的。

    这在任何人眼里都羞耻难当的事情。

    “至于姑娘是谁,姑娘想说就说,不想说,在下也强求不来。”荣亲王似乎能将事情都看得很清,“在下如今就是个阶下囚,强迫不来任何人做任何事,而在下也从没有强迫人的习惯。”

    “温含玉。”温含玉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的水气后道。

    荣亲王微微一怔。

    只听温含玉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荣亲王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与他说她的名字。

    他的名字?

    荣亲王道不明自己此刻的心情,想笑却又有些想哭。

    二十二年了,已经二十二年没有人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了。

    就连唯一看得起他甚至将他当朋友的薛二公子,都没有问过他他的名字。

    他有名字吗?

    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太久了……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温含玉已经将第二杯茶喝完,却还没有听到荣亲王回答。

    “夏君遥。”荣亲王淡笑着微微摇头,道,“夏季的夏,君子的君,遥远的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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